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屋外的婆子一遇冷,早就缩在小房子内,时不时出来看上两眼,况且西院巡逻得仔细,不免放宽了心。
夜深人静之时,宋奶娘揪着灵儿一路直奔来,心中的怒火映得脸上红彤彤。
巧便巧在婆子没出来望两眼,宋奶娘仗势直径进了屋里,只见彩鸳、采儿吓了一跳,连忙轻声问:“宋奶妈,你怎么?”时间也不对,揪着丫鬟闯进太太屋内更是不对。
或许是屋内薰笼一袭香气扑鼻而入,宋奶娘打了个颤,方觉不妥。按理说,宅里所生之事必先过总管一道,她一时恼起,就想着与太太直说了当。
宋奶娘陪笑了几句,欲要退出屋内,寻林之孝家的去。
“什么事嚷嚷?”王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彩鸳欲要掩饰一番,忙起动作让宋奶娘赶紧撤离。谁料王夫人信步出来,一见宋奶娘欲要撤离姿势,目光一移,灵儿腰身之处并未系专门类别的腰牌,缓声问:“哪里的?”
宋奶娘进退两难,更何况正经主子发话,哪能欺瞒了去,心里道一句对不住林总管,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王夫人心一惊,看了鸳鸯戏水的手帕,一问灵儿的话,灵儿只顾着磕头饶命、再也不敢,这架势摆明是冲着贾政来的。
心想:这丫鬟本就是东院的人,若没人撑腰,哪里生出贼胆做这伤风败俗之事。我道想着为了同宗之谊,正要劝说她不踏印子钱之路,她倒好,想让自个后宅不宁,实在可恶。
再想:当初想着分家后,自是没了龌蹉,谁料变本加厉,若是轻轻放过,只怕她就得寸进尺。
王夫人低头一思,唤人去叫林之孝过来,屋外的婆子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一听命下连忙大声应和,巴巴地去请了大总管来。
只见林之孝一来,王夫人依旧面不改色,彩鸳愤懑不已,宋奶娘躲躲闪闪,这跪在地上的丫鬟很面生,他赶前鞠躬问候,才得知是东院的丫鬟在外书房鬼祟。
林之孝心一下子紧一下子松,紧的便是:当初分家砌墙,大老爷独独留了一扇门出入,他人微言轻的,纵然觉得不妥,也不敢提甚么。如今倒如了他所忧虑,真是有人钻这空子来生事。
松的便是:好在老爷白日已出发外任,不至于让有心人得逞。
“太太,这丫鬟想必是从砌墙时留的小门进来的。大老爷为着给老太太请安方便,况且东西院未曾有防备,所以便未派人在那看门。”林之孝将这门历来说了一通,又提议道:“小的便让二门外的小厮轮流看守。”
王夫人点了点头,补充道:“如今二门外小厮也不多,你与肖娘子商议好,两帮人轮流看守。首者,见是大老爷、大太太切勿阻拦。再者,若是东院有事通报或送东西,只要说得明白,也不阻拦。最后,无事者紧要拦阻。”
林之孝连连说是,正欲退下时,又被王夫人喊下:“这丫鬟你亲自送回去。”言下之意便是,二房早已知晓大房打的主意。
次日,王夫人照旧去伺候贾母,只是邢夫人早已在那殷勤伺候,显得王夫人姗姗来迟。
王夫人并未当一回事,熟门熟路拿来筷子,专心布菜,直至贾母喊了句‘够了’方才停下了手,唤丫鬟端茶漱口。
贾母向来不喜浪费,一一将菜赏了几个丫鬟吃,才乐呵呵地移步至榻上,接过一碗茶,叹喝了一口,一瞧邢夫人、王夫人依旧在场,笑道:“你们也去用膳吧。”
邢夫人并未如往常离席,反倒笑着坐下,道:“老太太,我还不觉饿,先陪您聊聊天。”
索性王夫人早起垫了几块糕点,也不觉饿意,看邢夫人举止行动皆不同往常,欲要生如何事端,便也一同说辞。
每当王夫人将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在邢夫人身上,邢夫人犹如做贼心虚般地闪躲,扯了几句宫里选秀之事,倒中了贾母所系。
“这复试不得有十天半月,如何名单便出了?”贾母虽是不信,但心里担忧大孙女元春,也就多番求证。
邢夫人眉色飞扬,故作姿态,笑道:“老太太,这选秀本就早内定的事。上头要搞得体面,底下的人不得搞得风风光光的。今年说有参选九千多名秀女,来京城也不过四千多,更不说这两天初试一下子淘汰了三千来人,不都走个过场?”
见贾母望了望王夫人,邢夫人捂着嘴笑道:“二太太可别急了。这次大姑娘虽是进不得,再过三年,还是有机会的。”
王夫人连忙开口道:“承大太太贵言,若真是如此,我自是备一份大礼答谢。”
一听王夫人信了邢夫人的话,贾母脸上挂不住笑,道:“如今还未出来,岂能白口空话的!”言下之意,邢夫人所说的通通不认可:礼、兵、户部姑娘早已在花名册内,元春即将落选归家。
此刻王夫人心想:大太太以为我听闻元春落选会伤心,我却巴不得她所言极是。只是奇怪得很,她又是如何得知这些内幕消息?
王夫人想着邢夫人近来的社交人群,默默不语。落在邢夫人眼里,以为王夫人只是嘴硬,便趾高气扬道:“老太太可别不信,这可是亲王妃说的,如何假得了?”
亲王妃?王夫人瞳孔一震,她们又是如何勾搭一块的?难道她不入亲王妃的局,便扯上邢夫人?
只见贾母皱眉,又不好开口说皇家坏话,怏怏地说了几句。邢夫人难得博得一回上风,顿时滔滔不绝,时而谈及内定之事,时而谈起皇室新闻,一时兴起道:“我看这进了宫的姑娘家,与府内丫鬟相差无几,哪位爷看上了,岂有说不的机会。”
邢夫人口无遮拦,贾母一听连忙呵斥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各家姑娘深闺培养了多年,与丫鬟如何相提并论。再者,就算是在我们这样一般人家,也不见得哪位爷看上了,便强要去的说法。”
一旁的王夫人想起当初贾赦欲要霸占喜鹊儿不得善了,又听邢夫人似有贬低大家闺秀的意思,冷笑道:“大太太向来贤良淑德著称,大老爷看上自是要百般顺从,不过我建议这惯性得改改,不得连琏哥儿、珠儿、老爷都热心帮上忙来,这…”
邢夫人一听王夫人意在说她故意做局给贾政的事,脸上一点点地涨红、甚至变紫,半句话都否认不得。
疑心着邢夫人反应的贾母,一想邢夫人不可能伸手至二房之事,但贾琏却是她名下抚养的,连忙问道:“琏儿房内你也安插了?”
“老太太,我没有!两日前琏儿回来,老爷看他做事稳妥,便赏了个丫鬟做通房,这不碍事。”邢夫人连忙否认,又悄悄地补上了一句。
贾母拍了拍桌子,怒道:“如今我们家不顾礼数?何时爷们的通房也随意赏了的?不说这年纪还轻,就连排在他前头的珠儿也未有,我…哎!”话毕,便扶额叹气,周遭都围着让贾母舒心。
王夫人一边让贾母消气,一边想:自从知晓祖训里族内男子到十七方可安排通房一二,就算是通房也必然需过贾母过目,虽不会办得热闹,但也会小喜庆祝一番。像大房这般,悄然声息地便给十六岁的贾琏赏了通房,着实罕见。
“珠哥儿若一日未有,难不成琏儿也跟着不成?”邢夫人不免有些头铁,硬生生地驳了一句。
贾母还未开口,王夫人先行回应:“大太太,虽说我们两家分家,但始终是一宗三代内的血亲,这伦理先后自是要论的。且不说这回事,琏哥儿第一个通房自是要老祖宗过目一番,这私下也不成体统。”
邢夫人嘴巴又不伶俐,一时也说不过王夫人,反倒愤懑道:“我确实不如二太太懂礼法,做事体统!我也是敬老爷、疼琏儿罢了,怎么到你们口中便是极大恶罪。要我说,小叔子如今多个贴己人都没有,珠哥儿更是,他们一个为官作宰的、一个苦读书生,日夜辛苦。二太太不心疼,我都替他们心疼。”
一口一句便是指责王夫人独占贾政,虽是满口知书达理,但行为却南辕北辙。
屋内宛如一阵寒风吹来,一下子将众人都冻得不敢开口言语。这时王夫人哪里还不知道邢夫人的想法,不过在贾母面前让自己落得妒妇之名,又抹上眼药——老太太仔细看看,谁才是对贾家男子满心满意的。
王夫人不禁笑道:“大太太,这辛苦自是我们都看在眼里,珠儿本就愿以他父亲为楷模,非十七八不近女色,我与老太太也曾说过。至于我老爷嘛,近来赵姨娘之事也伤了他,我总该物色好的人选给老太太过目。本欲年后再提,如今大太太一说,我也就顺势而为。”
这番话下来,不单让贾母欣喜,其一便是她教育得好贾政,如今孙子也承其传统;其二她也惆怅贾政后宅人口单薄,虽不是丰富子女,倒也承望外出就任时,有贴己人陪伴,不至于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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