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自己，只是依旧固执地发动风，极力想让风冲破冰的束缚。
冰凌站在高处，俯身看着面前的女孩，两人一高一低，彼此之间的气势极不平衡。
冰凌默默注视着女孩看不清神色的脸，他微微弯下腰，直到和女孩在同一个高度，“你叫小岚，对吗？”
女孩似乎被这句话唤醒了一些理智，她点了点头。
“不过不重要，”冰凌一双狐狸眼弯起，他眼中的粉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蓝，“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抛弃过去的一切，无论是悲伤还是欣喜，恐惧还是安心。”
冰凌眼神专注地盯着面前的女孩，恍惚间，让女孩感觉他的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世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板，她第一次感觉到被人重视的感觉，不自觉地就想听他的话。
“你只需要记得，你是这个村庄的神明，你是这里最强大的人，只要你想，你可以让人们做任何事，曾经欺负过你的人，都会匍匐在你的脚下……”
“你想要什么呢？”女孩没有听见冰凌后面的话，只是如此问道。她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她想知道获得这些的条件。
冰凌脸上刚浮现出洗脑人们所用的一贯的狂热，听见女孩这样的问题，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差点没接上之后的话。
他重新看向女孩，这回终于看清了女孩的模样，她身形瘦小，小巧的脸上看不清五官，但从朦胧间，也能看出她大体的模样。
冰凌沉默了几秒，眼中所有颜色的光芒都尽数褪去，只剩下他原有的蓝色眼睛，反射着天上的月光。
他缓缓开口：“我想你成为这里的神明，唯一的神明。”
女孩脸上依旧茫然，不明白冰凌话语中的意思。
冰凌缓缓俯下身，冲着跌坐在地上的女孩伸出手，“你可以拥有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女孩空荡荡的心里突然就涌现出一股暖流，几乎是瞬间，她的眼眶就酸涩起来。
她向着冰凌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面前这只纤长的手，完全没在意他手上传来的刺骨寒意。
“我一直都在注视着你，知道你所有的孤独。”冰凌最后说道。
画面最终定格在冰凌浅笑的脸上，随着剧烈波动的风，所有的画面瞬间破碎，江离缓缓睁开眼。
他几乎身处狂风中心，周围是风速极其不稳定的风，江离微垂下眼，看向风旋中心的女孩。
女孩整个人都被黑风包裹着，身体不时轻微晃着，似乎随时可能倒下。
但江离知道她不会倒下，因为这是属于她的风。
江离无视在身前阻挡着他的风，一闪身，出现在了女孩身边。
江离微微俯下身，凑到女孩耳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白天，人人尊你为神明，对你毕恭毕敬，虔诚叩拜；夜晚，人人畏你如怨鬼，对你避如蛇蝎，讳莫如深。”
“你被无数人安上了不同身份，被他们推上不同地位，”江离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是，你还记得，自己究竟是谁吗？”
周围的风似乎出现了一瞬的停顿，紧接着，是更为猛烈的风，女孩沙哑的声音在狂风中响起：“小……岚，我是……小岚。”
江离伸出一只手，按在女孩肩上。
女孩感觉有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从她肩上传来，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沉重，反倒让人莫名心安。
江离的眼睛慢慢睁开，沉声道：“风停。”
话音刚落，刚才还猛烈刮着的风就像是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瞬间向四周溃散出去。
江离手一翻，风瞬间无法逃走，只能被迫向中心聚拢。
只是短短几秒，半径十米的风就在江离手心聚集，最终完全消失了踪迹。
许垣他们感受到风飞速消失，终于能从刚才的重压下抬起头时，就看见远处江离站在一个女孩身边，周围衣袂翻飞，还未完全落下。
江离见他看来，缓缓抬眼，一股柔和浑厚的气息从他身处传来，许垣甚至感觉到一股藏在温和之下的威压。
但只是一瞬，江离身上的气息就完全消失了，他如往常一般弯起眼，冲着他们那边漫不经心地喊道：“风都停了，你们还躺在那干嘛，看风景呢？”
许垣无奈看了一眼他，将刚才那一瞬的感觉定义为错觉。
他重新审视起几方三人的惨状，又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江离。
那阵风过去后，江离的衣角又平平整整地挨在身侧，连皱都没皱一下。
许垣神情复杂地看着江离，认命般从地上爬起来。
江离这会已经转过头，看向一旁正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冰凌，他一边爬，一边恢复了人形。
“呦，让我看看这是谁，这不是我们的冰凌大少爷嘛？您这是睡懵了？”江离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又用彬彬有礼的姿态很好的掩饰了这一点。
冰凌无声地站起来，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平静下来的女孩，良久都没说话。
江离可不惯着他，开口就是：“我可没听说你们雪狐什么时候增加了诱骗小女孩的业务？这两年发展不错啊。”
“我说了，这是我个人的事，跟族群无关。”冰凌闷声说道。
“你是能使用冰灵的嫡系，”江离没有看他，像是随口一说，“只要你带着这个身份一天，你所代表的就是整个雪狐一族，没有人会相信你和他们无关。”
“还有，你篡改了他们本来的信仰。”
冰凌沉默了，他低着头，一双狐狸眼里闪过一道复杂的光。
原来的祭坛和山上的庙风格迥异，他早该想到会被人发现。
江离这会儿已经走到少年身前，他已经缓缓苏醒了，这会儿正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围，直到他看见了面前的女孩。
少年下意识偏过头，躲开了女孩的视线。
女孩只是一直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他。
江离有些受不了这种沉默又别扭的气氛，他忍不住对着少年开口：“我能问个事不……”
江离还没说完，女孩的声音就在此刻响起：“为什么？”
江离果断闭嘴。
少年只是沉默的坐在原地，没有去看女孩的脸。
女孩有些落寞地站在原地，她看着周围的人，明明人数那样多，她却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孤单，只能茫然又无措地站在那，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为什么呢？”女孩喃喃道。
“不为什么。”少年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身，用高了女孩几个头的身高俯视着她，“你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要不是你，我们这里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少年粗声喘着气，几乎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他瞪大眼睛，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如果不是你们，我的阿妈怎么可能死？”
女孩愣住了，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我找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就倒在你摔下去的地方，我阿妈手上还有一道道划痕，划痕里有那个女人指甲油的颜色。”少年眼睛通红，几乎是怒吼着说出这句话。
“你一直都很讨厌我，对吗？”女孩的声音轻轻的，像一阵飘渺的风，让人感受不到实处。
“对。”少年的声音那样急，不带任何思索。
女孩低下头，不再说话。
少年却像是打开话匣子，将自己近日来所有的话一股脑倒出来：“本来这个地方一直很安宁，天也一直很蓝，村子里的人都信奉着一尊神，但是偏偏有人要打破我们的宁静，我们的祭坛被人随意践踏，我们的信仰被人随意观赏，是你们毁了这一切。”
“我后来还被带出去上学，连家都回不来几次，被迫学一些我根本不想学的东西，听着一群对知识一知半解的老师讲课，听他们讲语文数学，听他们讲北京，上海，听他们讲这天地有多大，我们有多小……”
少年说到最后，藏语跟汉语已经分不清了，只知道他絮絮叨叨了很多。
江离听着他讲，认真地盯着少年时不时闪过复杂情绪的脸，突然说道：“所以你究竟是怨恨外人打破了你们村子的一切，还是怨恨自己竟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向往呢？”
少年听到这句话，絮絮叨叨说着的话停了下来，他几乎难以抑制地低下头，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突然就绷不住了。
他猛地蹲下，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良久，一阵压抑了许久的哽咽声才在这片天地间响起。
少年刚哽咽了几声，难过的哽咽又在他嘴里变了音调，他的肩颤抖了几下，突然就笑了起来。
江离垂眸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一直都知道，我说的话全都是骗自己的，我的心早已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少年最终只是低着头，沉闷地挤出这句话。
女孩则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
江离看着少年止不住颤抖的肩膀，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问道：“所以，你就是因为一个无凭无据的猜测，就放弃救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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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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