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述稳与班弈先在花席谦求助的眼神中磨蹭到傍晚,才起身告辞。
他们走后,正厅内鸦雀无声。
“这四年,良意县主一直养在京畿,她的母亲是郡主,外祖母是公主。我救不了你,你引颈就戮吧。”
为了家族着想,侯爷美髯飘飘地背过身,负手长叹,决定弃子求生。
花席谦脸上的伤非同一般,过了半日也没消肿。
上下眼皮只露出来一丝缝隙,他勉力看着说话的人:“爹?”
侯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谦儿,我觉得此事不可能善了,明日你就去县主门前负荆请罪,请求她的宽恕。”
花席谦捂着半边脸,艰难地说着话:“可是县主只说让我喂马。”
侯夫人不信:“就没有旁的了?”
“有。”
花席谦道:“县主让我每十日去她面前汇报一次喂马心得。”
见多识广的老夫老妻对视一眼,心中不免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侯爷手捋美髯,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也许这就叫傻人有傻福吧。”
*
夜幕降落,月亮上的沟壑清晰可见。
厨娘新做了一碟软软的粉糕,里面搀了一些切碎的果粒。
杭述稳捏起一块,翻看着手中新觅的杂书。
马蹄停在班府门前,门房上前迎接。
班弈先翻身下马,马鞭准确无误地撂入马夫怀中。
随即,他便径直走入内院。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杭述稳暂时将视线从书页上移开。
“怎么样了?”
一个时辰前,有人慌里慌张来报,说绣楼中的一本账册出了问题,须得班弈先亲自验看。
班弈先旁若无人地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没什么大事。”
屋内众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那就摆饭吧。”杭述稳擦擦脸放下书,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我都饿了。”
班弈先扬眉,打趣道:“都这个时辰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用过饭了。原来稳稳还知道等我回家。”
杭述稳用力在他锦靴上踩了一脚,“腻腻歪歪,恶心死了,不想吃别吃!”
“那不行,我答应了巷口的阿婆要多用餐饭的。”
班弈先坐下来,“你可不能虐待我,不然我明日就找他们评理去。”
杭述稳坐得离他远远的,“哼,谁稀罕。”
小厨房里的厨娘心灵手巧,做的都是她爱吃的菜色。
班弈先夹了几筷嫩白的鱼肉盛入小碗,细心地把鱼刺一根根挑出来,才把一碗鱼肉推到了杭述稳面前。
这个班弈先,装什么贤惠!
偏偏她好吃这一套呀。
但杭述稳的胃口并不大,适才又吃了几块糕点,吃过鱼肉后又喝了几口汤,漱口后便起身摆弄棋盘去了。
休息片刻后,她与班弈先分开沐浴。
班弈先不止一次地设想过要引活水入府,在西苑室内打造一处温泉。
但接连找来几个能工巧匠,多番尝试都不可行,他只得遗憾作罢。
侍候的丫鬟早已退下,房中飘荡着一缕似有若无的馨香。
杭述稳发现,只有她一个人能够闻到班弈先身上的牡丹香。
此事可能又与香香有关。
毕竟她与班弈先的共同之处,就是都接触过香香。
杭述稳对只着中衣的班弈先招招手,又晃晃手中的棋子,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时间还早呢,快来与我厮杀几局。”
班弈先的乌发半干未干,瀑布一样垂落至腰际,与杭述稳分坐于棋盘两端。
二人今日你让我、明日我让你,在棋盘上殊死搏斗了好几天,到底没分出个胜负来。
同时,谁也不承认自己棋艺不精。
“此局不算,再来。”
眼看又走到了死局,杭述稳满面苦恼。
其实班弈先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走,欣然答应从头再来。
任何一个稍懂皮毛的棋手,都会对他们棋艺大开眼界。
“将军!”
杭述稳激动地拍手,“我赢了。”
“今日姑且让你赢一回,骄兵必败,你我明日再战。”
班弈先撂了棋子,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该就寝了。”
杭述稳用手指点点他的鼻梁,“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我知道,你又想让我陪你做坏事了……”
班弈先凑近一点,“那你肯不肯陪我?”
*
“班弈先,”杭述稳推了推身后的人,“你身上怎么凉凉的?”
“哪里凉?”
班弈先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往下走,“这里?还是这里?”
杭述稳踹了他一脚,班弈先故作无辜:“到底哪里凉?你怎么不说话?”
……
两个时辰后,云销雨霁,鸣鼓收兵。
杭述稳累成了一张摊开的人饼,任凭班弈先啵啵两声,重重地亲了她一口,又把她洗干净捞出来,裹在换好的绵软锦被中。
她的眼睛半开半阖,昏昏欲睡。
班弈先忽然说:“你不是说想听戏吗?听我给你唱,好不好?”
“啊?”
杭述稳听丹青讲了一个戏子的故事,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与班弈先逗趣呢,没想到他竟然当真了。
转念一想,杭述稳发现,她说过的每句话,好像都被班弈先记在了心里。
她翻了个身,盯着他的一双凤眼,问道:“你要给我唱什么戏?”
“我给你唱一出……”班弈先想了想,说,“就唱铡美案吧,多经典。”
杭述稳摇头:“经典是经典,但是没有新意。而且,我也不想听负心汉的故事。”
“那你想听什么?”
班弈先也侧过身,手指攀缠过她的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他一点也不喜欢女人涂蔻丹,用盐巴裹住揉碎的千层红,究竟有什么好?
一点也不漂亮。
但杭述稳手上的蔻丹他就很喜欢。
越看越漂亮。
杭述稳与别人一点也不一样。
“让我想想。”
杭述稳想了好一阵,果断放弃:“我现在好累的,你明天再唱给我听吧。”
班弈先不依:“你昨天也是这样说的。”
杭述稳想了个办法:“那我就把这个机会留着,等我什么时候想听了,喊你来,你就要唱一出戏给我听,不许推辞,不许反悔。”
“什么?”班弈先惊讶道,“竟然只唱一出吗?”
“你到底在遗憾什么呀?”
杭述稳白他一眼,抽出手平躺了回去,“我可是个好人,说是一出,就是一出。”
“嗯,你可是个好人。”
班弈先学着杭述稳的语气,也平躺了回去。
杭述稳四肢纤细,班弈先两腿修长,他伸直了腿,小腿正好贴着杭述稳的脚。
两人在床上躺出了一个“从”字。
杭述稳捏了捏他的脸,“不许你学我说话。”
班弈先熟能生巧地捏住她的鼻尖,“不许你学我说话~”
两只小鸡仔打打闹闹,不小心又过了子时。
等到梆子声传来时,杭述稳拉起被子蒙住头。
“睡觉!”
班弈先见好就收,老老实实躺了回去。
*
翌日,杭述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书。
丹青进门一见这幅情形,慌忙放下手里的首饰,关切道:
“少夫人可是身.体不适?我去请府医来瞧瞧。”
蒹葭拉住她的衣袖,冲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杭述稳摆手道:“不用。”
她本来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怪只怪这本杂书顶好看,她心里一直想着念着,忍不住早早爬起来,在杂书的海洋中畅游。
杭述稳实在困意连连,又着实割舍不下读到一半的书。
她的馊主意一向不少,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睁开一只眼睛看书,闭上一只眼睛睡觉。
鱼和熊掌,她全都要。
杭述稳穿了一件大红裙衫,衣料轻薄浮光,层层叠叠却不显累赘厚重,绣娘更是一双巧手,金线绣出的云纹灵巧生动,点缀着圆润的珍珠,寸寸富贵迷人眼。
外头传来一阵动静,杭述稳翻过一页书,慵懒地说道:“哪里的红云飘进来了?”
班弈先:“……”
他身上的衣服与杭述稳的极为相似,只是男女样式不同而已。
窄袖被束在画着乌龟的护腕里,九环蹀躞带上悬珠挂玉。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
鲜亮的衣裳能敛去不少班弈先身.上的鬼气森森。
班弈先:“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杭述稳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人还躺在绣榻上不动弹。
一朵牡丹被轻轻放置在她手中,花开千层,瓣瓣轻薄如丝,莹亮光洁,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粉色的花蕊。
杭述稳蓦然合上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覆雪塔?”
“不是。”班弈先说,“只是一朵绢花而已。”
杭述稳细致地观察了一番花叶,垂头嗅一嗅,没有闻到花香。
但这朵绢花做工奇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定是极为贵重。
“这是哪里来的?”
班弈先回答道:“绣楼里一个阿婆比照覆雪塔的绣图做的,今早管事才送来。”
“连绢花都这么标致奇瑰,真正的覆雪塔该美成什么样……”
杭述稳对传说中的覆雪塔更加好奇,迫不及待想要见上一见。
“你会见到的。”
班弈先承诺道。
杭述稳看花看得入了迷,班弈先又说:“对了,花府来人了。”
杭述稳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班弈便道:“花府在东郊外有处别庄,景致秀丽,邀我们前去住上两天。”
“除了我们,花府还邀请了谁?”
杭述稳问道。
“人还不少。”
班弈先一抬手,身后的恒通递上了一张红封帖子。
杭述稳打开一看,上面有许多青年才俊与大家闺秀,但她隐约有所耳闻,他们与班家的关系都不错。
值得一提的是,“查良意”三个字也赫然在列。
依旧是存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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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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