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午后，王玄明正躺在草席上，盯着头顶快速旋转的电风扇发呆。那扇叶极其努力，中间的扇体却被扇叶连带着晃动了起来，发出嗡嗡嗡嗡的声音，听得人心烦。
王玄明倒是不觉得烦，他抓着一把破掉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等待着睡意来袭。
他是个奇怪的人，明明开着风扇，摇着蒲扇，却没把窗帘拉上，任由那炙热的光照到草席上。
高悬的太阳挂在空中，让人恍惚以为这会儿不是下午是中午。
……
那困意迟迟没来，王玄明心中隐隐约约浮动着一层不安。这层不安让他对周围的环境也开始感到不适。
起先，他一直没有在意这违和感，直到刚刚看见了窗外的太阳。
晃眼的日光，浓郁的热气，人迹稀少的大街上偶尔窜过一两辆电动车。
诡异又宁静的午后。
阳盛阴衰，这样的变化昭示着另一种变化。
那么“衰退的阴气”去了哪里？
他起身站在窗边，寻觅着与这里相反的另一个诡异之处，却不料门口传来铃声。
他刚走出房门，准备去问问来的是谁，门那头的人却显然比他更着急，开始敲门：“前辈，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
王玄明的脚步停住了。
他试探性问：“谁？”
“是我啊，小鹏！”
这种自我介绍式的回复根本不是王玄明想听的，他又道：“哪个小鹏？”
“灵愿事务所2133部的小鹏呀！”
知道灵愿事务所，那么眼前这个人还算可信。
这破公寓并没有猫眼，连个监控器都懒得装，王玄明知道其中的原因，所以也没有特别要求物业去装，反正不管发生什么，倒霉的也只是他一个罢了。
他一边打开门一边吐槽：“还好是你，如果是那个女人……”
话音还未落，王玄明就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他用最快的速度把门拉上，几乎到了拔门把的地步，可惜对面的女人比他更快，已经将手臂卡在门缝里，阻止了王玄明的进一步行动。
他就该知道！
今天的卦象异常，明显就是有人来者不善啊！
程尧为表示友好，抿住唇提起苹果肌露出了一个准备了很久的微笑，只是那唇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看起来十分渗人。
“别来无恙呀前辈，怎么看见我这么紧张，莫不是做了亏心事，怕鬼来敲门？”
王玄明立马呸了一声:"我宁愿是鬼来敲门！"
门被程尧泛白的手卡得死死的，任王玄明怎么用力都关不上，而程尧却像感觉不到痛苦一样，只是透过那个小小的门缝，继续狰狞地笑着，像个伪人。
也许是微笑久了，两边的肌肉也开始酸痛了，程尧放弃了微笑攻略，恢复了一贯的语气：“别闹了，我带了人来呢。”
“到底是谁在闹啊？”王玄明瞪了她一眼，缓缓打开门。
程尧的旁边果然还站着一个女人，五十多岁的模样，戴着一顶灰色格子八角帽，内套一件深褐色的针织毛衣，外披一件八角帽同色风衣外套，腿上还穿着长长厚厚的黑色紧身裤，脸深深地埋在了蓝色围巾里，看起来复古又暖和。
而程尧在走廊上突兀地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要是有人路过，必然会给王玄明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炎炎夏日穿冬装，荫蔽走廊撑雨伞，王玄明不仅啧了一声。
“阴气好重。”
随即，程尧的巴掌就落了下来。
“凌小姐，你别介意，他人就这样，没情商。”
王玄明摸了摸挨了一巴掌的后脑勺，没什么意见地接下了“没情商”的头衔。
那女人礼貌一笑：“没事，我不会介意的。”
她侧过身来面对着王玄明，伸出手自我介绍：“王道长，我叫凌霄，很高兴今天能见到你。”
然而王玄明并没有打算和她握手，他扫了一眼那真皮手套，缓缓地往后一倒，靠在了门边，上下扫视了一遍凌霄。
凌霄一楞，转过头和程尧对视了一眼，后者回了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加重了口气警告王玄明：“你给我注意点，这可是大老板的客户！”
王玄明敷衍地回了一句好。
凌霄见他的态度模糊不明，又再次表示了自己的友好：“听闻王先生通灵技艺了得，此次叨扰，实属万不得已，金额我已全部付清，还望王先生可以伸出援助之手……”
“怎么个事，说来听听。”
凌霄小声问：“在门口说吗？”
王玄明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内屋对我来说很重要，轻易不请人进去，凌霄女士放心吧，这块地方很烂，除了我这种人，不会有人租的。”
难怪这里……一直都很安静。
得到了比较明确的回应，凌霄道：“我曾经因为一些意外，在明日市第五精神病院就诊，出院后，我发现有东西……”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继续道：“有东西一直跟着我……有的时候我发现家里的东西移位了，还有的时候，我发现明明没有被打开的电器，却被打开了……”
程尧适时地接话：“是啊是啊，凌小姐因此深受困扰，如若是煤气什么的被打开了，一定会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的！”
说罢，还示意王玄明接茬。
奈何王玄明并不想玩什么医生病人安抚游戏，他略过程尧的眼神，一针见血问：“你得的是什么精神病？”
凌霄顿了顿，小声回道：“幻视幻听。”
随后，她又立刻补充道：“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我根本没有精神病！”
王玄明如同抓住老鼠尾巴的猫一样，懒懒散散地逗着乐，故意道：“这很难说。”
“每个精神病人都不觉得自己有病，只是觉得自己比较特殊一点。”
“我真的没有！”凌霄加快了语速，急得手心冒汗：“实不相瞒，我的体质比较特殊，有时候可以看到……那种东西，所以被家人送进了精神病院。但王先生请你相信我，我绝没有欺骗你！我真的被缠上了！”
王玄明露出了“我早料到”的眼神，摊了摊手对程尧道："我说什么来着……"
“啊！”
不出意外，头上又挨了一巴掌。
“都说了，不准调侃客户！”
切。
他看了看天上诡异的太阳，心想，这场莫名其妙的拜访也该结束了。
“凌霄小姐，恕我无法帮助你，请走售后服务，让这群骗子把钱退给你吧。”
他才不是为了报复那一巴掌，他只是出于自己那点稀薄的良心最后提醒一下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年人。
程尧正要发作，已经安静了一会的凌霄突然说道：“我看到了。”
王玄明：？
她的眼睛忽然变得灰暗空洞，死死地盯着王玄明背后的客厅，忽地，她继续道：“那儿，有一个吊死的女人。”
……
…………
……………………
走廊上死一般的寂静。
王玄明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身体也不知道何时离开了门框，而是挪到了正中间，一米八的优势让他顺利挡住了两位女士的目光，慢慢地，他弯下了腰，双拳紧握，像一只已经进入狩猎状态的猫一样，浑身炸毛。
程尧的伞轻轻往前一倾，身体也不自觉缩了起来。
凌霄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要是她再多说两句，程尧一定就会立刻跑路，而王玄明……她能感受到杀气，但是并没有杀意。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还看到了，精神病院九十年前屠杀案的真相。在住院的那些日子里，那群冤魂每天都在我面前上演九十年前的惨剧，无论我怎么说，都没有人相信我，直到我的家人去世，我才得以出院。”
“那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说话的是已经恢复冷静的王玄明。
凌霄道：“用你的通灵能力，打开异界大门，超度那些冤魂。”
奇怪的是，就在这时，凌霄从余光里看到程尧已经开始咬手指头了。
精美的美甲被她咬得坑坑洼洼的，那一瞬间，凌霄总感觉，她像什么啮齿类动物一样。
这次王玄明没有再推脱，而是爽快地答应了。
“事成之后，我要大老板百分之三十的金额做小费。”
他如此痛快，凌霄也毫无不满，立刻答应了这个要求。
只有程尧气鼓鼓看着王玄明，指责道：“贪婪！”
“彼此彼此。”
此刻的王玄明满意地点了点头，顺便抽空给了程尧一个白眼，有了金钱的加持，他与刚才的模样大不相同：“那么明天东湾广场，午时见。”
得到应允的客人感激地环抱胸口，屈膝朝王玄明拘了一礼，然后她朝程尧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即将离去。
王玄明注意到她的脸色泛白，如一张打印纸一般，转过身指着程尧的伞道：“伞，给她。”
程尧：？
王玄明：“我希望你能有点眼力见，毕竟现在她是我和大老板的大客户。”
程尧扁了扁嘴，转头又再次对着凌霄露出招牌的咧到耳根的微笑，将伞递了过去。
凌霄也不客气，接过伞一步一咳嗽地离开了。
门口处只剩下事务所的两位职员。
王玄明转头看向程尧，正当程尧以为他要道歉或者是说给她送一把伞赔礼的时候，王玄明出乎意料地下了逐客令：“你怎么还不走？”
“喂！”
不爽的情绪还没开始蔓延，内心的邪恶已经顺着口齿泄出：“没想到你个道士，手上也不干不净。”
“你以为你们事务所很干净吗？”
程尧悻悻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就在她以为王玄明会给她一个冷笑或者阴阳怪气嘲讽她的时候，王玄明又再次出乎意料地问了她一个问题：“你觉得她说的是真话吗？”
“哦？真稀奇，你居然会询问我的意见？”
王玄明：“……少说废话。”
程尧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但实际上，她并不是真的在委屈，她见王玄明没有接她的戏，只好正色道：“半真半假吧，这很重要吗？她可是付了一大笔钱，估计是家人走了留给她的遗产吧，可惜无福消受，唉。他们这些人啊，最不重要的，就是身上那短短七八十年的故事了。又臭又长的，谁稀罕知道。”
王玄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很快，他又道：“你走吧，下次来，提前打个电话。”
“哎哟，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了？”
“我的意思是，我好准备准备提前跑路。”
程尧：“……”
王道长:总有人打扰我睡午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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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悚病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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