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长生唰地转头看过来,双眸中也闪着像树干上那样的红光,直愣愣的盯住了秦亦生。
秦亦生活这么长时间没少被人当作鬼看,可是不得不承认,现在被冯长生这样冷不防盯住,心里还真咯噔一声。
这种眼神根本不像活人该有的,无神、发愣、却又异常坚定,像恶鬼终于发现了仇人。
妘安一步上前挡住了秦亦生,隔断了冯长生的视线。
秦亦生反应过来,来兴趣的笑了一声。
冯长生又缓缓将视线移到了妘安身上,神经质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妘安皱着眉和他对瞪。
树干上的红光骤然变亮,刺眼无比,与此同时,冯长生突然将双手举过了头顶。
妘安和秦亦生都愣住了,这个动作可太熟悉了。
果然,冯长生举着手就开始左右摇晃,嘴里还念念有词。
秦亦生警惕起来,手背到了身后,虚握了一下,一把黑色匕首被幻了出来。
妘安也在背后幻出了冰火。
下一秒,周围大片的不老藤都聚集了过来,瞬间就将跪在地上的冯长生托举了起来。
秦亦生立马抬起头看他,脚下却被突然一拽。
皮肉撕扯开的疼痛瞬间击穿他的心脏,秦亦生骤然跪地,右脚脚腕被不老藤死死地缠住,收紧扯向了身后。
阎向迹站在他身侧,瞬间幻出了一把长剑,扬手就要斩断藤条。
利刃如削碎纸张一样轻易地斩断了藤条,秦亦生却突然抬手把匕首放了出去。
黑色的匕首盘旋而出,飞速旋转着前进,斩断了一根正正伸向封笙的藤。
碎烂的绿叶掉落在地,封笙唰地转身,背靠在了阎向迹怀里,也幻出了一把长剑,警惕起来。
黑匕首又飞回了秦亦生手里,他揉了揉脚腕,血肉模糊的皮肤迅速变得完好无损。
秦亦生叹了口气,站起来拍了拍阎向迹的肩,“保护好小封,我们去应付冯长生。”
阎向迹认真地点了点头。
秦亦生走到了妘安身边,一手转着匕首玩,抬头看着已经被藤条托举到了半空中的冯长生。
他的眼神已经彻底失焦了,呆滞又无神地看着前方,身上缠绕了许多深绿色的藤条。
藤条似有生命一般,把他托举到了山神柱上,他平稳的坐在了那根老树干上,又被藤牢牢绑住。
微风乍起,秦亦生和妘安并肩而立,共同仰头看着山神柱上的男人。
冯长生缓缓闭上了眼,随即像失去了意识一样头一下低了下去,要不是有不老藤拽着,估计都会从柱子上掉下来。
周围的不老藤都窸窸窣窣的动了起来,把祭坛上的四人都围在了一起。
阎向迹把封笙护在了身后,警惕着四周的动静,秦亦生和妘安依旧紧密注视着冯长生。
山神柱上的红字越发明亮起来,直到最后,一个鬼字仿佛红雾一般开始上下飘动。
秦亦生竟然一时间看不出这红雾是什么东西,皱着眉思考间,脚腕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剧痛。
秦亦生立马低头看,发现刚刚愈合的伤口竟然又冒出了血珠。
秦亦生的世界突然万物俱静了。
自从他学会了这种医术之后,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意外。
血珠一点一点渗透出来,仿佛止不住一般,顺着脚腕流了下去。
秦亦生瞬间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立马向旁边伸出了手。
可是他摸了个空。
秦亦生唰地抬起头,忽然发现刚刚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妘安不见了。
呼吸骤然缩紧,他警惕地看了一圈,发现何止是妘安不见了,阎向迹、封笙、冯长生,都不见了。
他此时站在祭台中心的山神柱下,面对着一个由红雾构成的“鬼”字。
周围也没有不老藤了,所有的绿都被这样的红雾代替了。
他仿佛陷入了一片红色的海,天地都被红色笼罩了,原本的村庄木楼都隐匿在了一片红色的雾中,变得迷蒙不清。
秦亦生握紧了手里的匕首,眯着眼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脚腕上的血流下去竟然留下了热意,甚至可以说是滚烫。
他的血为什么会这么烫,又为什么止不住。
关于现在的一切他都无从下手,第六感告诉他周围的雾里埋伏着有危险性的东西,什么时候会一起冲上来都不一定。
但他还是在最该警惕的时候闭上了眼。
倒不是因为自信而无视那些东西的攻击性,只是因为他现在突然抽离到了这样的一个环境里,没法确定妘安的状态。
他要想找到妘安,就必须发动全身心的感官甚至全部灵魂来感受他之前在他手腕埋下的一缕自己的怨气。
脚腕的血还在流着,掉落在了地上,顺着祭坛的纹理蜿蜒到了山神柱上。
柱身上的字越发明亮起来,秦亦生流血的速度更快了。
黑雾还在妘安体内,妘安现在的生命状态很平稳。
秦亦生松了口气,睁开了眼。
大事结束了,该处理这些小问题了。
红雾之中冲出了一只恶魂,秦亦生幻出了枪,迅速开枪。
恶魂中了枪,倒在了秦亦生面前几步远的位置。
秦亦生看清它的样子时,心跳都空了一拍。
秦亦生有一瞬间的精神错乱,抬起头看了看红雾之中隐匿着的村落。
哪还是白头村,完全是另一个村子了。
这个村子里涌出了一大批恶魂。
浑浑噩噩的魂魄们被红雾笼罩着,有的没有胳膊有的没有下巴,但都努力地往秦亦生这边走着。
秦亦生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些魂魄,每一个他都叫得出名字。
秦亦生后退着,靠在了山神柱上,鬼字在他身后,将他的表情照亮。
他的脸上很少有这种失神恍惚的神情,现在甚至在此之上添了两分恐惧和错乱。
“这怎么可能……”秦亦生握紧了枪,手却微微发起抖。
为什么每一个人他都叫得出名字呢?
因为现在出现的每个人都是他杀的。
现在的村子,是他当年生活的小村庄。
四野都响起了恶魂嘶哑的呐喊和哭嚎,无数双手狠狠地将血拍在他身上,将他拖进了记忆的深渊。
秦亦生闭着眼仰头靠在了山神柱上,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去,苦笑着念叨:“还我命来的戏码也太老套了吧……”
红雾笼罩了过来,秦亦生突然睁开了眼,笑着看向了这些畸形又恐怖的魂魄们。
“可是我杀得了你们一次,就杀得了你们两次三次。”
“秦亦生?!”
妘安的声音像是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壁一样传了回来,四周静的可怕。
妘安皱起了眉,握紧了手里的冰火,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他还在祭坛之上,甚至就在山神柱下边,只是除了他之外,这里没有任何人了。
红色包围了圆形的祭坛。
明明刚刚还和他们在一起,现在竟然像是独自抽离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妘安闭上了眼,努力感受着自己留在秦亦生体内的那股怨气。
他感受到了秦亦生的脉搏,平稳又有力。
妘安松了口气,睁开了眼。
山神柱上还是一个猩红的鬼字,好像在指控谁似的。
红雾涌动了一下,像极了火焰。
妘安太了解火焰了,但是总感觉眼前的红不是火。
它只具有火焰的颜色和形态,却没有火最重要的特点——热意。
妘安反而感受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妘安向后退了退,靠在了山神柱上,抱紧了自己,皱着眉看着空无一人的周围。
阵阵寒意似乎是从骨间渗透出来的,浸透了每一块骨头的缝隙,紧接着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这寒意震动,开始瑟瑟发抖。
胃部开始不适地抽搐,仿佛要脱离它原本该在的位置一样。
妘安不受控制地大喘着气,竟然在这样红光包围的环境里感到了冷。
真的好冷,冷的像那年中秋的妘府,冷的像心跳停止后灵魂仍在感受身体。
彻骨的寒意带着回忆攻击着他,妘安晃了晃脑袋,逼迫自己镇静下来分析情况。
冰火翻转,血色绽放,理智总算回归了两分。
妘安在自己的左肩上划了一刀,疼的闷哼一声。
这里不会是妘府,冷也完全不对劲。
妘安眸中燃起了真正的火焰,身后泛出火光之色。
阎向迹转过身,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他只看到了风吹过地上的两片枯叶,留下了不可捉摸的形状。
“封笙?”
阎向迹一下着急的左右寻找起来。
这里还是祭坛,山神柱也还在,只是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
“封笙!”阎向迹大声喊着。
一遍遍的封笙不断回荡在祭坛上空,可是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这孩子名字取的不好……”
阎向迹突然听到了阎棋的声音,他瞳孔震颤着寻找声音的方向。
“封笙,风声……”
阎棋还在说话,阎向迹冲向了声源处,撞散了红雾。
他看见了阎棋,他正抱着一个小孩子坐在院子里,明明是在自言自语,却又好像不只是自己说话那么简单。
红雾笼罩着这场景,阎向迹皱着眉,脚下有一股强大的阻力阻止着他前进。
“风声,不就是一边存在一边消失吗?”阎棋拍了拍怀里孩子的小脑袋,“命太轻了呀……”
“家里人都没读过书还没中过邪吗?给一个好好的孩子取这种名字。”阎棋叹了口气,抱着孩子站了起来,好像是要回到屋里去了。
阎向迹往前迈了一步,“父亲!”
他喊出来的一刻,狂风骤起,风携带着地上的碎叶发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他的声音也消散在了风里。
“父亲!”
“封笙!!”
阎向迹无声的大喊着,面部的肌肉都因为和狂风做对而抽动起来,他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仿佛怎么喊别人都不会听到似的。
风不断加大着,阎向迹简直快要站不住,只能拼尽力气幻出长剑,插进地里,勉强维持住自己。
在这样的狂风之中甚至都没办法睁开眼睛,阎向迹一手挡在眼前,只看到了红雾的消散。
所有场景都消散了,阎向迹唰得睁开了眼睛。
无尽的风从耳边吹过,心跳声也异常明显。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刚刚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阎向迹嘴唇颤抖,微微转头看了看周围。
祭坛上空无一人,红雾里空穴来风。
这风到底是从哪里吹来的,好像轻而易举的就入侵了他的身体表里。
阎向迹转身看着祭坛上的一切,突然感觉到了剧烈的眩晕,天地都在一片模糊的红色里旋转起来。
他感觉瞬间头重脚轻,一下要坠倒在地,可是风又将他拖住了。
他就在风声中被托举了起来,在风里眩晕、颤抖。
这风到底是从哪里吹来的,好像在缠着他不想让他死去。
蝴蝶。
花丛。
无尽的绿形成了海。
封笙在这样的一片海里醒来。
环境为了照顾他那双美丽又脆弱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暗色,周围只剩下了深邃又安谧的绿意。
这里像是一片植物海,他躺在一片嫩绿的草地上,手上的触感来自小草,鼻间的气息来自树林。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丢掉了什么一直压着他的东西,终于获得了轻松和自由。
封笙眯了眯眼,撑着地坐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万千蝴蝶起飞,五颜六色瞬间在绿意中翩翩起舞。
这一切都如梦似幻,仿佛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之中,封笙不敢相信地看着,眸中露出难以忽略的痴迷。
他坐在一片草坪上,周围蝴蝶齐飞,正前方是一个粗大的树,树干上盘绕着绿色的藤,藤上好像长满了眼睛,小眼珠密密麻麻的滚动着。
封笙抬头看去,这棵树上好像坐着一个人。
他在看清了那人的样貌时,猝然回过了神。
是冯长生。
封笙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周围。
他的身体一直都是有地方隐隐作痛的,或是头,或者随便哪个器官,从来都是带着不严重却也不消失的痛的。
这种感觉跟了他太久,以至于他刚刚醒来忽然觉得没有任何痛感时一下就沦陷在了这种舒适之中。
他刚刚明明在祭坛上,也明明一直都保持警惕,为什么突然来到了这里?
“不用紧张。”
树上的冯长生突然说话了。
封笙幻出了长剑抵在身前,皱着眉看着他。
树干上的藤动了起来,树枝移开,彻底露出了树上那人的样子。
冯长生穿着一身浅黄色的古装,长发编成了一根辫子,垂在右肩上,一根干枯的细藤编织在那长发里,露出惨淡的绿。
他病态苍白的脸上五官立体美丽,神色阴郁又悲悯,像一个神在垂怜他的孩子,又像一只鬼在视j他的爱人。
“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冯长生说。
封笙没有回应他,只问:“这是哪?我们另外三个人呢?”
冯长生可怜的笑了笑,“你这幅冷淡的样子最像他。”
封笙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想找到阎向迹和秦亦生妘安。
“为什么要想起他们呢,你不觉得你在这里才不会痛苦吗?”冯长生又问他,“现在浑身都轻盈的感觉怎么样?疼痛再也没有靠近你了。”
封笙愣了愣,沉默着。
“你真的不曾怨恨过吗?”冯长生柔声问,“为什么你要承受这一切?为什么只有你日日浑身作痛、夜夜不得安眠?”
封笙呼吸有点错乱,摇了摇头,“别问我这些。”
冯长生怜惜地笑了笑,“可怜孩子。你现在好不容易获得的舒适,都是一个人最普通的状态。”
封笙睫毛轻颤,握着剑的手骤然收紧。
他的身后伸出了无数条翠绿的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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