“所以这道士到底倒腾什么勾当？”
明明这一遭尹晗是她穆炜娮叫来的，没想到尹晗迅速就反客为主，再一次把穆郡主变作一个不明所以的跟屁虫，晕晕乎乎地往内宫甬道小跑而去。
“郡主先省些力气，气喘得太急不利于我们听墙角。”
听墙角？
又是这死出！
这回听墙角，再也没给她们留下吃零嘴和闲聊的时间。
尹晗似乎是料定了裴黛云的去处，她领着穆炜娮，没费功夫就找到了裴黛云。
尹晗从窗口爬了进去，穆炜娮自是跟随，房中榻上似有人卧，穆炜娮疑心那人到底是不是裴黛云。
毕竟，谁一大早入宫是为了来睡觉啊。
尹晗却无一丝犹豫，垫脚尖挪了过去，麻利地揭开床帘。
只见榻上的娇儿，像是晨间初绽的花蕊一般，双颊含春，睫如羽扇，衣襟散乱，香肩半露。
穆炜娮正发愣。
尹晗却道：
“我们来晚了。”
穆炜娮还没琢磨明白之际，尹晗一把拉过她，两人躲到木柜里，透过柜子的间隙，穆炜娮见到了一对挪动的道靴。
“这回这个如何？真人，再不可因药引一事拖延炼丹的时日了。”
“此番承蒙殿下助力，否则郭相定是会开罪贫道了。”
“哼……你这妖道，这些年亏得你这套一石二鸟的法子，郭相如今还离得开你？快取了药引，尽快把丹药奉上来。”
“自然自然，贫道得了药引，自是一刻也不敢怠慢。”
“你乐得孝敬郭相，可别忘了我的那份。”
两人离开后，尹穆两人赶紧从柜里爬了出来。
尚卧于榻上的裴黛云，像是苏醒了一般，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两人一愣。
她的咳嗽变作剧烈的呕吐和不同寻常的喘息。
两人行至榻侧，方才的娇儿此时却变了颜色，颈上青筋暴起，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起来。
不待尹穆两人从惊诧中回过神，外间又有了连续的足音。
两人惊恐又熟练地躲了回去。
此番来的是两个内侍。
两人静默又熟练地不知怎么捯饬了一翻，那裴黛云就没了声息。
该不会是被弄死了吧，穆炜娮的心怦怦直跳。
两个内侍折腾了一翻，带走了裴黛云。
尹穆两人随后离开了那间屋子。
穆炜娮跟着尹晗，不知走了多少曲折的弯路，绕了多少偏僻的小道，终于到了宫门不远处。
“他们会把裴姐姐怎么样啊？该不会真个弄死了吧。”
穆炜娮喘着气，脑子里跑过一万个念头，真真是累极了。
“不会怎么样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穆炜娮一脸惊诧地看着毫无波澜的尹晗。
“嗯……只是不知道他们竟然敢对裴黛云下手，她好歹是名门贵女，他们竟然也敢。”
饶是尹晗擅长面不改色，想到这里，她也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寒颤。
穆炜娮看在眼里，顿时心里更慌了。
“她方才那副样子……她被人下毒了？”
“你说的哪副样子？方才她可是有两副模样。”
尹晗定了定神，侧头平淡地看着她。
穆炜娮好歹也是个初潮已至的姑娘了，再加上从小翻看各色春宫话本，裴黛云躺在榻上的模样，她已经猜到**分了。
“那她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是怎么回事儿呢？”
尹晗蹙着眉。
“这可能跟逻什的丹药有关。”
不止是这些，裴姐姐的这些事，是她自己愿意的，还是被迫的？
裴府的人又知道多少？
大哥和她的婚事，恐怕是再不能够了……要怎么告诉大哥呢？
穆炜娮脑子里念头太多，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倒是尹晗的一句话，让她突然耳聪目明起来。
“我把丹药的事儿写成家书寄给了尹晔，他自幼熟读药理，可能会有些头绪，再加上，他的生母施倩怜也牵涉其中，我想他应该知道这些事。”
尹晗见方才还蔫儿蔫儿的穆炜娮一双眸子陡然亮了起来，她勉力笑了笑。
这一笑倒让穆炜娮心里一沉。
“方才和那道士再一起的是大皇子吧……”
尹晗是深得皇后宠爱的未来的大皇子妃，这在云起城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可裴黛云的这副光景显然有大皇子的手笔，那么尹晗若是嫁给这样的男子，她……
“大皇子和郭相一直跟道士逻什倒腾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大致知道一些……可我，尹旸，甚至还有尹晔，整个尹家跟这些人都有关联……我……如今裴黛云牵涉了进来，进而影响的就是裴家还有穆府，索性就让你们知道些，或许多些人，总是会多些办法的……”
尹晗说这话，眼里竟带着不少的歉意。
穆炜娮脑子里掠过施倩怜和逻什交涉的场景，心里一抽。
不止我大哥，还有尹晔。
要怎么办呢……
———
这日之后，连着半月，穆炜娮日日是心浮气躁，紧张兮兮。
老爷子派来给穆炜娮立规矩的侍女绿菽不明所以，以为主子是在府中憋得慌，实在看不过还主动提出偷偷带穆炜娮出去逛逛。
“我想出门还用得着你带？太小瞧我了。”穆炜娮撇撇嘴。
“你只用心帮带话给看门的小厮，我大哥何时出门，何时回府，打算去哪儿，都去了哪儿了，全都打听清楚了，一件一件报给我听。”
这些日子，并没有传来任何有关裴黛云的消息。
穆炜娮遣出去往裴府打探的小厮回来，也说裴府的下人们安静得很，府中后厨洒扫采买一如往常。
那药！裴黛云上回去护国寺焚芝阁是拿药的，或许她还会去？
穆炜娮想到此处，别过脸盯着立在一旁一头雾水的绿菽。
“今儿我要出门了，带着你吧，若是东窗事发，少不了你一顿打，若你呆在府中只说没看住我，或许还好些。如何？跟着我去，还是留在这儿盯着我大哥的行踪？”
没有绿菽那跟尾巴，穆炜娮顺利出了府，鬼使神差地没抄老路到护国寺，她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当日尹晔带她出寺的地道口。
这几日除了日日思量裴黛云的那件事儿外，穆炜娮总能想起尹晔信中的听瓮，光是去臆想那些躲在听瓮里面听风听雨的日子，就能让她得到不少平静。
她想到那个曾经被尹晔种满菜蔬的井底看看。
那也算是个听瓮吧。
穆炜娮顿时来了精神。
没想到这样一个阴冷潮湿，之前还关过囚犯的地方，竟然有人……
穆炜娮偷觑着，一男一女立在卜风的壁画前，跟不久前皇上和舅舅来的那天一样。
“太后找人把他藏起来了。”男人道。
“兴许是把他杀了。”女音听者耳熟。
“囚了他那么多年没杀，如今更不会了，那云盏盒子的秘密一天没弄清，他就死不了，如今又多了这副画……哈哈哈”
“皇上找人临摹了这画，听说太后日日拿着透镜参详，卜风这老头还真会寻法子折腾人。”
女人话毕，侧了脸。
穆炜娮瞧见，心头一惊。
是施倩怜，施掌乐。
穆炜娮脑子里荡过尹晔的脸，迅速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柏槊用了那药，今早竟然还能去校场操练。”
“急什么？慢慢来，大皇子年轻气壮，药力自然得比郭相的那份少上好几分。”
这男子自然就是那大皇子口中的“真人”了。
“裴家那女孩儿用作了药引，再嫁到穆府就不合适了，得想个法子……”
“真人放心，穆炜潋已经知道了。”
穆炜娮心跳了起来。
“就在郭相取那药引的时候。”
“喔……妙！”
穆炜娮从洞里爬出来以后，开始拼命的奔跑。
剧烈的呼吸快要撕碎她喉咙的时候，她终于跑到了穆府门口。
大哥是哪天发现的呢？是她和尹晗看见的那样吗？是同一天吗？
那至少是半月前了……
这半月，大哥他……
都过去半个月了，那现在找他要干嘛呢？
她突然泄了气，坐在府门前的台阶上，托腮望着眼前的虚空处。
远远地驶过来一辆马车，晃晃荡荡地停在她跟前。
“穆炜娮！你怎么这么邋遢，这是你一个郡主该坐的地方？”
柏槿支开车帘，撅着嘴嫌恶地给了她一个白眼儿。
“本郡主今儿心情不好，公主您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本府恕不接待。”
穆炜娮如今脑子正乱，懒得搭理。
“这几日打西祁来的的帼烈舞团正在云起城中摆台，团中首席姵娘今儿单设了一局专演给我皇兄看。”
柏槿瞧着穆炜娮依旧一副神游的模样，卖的关子不起作用，急道：
“姵娘独舞，连宫中尚仪局那些个眼高于顶的舞娘都没机会瞧呢？你就不想去？”
穆炜娮依旧不发一语。
柏槿嗤了一嘴。
“你还不如你大哥有品味，他一个整日埋首文牍的人都明白姵娘一舞，千载难逢。”
穆炜娮眼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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