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安跟着他走着，从厨房后门出去了，进了一个从房子侧面加出来的小房间。
荷叶推开了门，带妘安进去，“这是我的房间，我们在这里说放心些。”
妘安点了点头，看了一圈他的房间。
是一个小木屋，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一个木柜子，一张木桌配小凳子。
荷叶把凳子放到他身边，“坐吧先生。”
妘安说了句谢谢，坐在了凳子上，荷叶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水，开始解释：“我说的犯错，就是之前的村民把家人的尸体送出村子这件事。前几年的某一天开始，我们村子里总会出现半夜无缘无故死人的情况，被杀掉的村民都是在睡梦中被连捅好几刀死掉的。冯爸精通风水玄学，就被找去帮忙看看，他说现场木系阴气极重，觉得是木系的魂魄杀人作祟……”
妘安惊讶地皱了皱眉，“冯长生一个活人，竟然能看得出五行阴气……”
荷叶不见怪道：“他很厉害的。”
妘安震惊地点了点头，“行，你接着说吧。”
荷叶又接着说：“可是冯爸查了很多之前死去的人，并没有几个是木系魂魄，而且都已经被送出了山去，所有凶手一时间抓不到。后来村里死了太多人，冯爸为了帮大家解决问题，进了深山修行，准备吸收些山里的精华灵气，回来就能更好地感知凶灵。”
“倒也是个办法，峦山很有灵性。”妘安说，“回来之后呢？”
“回来之后，他就带来了‘山神’。”荷叶说。
妘安一下坐直了，“山神？”
荷叶点了点头，“冯爸告诉了我们所有人，峦山里有一个法力高强的山神，是他供养着我们村子里的所有人，是他维持着峦山。而村子之前运出去的那些人，本该死在山里化为养料，可是却都出了峦山再也没回来。”
“所以山神发怒了，才降下惩罚，让村子里不断死人？”
荷叶点了点头，“吃着山里的东西长大死去，最后却不回报山神，他生气也是合理的。”
妘安冷笑一声，没说话。
“冯爸好像在山里和山神沟通了很多，回来说了山神的事之后，也给出了破解办法，那就是把近期死掉的人的尸体都送到一个指定地点……也就是现在的祭坛，然后烧毁，山神就会原谅所有人。”荷叶说，“这办法很好用，村子里再也没死过人，而那天之后，人们烧毁尸体的地方突然生长出了一种刀砍不断、火烧不毁的藤，盘绕在那里形成了圆。冯爸说那叫不老藤，是山神的代表，我们也就在那建了祭坛，开始了每年一次的祭祀。”
妘安听到这算是了解了事情的原委，点了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也不是白告诉你的。”荷叶突然笑了笑，转身去了柜子前。
荷叶打开柜门，在里面翻找着什么，突然拿出来一本老旧的笔记本。
他走过来把笔记本递给了妘安。
妘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是……”
“这是之前冯爸的笔记本，上面详细记录了他发现山神、和山神产生联系、代山神和村子联系、让全村都信了山神的过程。你翻开看看。”荷叶说。
妘安惊讶地看着他，皱起了眉，“这是真的吗？”
荷叶点了点头。
“为什么给我看？”
荷叶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垂下了眼，“没有别的人能救他了。我也逃不出这个村子。”
“救谁？”妘安越听越感觉不对劲。
荷叶抬起眼看向他，声音冷的可怕：“冯长生。”
妘安唰地抬起头看他，惊讶地瞪大了眼。
荷叶又突然咳嗽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我也只是猜测，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妘安看着他：“你不可能空穴来风的无端猜测，告诉我，我帮你。”
荷叶皱了皱眉，蹭了蹭嘴角，缓缓开口说道：“我怀疑现在的冯长生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冯爸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突然……性情大变了，也有可能。”
妘安心里一惊。
荷叶翻开了他手里的笔记本，“他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虽然现在这个冯爸也有，但是从这天开始……”
荷叶把笔记本停在了靠后的一页，“笔迹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妘安翻着笔记，前后对比着，略微泛黄的纸页上的字前后天差地别，书写习惯都不一样了，这明显不是同一个人的字迹。
“这天是在大概一年前。”荷叶说，“冯爸一早就出去了，进了深山里去找山神。这算是他正常的工作，毕竟村子里只有他能和山神交流，他隔三差五就会进深山里，大概半天就能回来。但是这次……他去了整整一天，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一句话没和我们说就自己回了房间，反锁房门了一整晚。”
妘安翻看着笔记，“嗯。然后呢。”
“然后我们在外面听了很久屋里的动静，冯爸平时睡觉会打呼噜的，但是那晚安静的可怕，只有类似于翻书页的沙沙声。”荷叶说。
“……他看了一晚上书？”妘安弱弱问。
“可是屋子里并没有书，只有一个冯爸每天写日记的笔记本——就是现在这本。”荷叶说，“他看了一整晚这个笔记本。”
妘安点了点头，“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
荷叶说：“为了了解真正的冯长生，为了以后替代他。”
妘安微微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
荷叶叹了口气，“所以我想请你帮帮我，帮我找到……真正的冯爸。”
妘安见他这么难过的样子，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如果冯长生真的已经被掉包了，那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找回原来的那个他。”
荷叶闻言立马跪了下去，“荷叶什么都没有，可能没办法回报你，希望你能接受我这一拜……”
妘安当然没法接受，连忙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苦笑着摇头：“不用你回报，这孩子。”
荷叶懵圈地看着他，“你没有理由要帮我的。”
妘安冲他笑了笑，故作玄虚道：“不一定是没有理由，可能只是你不知道。”
荷叶更懵了，刚张嘴想再问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哎呀冯大师你着什么急回来啊！”秦亦生在喊，“我还想在这村里逛逛呢……”
“秦先生啊，我都陪你逛了两圈了，真逛不动了。”冯长生苦恼地说。
妘安看了一眼荷叶，“我们先回去。”
荷叶点了点头，抓起桌上的笔记本藏了起来，和妘安一起回了刚刚的厨房。
两人又伪装成在收拾碗筷的样子，冯长生一进厨房都愣了一下。
“妘先生也在啊。”冯长生冲妘安点头示意。
妘安也笑着点了点头，“来帮荷叶洗洗碗筷。”
冯长生笑了笑，“真是麻烦了。”
妘安摇了摇头，“不会，这里都收拾好了，我就先出去了？”
冯长生向门的方向伸手，“好的。”
妘安离开了厨房。
秦亦生和两小只已经没在餐桌边坐着了，应该是冷的受不了，都一起挪到了门口有阳光的地方。
封笙坐在门口外面的一个小矮凳子上，在阳光下眯着眼享受温暖；秦亦生和阎向迹则都坐在门槛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妘安走了过来，靠在了门边看着他们，“怎么都跑这里来了？里面太冷了？”
秦亦生嗖地抬起头看他，笑眼盈盈的说：“是啊太冷了，我感觉像在过冬……小天使你可算回来了，问出什么了吗？”
妘安看了眼里面，冯长生和荷叶都没有过来，便小声和他们说了刚刚荷叶告诉他的事。
三人听完都是大为震惊，秦亦生不敢相信地问：“我靠，也就是说这个一直和咱们有说有笑的冯长生，有可能是山里的东西假扮的？”
妘安点了点头。
阎向迹搓了搓胳膊，“突然有点吓人，我一直以为他是人呢……”
“但也只是可能。”妘安又补充道，“毕竟荷叶也在我们怀疑对象之内，昨晚的线索指向这座木楼，他身上的气质又不太正常……所以他们两个谁都有可能撒谎。”
冯长生和荷叶都不一定完全可信，是很让人疲惫的一种情况，但也确实没有办法，得小心应对。
“其实我觉得是冯长生不对劲。”封笙突然小声说。
三人都看向了他。
“因为他看我的时候的眼神……”封笙皱了皱眉，“总让我感觉很奇怪。”
妘安也突然想起，和冯长生在山前碰头见面的时候，他看向封笙的眼神确实不对劲。
封笙算是比较敏感的孩子，意识到了也正常。
“我和他又不认识，平常人不会用这种……窥探又小心的眼神看我。”封笙说，“除非他能看出些什么，觉得我不是正常活人。”
“根据荷叶说的，冯长生确实可以看出人的魂魄五行属性，他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妘安说，“但是冯长生为什么只看你呢……”
“对啊，我们都不是正常活人，他却只这样看你。”阎向迹疑惑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秦亦生弱弱举手，“冯长生可能是认识小封的魂魄。”
妘安惊讶地看向了他，“你的意思是，冯长生和秋晚有联系？”
秦亦生点了点头。
妘安陷入了沉思。
这种假设倒也合理，秋晚确实会很在意封笙的魂魄，秋晚和封笙之间的事可太复杂了。
秦亦生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拍了拍阎向迹的肩，“接下来捉鬼抓魂什么的都不用你管了，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封笙，知道了吗。”
阎向迹严肃地点了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四人正说着这些，厨房里的冯长生走了出来，“几位大师！我说下咱们接下来的安排……”
四人都回头看他，又都点点头。
冯长生见他们动都不动，便无可奈何的自己走了过去。
“真不好意思哈，你们屋里头实在是太冷了，咱们在这里说吧。”秦亦生有点夸张道。
冯长生笑了笑，“无妨，我是想说接下来，我带你们去祭坛那里熟悉一下。”
秦亦生点了点头，“好啊，现在就去吗？”
冯长生：“这个时间正好没有人在祭坛打扫，咱们抓住机会。”
秦亦生利索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那就走。”
冯长生在前面带路，秦亦生和妘安紧跟其后，打量着他身上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来到昨天来过的祭坛，这里依旧是布满了藤蔓，根根绿藤不像活物，仿佛会永远这样盘踞在这里。
冯长生警惕地左右查看，确定没人过来之后，上了祭坛。
他踏上圆台的一瞬间，四周爬在地上的藤全都收拢了过来，缠绕住了冯长生的脚腕。
冯长生右腿本来就不方便，这下直接被阻挡在了原地。
祭坛下的四人都紧紧注意着他，见他停住，都担心起来。
秦亦生先往前走了一步，冲他喊：“冯大师，你没事儿吧？这个藤怎么给你缠上了？”
冯长生冲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又往前迈了一步，缓慢又艰难地跪了下去。
他跪在祭坛上，又将双手合十，念了几遍某种别人都听不懂的经文。
紧紧缠着他的藤突然又开始动了，这次是撤了出去，最后甚至有些乖巧的伏在了圆形祭坛周边。
秦亦生小有兴趣的笑了笑，回头看了眼妘安，他也是微微笑着。
两人都没有交流，却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冯长生能操控不老藤。
他们都看出来了。
冯长生俯下了身去，手心贴地，头贴手背，虔诚地拜着什么。
四人都站在祭坛之下，看着冯长生自己进行这种仪式。
拜了几遍，冯长生跪了起来，又转身冲他们招了招手。
秦亦生惜命，第一个问：“完事儿了啊冯大师？山神让我们上祭坛了？”
冯长生苦笑着点了点头，“都上来吧，来我身边。”
四人便迈步上了祭坛。
他们都站在了冯长生身边，冯长生又双手合十闭眼说了一段话。
四人都听不懂，只能等他说完。
可是还没等到冯长生睁眼，他们面前几步远的山神柱突然闪烁了一下红光。
这红光属实是有些微弱了，稍远一些都看不清，红光闪过后，山神柱上缠绕的藤都突然撤去了。
没有了不老藤的包裹，这根柱子露出了原本的样子，像一根老树的躯干。
树干上坑洼不平，树皮是深棕色的。
就在这样的树干上，红光再次出现了。
微弱的红光边缘模糊，依稀构成了一个字。
秦亦生眯眼仔细看了看。
鬼。
一个简单又不简单的字。
秦亦生忽然感觉脚腕一痛，低头一看，不老藤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住了他的脚腕。
“嘶……”秦亦生疼的皱眉，不老藤上竟然有刺一样的东西，刺破了他的皮肤。
妘安听他出声，转头看向他，一下就发现了不老藤，惊讶地瞪大了眼，小声喊：“秦亦生？！”
秦亦生食指碰了碰唇，示意他别喊，小声和他说：“我没事，先别打断他和藤。”
妘安担心的看着他的脚腕，眉皱着就没松开。
他的血被不老藤吸收，山神柱上的红光一下亮了。
一个猩红的“鬼”字明显地浮现出来。
冯长生唰地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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