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找到了武指挥,他只大概说了这个事,武指挥就一口应下来,武指挥一脸的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早他娘的想大干一场了,咱们得带上庞老弟和纪大哥,他们也等着这一天呢!”
陆风却有些恍惚,他向后退了几步,扶住桌沿,“昨日我听说了强征税赋这桩事,便去和文知府商量。文知府很生气,说他是一州知府却不知春税为何物,要去理论……现在还没信儿。”
“咱们先护好城外的人,文知府到底是个官身,段侯爷不会太过火。”武指挥安慰道。
陆风用力嗯了声,他们两个带上六营的士兵们,先去了雁翅村,将那些被村民绑住手脚,不知是闲汉还是兵卒的人斩了。
陆风对雁翅村的乡民们说,他会给他们讨回公道,然后便去和庞安和纪隐璋汇合,刚见面还没说什么,这两个人已经满口是好。
庞安翘着脚,歪在一边扶手上,“我的五营加上纪大哥的三营,和风哥儿你的六营,统共大约三万人,”说着他兴味盎然的咂咂嘴,“干他娘的。”
纪隐璋握着拳头一挥,“整天受这个参将那个参将,受段家狗腿子的气,老子入伍都没打过几场痛快仗,干翻他们,咱们兄弟几个另开一番天地。”
陆风神色郁郁,他抬头看向纪隐璋营房墙上贴着的那张舆图,半晌没有说话。
武指挥察觉出陆风的情绪不对,推了把他,问:“风哥儿,你怎么了?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出来。”
陆风看了一圈兴致勃勃的三位指挥,声音微哑,“云州军不能自相残杀,拼到最后,受益的只有蛮子们。”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在头顶。庞安的脸僵了僵,翘着的腿放下来,身子坐直,“是这么个理儿,可咱们没有别的法子。”
纪隐璋捶在墙上的舆图,道:“不破不立,先废后立。”
阿月临走前嘱咐过,云州城内不能生兵祸,草原冬日里经历白灾损失惨重,正如狼似虎地盯着云州城。
一旦城内争夺兵权,戍守边境的士兵不知该听命于谁,人心动荡必出纰漏。
“先礼后兵。”陆风抬眼,神情坚定,“我们好言相劝,不成再另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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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参将黄立听副将禀报了城外的情形,气得直拍桌子,“反了,这帮人反了天了!”他呼地站起身,叉着腰在屋里转圈,一根手指头指着天,“他们不遵军令,没有军令怎么能出兵,这是谋逆,咱们得告诉侯爷,再告诉皇上!”
副将掩住脸上的尴尬,拱着手道:“将军,咱们该如何对应?”
黄参将收回指着天的手,闷头打转,转的头都晕了,计策还没砸在他头上。
黄参将直起腰,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咱们先去禀告侯爷,听侯爷的指示行事。”
副将的嘴角抽了抽,躬身应是。
侍妾给黄参将披上外衣,黄参将斜睨着副将,说着他的至理名言,“无论是文官武官还是在铺子里当差,最要紧的就是谨遵上意。差事办的好不好另说,只要能照着上峰的意思办事,让上峰高兴,这仕途啊就能走的顺风顺水。”
副将低着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黄参将穿好外袍,挎着刀大步往二门去,刚迈进二门,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动静,他叫过门房,“外面这是怎么了?”
门房道:“老爷,小的正想找您呢,外面是薛五公子,他带着一帮毛孩子,说来讨公道。”
黄参将哎了一声,那调子高高地飞到天上,充满了疑惑和惊奇,“关他何事啊,好好的大少爷不当,跟穷酸丁混一起。”
说完,抬脚转了个方向,门房追上几步,“老爷,您不出去回个话?”
黄参将皱着眉撇着嘴,一副躲不及的模样,“回什么话,用得着回他们的话?让他们闹去,大爷我有的事要忙。”
黄参从后角门溜了出去,上了辆马车,可他家的马车太过显眼,刚到了主街就被人认了出来。城里的百姓朝着那奢华的马车扔臭鸡蛋菜叶子。
“听说没有,城外在收春税,收完城外的还不知道拿什么名头来收咱们的!”
“他们那是收税吗?是抄家!”
“不光抄家,今个儿上午,捅死了个小娃娃。”
“恶鬼,我早看出来了,年景越来越差,咱们云州是受了天谴啊!都是这些恶鬼害的,损了咱们云州的阴德!”
车帘子飞进块石头,砸在黄参将头上,疼的他大叫一声,随即愤怒地拍着车厢板,对车夫喊道:“快点,怎么这么慢!”
前面的车夫苦不堪言,头顶着烂菜叶子,“老爷,到处都是人,快不了啊。”
黄参将趴在车厢板上,吼道:“轧过去,撞死了人算我的!”
车夫握着缰绳的手在发抖,他哪儿见过这种场面。
让他轧过去?他能轧过去吗?
为什么让他轧过去,这得撞死多少人啊,黄参将难道真是恶鬼、伥鬼?
人群中突然扑出个腰系白绸的女子,拿着把裁衣的剪刀,一把抱住马匹的脖子,剪刀深深刺入。
高头大马受惊的嘶鸣,甩动头和身子,女子被甩飞出去,身前的衣裳被马血泼红。她是前厢军潘指挥使的妻子狄氏。
狄氏衣裳被染红了,脸涨的通红,眼睛也是血红色的,“黄立,你杀害我夫君,我要你偿命!”
她这一声凄厉嘶喊直冲云霄,那天幕好像骤然被撕裂的帛锦,万物破碎、万物震动。
马儿横冲直撞,车厢里的黄参将被颠的一会儿撞上车厢板,一会儿滚落锦榻摔个四仰八叉,他听见了外面女人的喊声,天翻地覆中犹如一根针,刺进他的大脑。
马儿失血过多,软倒在地,那车夫不见踪影,黄参将狼狈不堪地从车厢里爬出来,狄氏便举着剪刀刺来。
黄参将两手握住剪刀,一脚踹在狄氏肚子上,把狄氏踹飞了出去。
“疯婆子、刁民、狗娘养的、贱人。”黄参将从地上爬起来,狼狈不堪,刚站定,迎面人流劈山荡海一般向两侧散开,薛盛如从中走来。
薛五公子是武堂老大的师兄,是老大的老大。
薛五公子接住了从天而降的玄女娘娘,是受仙人爱重之人。
薛五公子是薛家的人,秦西商会行首薛家的公子,在这云州城里富极贵极。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由,但都同样的为他让出一条路,因为薛五公子是和段家势不两立的人。
“薛公子,你来凑什么热闹?”黄参将侧站着,狠毒地瞪着薛盛如。
薛盛如手握长剑,迎着黄参将那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的目光,毫无惧意,“我来向你讨公道。”
“哦?”
薛盛如道:“一,为文知府。文知府为了春税的事儿,被你的人打到下不了床。殴打朝廷命官,这罪责你担得起?”
“二,为燕尾村的朱家人,你的人强征春税不成,当场杀害了朱家的独苗小孙子,朱家从此绝后,你食官禄而杀无辜幼子,无耻至极!”
“三,为云州百姓,”薛盛如指向不远处黄家的青砖门楼,“你这宅子,该不会是在苛捐杂税中立起来的吧?”
小毛孩子竟敢在大爷我面前一二三,薛家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黄参将心里骂着,可他环视四周的怒目,强行按下脾气,道:“我只是秉公行事,薛公子不要专挑软柿子捏。”
“何处之公?”薛盛如追问道。
黄参将大拇指一指段家方向,道:“奉侯爷的命。”
薛盛如刚要开口驳斥,忽然睁大双眼往黄参将扑去,黄参将以为薛盛如要对他发难,忙往后退,直直地撞上了狄氏的剪刀。
狄氏乱发飘飞,一双眼睛紧盯着黄参将那惊愕又不敢置信的脸,“你杀了我夫君。”
“不是我!不是……”黄参将的话语被狄氏的剪刀戳成碎片。
不是他,他只是奉段二爷的命。他好冤枉,他只是奉命行事,上面的人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怎么都算在了他头上。
薛盛如来不及阻止,黄参将已经断了气。狄氏骑在黄立的身上,仿佛不会停歇一般举起剪刀、戳刺下去,举起剪刀、戳刺下去。
狄氏只知道,她的夫君被黄参将抓走,带去了段家。她花银子买回了夫君的尸体,亲手将头颅放回原位。
卖给他尸首的小厮说,人头是黄参将砍的,段二爷舍不得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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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黄立没了。”段府管事来报。
段侯爷神色如常,他那间书房阳光极好,哪怕是日暮时分也晚霞灿烂,春日的阳光可贵而温暖。
见侯爷没有别的表示,管事接着说:“黄立被人当街杀害,他一死,黄家就乱了。妾室们忙着收拾细软逃跑,争斗一团,护院的侍卫只顾着内乱,忽视了外面。乱民们冲进了黄家,□□烧一通,黄家什么都剩不下了。”
段侯爷年纪大了,年纪一大心力就不足,容易困倦,他半睁着眼问道:“陆风来了吗?”
管事的回:“没有,陆风和武树德,庞安、纪隐璋几人勾结在一起,上午时候斩了几个黄立的人,下午就去了武定军营,闹着要查军仓。”
段侯爷失笑出声,似乎困极了,靠进椅背里闭上眼,“等他来了再叫醒我,我睡一会儿。”
管事的轻轻应了声,倒退着离开书房,阖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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