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赖子最先赶到，然后是世子的护卫们，还好孙赖子先来一步，他把那些刺客的命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我爹没事吧？”绑扎好伤口的薛盛如半敞着衣衫，脸色白无血色。
孙赖子道：“没事，刺客进院子的时候就被你家的仆人们发现了，死了两个婆子，一个小厮，家丁们围攻刺客，刺客发现无法得手，就逃跑了。”
薛盛如倒吸一口凉气，闭着眼睛深深低下头，嘴唇颤抖，他现在才觉出后怕。
小春芳被李秀儿抱在怀里，拍着后背安慰，“没事的，跟月月在一起就没事，月月有神通。”
小春芳压根听不进去李秀儿颠三倒四的安慰，她无论闭眼还是睁眼，脑海里都是那些死掉的刺客。
这样你死我活的境地，月月熟稔非常，她经历了几回呢？小春芳想着，不由得往李秀儿怀里又钻了钻。
陆风匆匆赶到，陆月正在二门等他，见哥哥进来，赶紧迎上去，陆月也紧几步到了陆月面前，蹲下仰头看着陆月，“阿月，没事吧？”
陆月摇了摇头，四周看看没有别人，手拢着贴上哥哥的耳朵，把从刺客那问到的话说了。
“你不能住这儿了，”陆风揉了把脸，“太不安全了，以后你每天跟着我，住在营里，好不好？”
陆月别开脸，道：“才不要，我的事儿多着呢，我得教武堂的孩子们学功夫，还得去族学上课，赢福豆。唉，课业好难，我到现在还没赢下一个福豆，都让曹重宝抢了。”
“陆月！”陆风神色珍重，眼睛都有点红了，两手抓着妹妹的胳膊，“我知道你了不起，可哥哥也会担心你，我每时每刻牵挂着你的安危，什么都做不踏实。我听到梵恩报来的信，骑马赶过来时，脑子里想了好多事，我脑子里从来没一下子想过那么多事。我想起你刚出生时候才多大，想起爹娘没了之后我带你去坟前磕头。我想着得给你挑个什么样的人家送你出嫁，送你出嫁了还不够，娘家得有人，哥哥得一直当你的靠山……”
陆风说着低下头，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陆月抚着哥哥的脑袋，道：“不是有世子么，世子的人一直盯着咱家呢，不会出事的。”
她听得心软心酸，可她还是不愿意去军营生活。世子、段家、文家、薛家都在城里，她如何放心的下。
“先去见世子吧，”陆风擦了眼泪，起身，“世子说咱家新买的宅子变成了凶宅，先不住了，带你去他那住一晚。哥哥也有好多事要跟世子商量。”
陆风牵起陆月的手，往门外挪了一步，陆月却纹丝没动，她那淡然的神情裂开一条缝：完了，又要被林世殊那厮试探个没完。
“怎么了？”陆风问。
陆月扯起一边嘴角，“世子那干净？年德茂刚入土吧。哥哥你等一等我，我先去跟薛师兄他们串个供。”
-
又是不眠夜，世子府的人问候了薛家，文家，还将陆家兄妹连带李秀儿、小春芳、薛盛如都接进了府里。
他们各有一间厢房，每个伺候他们的人都和他们聊了几句天，拼凑出刺杀当天的情形。
菊萱听下面人汇报了各自的情况，理了几遍思路，掀帘进了世子的正房，“禀世子爷，他们所说都能对得上。陆月姑娘踏青时吃醉了酒，偶遇了薛公子。薛公子带着她们姐妹三个，回到了陆家，他们等着陆月姑娘醒酒时，刺客杀了进来，薛公子和刺客缠斗时受了伤，幸好孙先生带着人及时赶到，救了他们。”
林世殊坐在竹摇椅上，手里拿着一叠各色纸片，红色、黄色、绿色，上面写着年德茂等人的名字，他看一张，便把一张扔进脚边的炭盆里。
“你信？”林世殊嗤笑一声，手中红色纸片飘落，烧成了灰。
菊萱垂着头，“薛公子师从邵家，又有家传的功夫护身，加上运道好未必不能做到。孙先生和他手下的兄弟，一路拼杀到现在，身手应当也不错。”
“薛盛如和孙诚的运道太好了，世上竟有如此好运之人，还遇在了一起。”林世殊手中的纸片烧了不少，可还剩下一叠，攥在手心。
菊萱想着，世子多疑是常事，便道：“明日早膳，奴婢会派人盯着。”
世子嗯了一声，菊萱退下了。
次日，世子听了菊萱的禀告，又是没什么可疑的，只是薛公子好像有话想对陆姑娘说，却一直不开口。
林世殊掂着把折扇，一路踱步到花厅，站在花厅望向二门，陆月和两个姐妹道了别，薛盛如迟迟没走，是陆月推了他一把，薛盛如才依依不舍的出了二门。
林世殊折扇抵着脸，沉思。
陆月一转身，正对上林世殊满是思量的目光，又吓了一跳，隔着长长的廊道，朝他曲了曲膝，“世子爷，您起的好早。”
“听说你昨天吃醉了酒，是你薛师兄背你回家的，后来又遇上了刺杀这样吓人的事，你，”林世殊慢吞吞道，“精神倒还好。”
陆月揣着小心，答道：“昨夜做了一宿的噩梦，本来很没精神，但一看到殿下这般威风的人，好像什么鬼怪都被驱散了，精神头就回来了。”
林世殊翘起一边嘴角，折扇点着下巴，“你不是说我像痴鬼精怪么？”
陆月怒了努嘴，很不高兴的模样，“菊萱姐姐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我是她的主子，她自然要事事告知我。”林世殊悠悠迈步，往宅子里去，“待会儿你哥哥过来，你跟我一起去翠微阁等他。”
林世殊走在前头，陆月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抬眼看林世殊笔直的肩线和摇晃的衣袍。
他到底为什么心情这么好？陆月百思不得其解。赏花宴确实胜了，告状的折子送到了京城，想来陛下的天威很快就会传到云州。可眼下，人在段家的地盘，如砧板上的鱼肉，昨夜刚经历一场刺杀，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进了翠微阁，里面的布置焕然一新了。冬至宴那会，里面摆满了桌案，只立了屏风将宾客们分开。现在踏进门，山水字画下一张宽敞锦榻，左手边博古架子上寒兰垂吊，淡红飞鱼风筝竖立，陆月踮起脚看架子上的小匣子们，白玉九连环、花旦绢人儿、金丝楠木象棋、蝶翅七巧板。
这都什么跟什么？陆月看的眉毛高高抬起，跟着林世殊的脚步，转进了左边的暖阁。
窗旁宝瓶腊梅正开，长案一脚熏炉袅袅。
陆月觉得情况很不好，但眼下，只能在案边乖巧坐下。兰香轻手轻脚进来，沏了茶，就安静退了出去。
林世殊捏起茶盏啜饮，看见陆月一副心虚难当的模样，眼睛微眯。
一盏茶的功夫，陆风来了，他进门向世子拱手行礼，也在案边坐下，看看妹妹，问道：“殿下，我妹妹没跟您添麻烦吧？”
“没有，文知府那边如何了？”林世殊问。
陆风道：“夜袭文家的刺客晚了一刻钟，咱们的人赶到时刺客还没动手，抓到了活口。刺客并不打算刺杀文知府，而是要将大牢里的犯人灭口。他们还说，要烧掉文知府的书房和签押房。”
“殿下，段家一晚上对您、薛府、文府和在下同时动手，这简直、简直无法无天！”陆风愤愤道。
林世殊用扇子推着空茶杯到陆风面前，金尊玉贵地给他倒了杯，“薛府和文府不用太操心，他们有看家的仆役，只是你家，毫无防备。”
“您带来的人手有限，若分散出去，您这边就危险了。风有一事，斗胆请世子相助。”陆风道。
陆月猛地看向哥哥，林世殊最近溢出丝笑，“你说。”
“能否让家妹在贵府上小住些时日，待大事已定。”陆风郑重道。
这话儿，是梵慎昨个儿对陆风提的，陆风觉得这主意很好。陆月急吼吼道：“我不住这儿，我要回家！”
“陆月！哥哥昨天跟你说的话你一点没听进去吗？这回你躲过去了，下回呢？人不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陆风头一回对妹妹严词厉色。
提心吊胆，在世子府才是提心吊胆吧！陆月吵嚷起来，“我也跟你说过了，我没事，你别整天瞎操心！如果你非要我去别人家住，我去薛师兄家，去文知府家住都行。柳夫人可想我了，文知府肯定也想我想的不行，薛老爷更喜欢我，我就去他们家住，我不要在这儿！”
“你在这儿最安全，哥哥最放心！”陆风急得都要站起来了。
林世殊看着这兄妹俩有来有回，他起身，揽住陆风的肩膀，往门外去，“风哥儿，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她不懂事，你还不懂事么。”
“世子见谅，家妹就托付给您照顾了！风感激不尽！”陆风一边朝门外走，一边道。
林世殊和他勾肩搭背出了门，“小事小事。”
独留陆月在后面跳脚，她追出去，被府里的嬷嬷抱住了，安慰她哥哥还会回来看她的，不要怕，世子府都是很好的人。菊萱和兰香也过来哄她，给她糖吃。
陆月欲哭无泪，她忘了她还是个孩子，在人前事事都要听哥哥的孩子。她嘴里的糖很甜，心却苦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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