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向迹翻转长剑,拔出霜水,冯长生破碎的身体像草屑一样随风飘散。
封笙还坐在草地上,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回来。
阎向迹跪坐在了他身前,再次让周围的金色丝絮都飞到了他的脖颈处。
“杀了他有用吗?”封笙笑着看着他,微微扬起脖子,把最脆弱的部位放心交入他的手中。
阎向迹不和他对视,只注视着他的伤口,“有用。”
“可是红雾的根源是我啊。”封笙歪了歪头,身后的藤都跟着动了动。
阎向迹没看他,也没说话。
封笙又开口问:“为什么不杀了我?”
“不可能。”阎向迹几乎是没有犹豫就回答了。
封笙笑了一声,“杀了我我也只是在这里死了而已。”
阎向迹固执的摇了摇头,“怎么样我都不会。”
他光是想要封笙好好活下去就已经快要筋疲力尽了,要他亲手了结封笙,他根本做不到。
“可是这样我们都回不去。”封笙苦恼的说。
阎向迹左右看了看,“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又能怎么样。”封笙说。
“我们可以永远呆在这里。”阎向迹说。
封笙愣了一下,“什么?”
“真的假的没什么重要。”阎向迹看着他,“能永远和你在一起怎么样都好。”
封笙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先生说,咱们每个人进入的幻境都是不一样的。”阎向迹接着说,“每个人的幻境都是根据自己最在意的事幻化出来的,只有战胜了心魔才能清醒过来,不然灵魂就会永远留在幻境之中,身体也就会被不老藤吸收为养料。”
封笙认真听着,突然问他:“那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阎向迹苦笑,“还能有什么,你啊。”
风声划破空气,封笙身后的藤一下全都僵住了。
整个世界安静的只剩风声。
“我还能在意什么,只有你。”阎向迹看着他说着,又突然红了眼圈,“在意你的前世今生,在意你的诅咒,在意你的命,在意你还想不想活着、和我一起活着……”
封笙最怕他这样。
他最怕阎向迹在他面前深情款款的红了眼圈,动听委婉的说着关于他的话。
“所以我的幻境里,我的红雾里,只有风声和封笙。”阎向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可是你的幻境里,你想永远离开。”
封笙一下说不出半句话来,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你在这里是不是不会痛了?”阎向迹微笑着问他,他脖子上的伤口终于在他的努力下痊愈。
封笙缓缓点了点头。
阎向迹有点忍不住,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没让他看到自己的落泪。
他在这里不会痛了,他在自己的幻境里为自己消除了他最恨的诅咒,却也因此成了红雾的根源。
这一下成了一个无解的命题,不想痛就要永远留在幻境里,想出去就要剧烈地痛一下——死去。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封笙逃出这该死的宿命?
阎向迹用力擦了两把眼泪,抬起头又是一张温柔的笑脸,“那我们就不出去了。”
“不回去了?”
阎向迹摸着他的脸,“嗯,永远在这。”
“那秦先生和妘先生呢?”封笙又问,“那阎叔和地府的一切呢?”
阎向迹摇头,“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封笙无奈地笑了笑,“我又让你放弃了很多呢……”
阎向迹刚想反驳他,封笙突然指了指他的身后,“那朵花好漂亮,能帮我把它摘下来吗?”
阎向迹愣了愣,立马回头去看他指的花。
那是一朵开在树上的花,有着白色的花瓣,晶莹剔透。
阎向迹认不出品种,但只要封笙想要,他一定会努力。
“那朵白色的吗?”阎向迹问他。
封笙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
阎向迹揉了揉他的脑袋,“等我。”
“嗯。”
阎向迹站起身,转身走向那朵花。
它开在树上,阎向迹碰不到,只能开结界带着自己升空。
白色的花美丽又脆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碰碎一样,阎向迹动作小心的摘下它,珍惜地捧在手里,缓缓落了地。
可当他带着这朵花转过身想给封笙送过去的时候,他看到了封笙在自杀。
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贯穿了他的心脏,剑刃上还在往下落着血,封笙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撑着地颤抖着。
阎向迹浑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耳鸣声瞬间爆发,心跳都好像停止了。
封笙咬着唇忍着痛,冲他笑了笑。
阎向迹看着他的笑,那明明是他最喜欢的笑容,此刻却也成了钻心的疼痛。
血流了一地,绿色的世界彻底坍塌。
他手中的白花也变成了猩红的模样。
封笙明明那么怕痛,为什么却在长剑刺向自己时一声也没出呢。
是怕他听到了以后会来救他吗。
阎向迹的视线渐渐模糊了,泪水和血一起流出了眼眶,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花已经化成了一滩血水。
他不想要他给的花,他想要这么多的血。
“等会儿见。”
他听见封笙说。
和爱人说再见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没法回应他。
阎向迹崩溃地哭了一声,视线全黑,彻底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金丝飘落,梦要醒了。
“小阎……”
“阎向迹……”
阎向迹听到了模糊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喊他,可是声音又太远了,他好像独自陷入了一片混沌和虚无之中,抓不住任何事物。
“完了,醒不了了。”秦亦生不嫌事大的吓小孩,“怎么办啊小封?”
封笙感觉一瞬间血都凉透了,不敢相信地看向了秦亦生。
然后秦亦生就被妘安一拳打倒了。
“呜……”秦亦生痛苦地蜷缩起来,捂着鼻子不说话了。
封笙又懵懵地看向妘安,一滴眼泪恰巧落了下来。
妘安温柔地给他擦泪,“别听他乱说,小阎没事。”
封笙哭了一声,心里大石头落了地,点了点头。
妘安又点了阎向迹的两个穴位,他浑身一抖,依旧皱着眉没醒过来。
所有外界的因素都解决了,他再不醒只能是因为不想了。
妘安有些苦恼地看向了封笙,“你们在幻境中经历了什么?”
封笙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能采取强制手段了。”妘安拍了拍封笙的肩,“靠你了小封。”
封笙指了指自己,“靠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妘安冲他笑了笑,“掐着他的脸让他把嘴张开,然后把你的怨气渡进他的口中,他意识到是你,自然就会一刻也不耽误的醒了。”
封笙都听愣了,“妘先生,您,您的意思是……”
“亲他。”妘安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转头就拖着秦亦生离开了。
“哎哎哎小天使……”秦亦生被他拎着后颈拖走,伸手抓着他的手。
妘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空旷的祭坛之上只剩下了封笙和阎向迹。
封笙看着沉睡不醒的阎向迹,心里万般复杂。
空气都好安静。
封笙叹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唇。
一寸柔软在唇间弥漫,他吻上了喊过无数遍他名字的唇。
他不忍心掐开他的嘴,选择了用舌轻柔的探开。
一丝一缕的怨气渡入他的口中,在他体内奔走相告,他该醒来了。
黑雾飘动进了他的混沌之中,阎向迹感觉自己好像找到封笙了。
封笙离开他,脸红的不行,手背蹭了蹭嘴角。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阎向迹悠悠转醒,还在下意识找寻着封笙的气息。
但他只看到了封笙红的快要滴血的耳垂。
“封笙……”阎向迹哑着嗓子喊他的名字。
封笙愣了一瞬,转过头看他,惊喜地小声嘟囔:“真醒了……”
阎向迹却逐渐眯起了眼,舔了舔唇上他残留的怨气。
封笙看着他的动作,又红着脸转过了头去。
但还没彻底避开他的视线,下巴突然被抓住了。
封笙诧异地看向他,阎向迹一只手就包住了他半边脸,让他无处可逃。
下一秒,阎向迹没来由的吻住了他。
封笙心跳都空了一拍,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
阎向迹已经闭上了眼。
封笙微微挣扎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吻上来……
阎向迹却掐着他的脸,逼他张开了嘴。
“唔?!”封笙惊呼一声,彻底被他入侵。
他没忍心掐开他的嘴,阎向迹倒是舍得。
封笙欲哭无泪。
更多的怨气瞬间涌入了封笙的口中,这种曾让他无比安心的东西竟然在此刻显得如此具有攻击性和侵略感,瞬间入侵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控制不住的浑身瘫软下来。
阎向迹吻得认真,吻得像诀别。
封笙直到实在喘不过气了才挣扎着推开他,离开后阎向迹也剧烈地喘着气。
封笙胸口阵阵起伏着,红着眼圈瞪他,“你疯了?”
阎向迹也红着眼圈,却笑了笑,“我给你这么多怨气,还头痛吗?”
封笙愣了一下,侧过了头去不看他了,“不痛了。”
阎向迹伸手想扶他起来,封笙却先他一步自己扶着地站起来了。
阎向迹伸出去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他怔愣地看了看封笙,握了握拳,也自己站起来了。
封笙又看了看他,“去找秦先生和妘先生吧。”
阎向迹点了点头,乖乖的跟着他走。
秦亦生和妘安正在祭坛边坐着谈天说地,听见脚步声便回头看了看。
“呀,醒了。”秦亦生冲阎向迹笑了笑,“你小子救人的怎么还差点没回来?”
阎向迹尴尬地笑了笑,“回先生,我就是有点太害怕了。”
秦亦生和妘安都站了起来,秦亦生走过来拍了拍阎向迹的肩,“没事的,都是假的。”
阎向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封笙,封笙却侧着头没看他。
“最后都会好的。”秦亦生顺着他的视线看着封笙,这话说给他们两个人听。
可这话里的坚定却刺痛了妘安。
秦亦生太强了,能做到的事太多了,可也正因如此,他会在这种在意的事上下百分之二百的决心,近乎偏执的了结所有失败元素。
他不得不承认爱能让人变自私,他不想看秦亦生这么累。
是人就会失败,做事就有遗憾,神也得不到周全。
秦亦生明明可以把这件事分摊给大家所有人,却偏要自己在心里埋种子、苦耕耘,要自己去万无一失。
妘安看了眼秦亦生,秦亦生若无其事地冲他笑了笑。
这笑在掩饰什么,妘安不难看出来。这笑只是为了让他安心而出现的。
“走吧,去找冯长生。”妘安也扯嘴角笑了笑,对大家说。
四人都下了祭坛,这里和刚来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山神柱上也依旧缠绕着不老藤,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冯长生竟然就这么消失了,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意外,只把他们四个留在了这里。
秦亦生左右看了一圈,发现祭坛之下还有一根不老藤。
这根藤没有攀附在祭坛上,而是向外延伸,对的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这根藤突兀又明显,像是在给他们指方向。
秦亦生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这根藤,上面竟然沾着红色的液体。
妘安也蹲在了他旁边,“这不会是……”
秦亦生伸手碰了碰,指尖沾染上了一片红色,他又嗅了嗅,笑了一声:“血。”
妘安皱了皱眉,转身问阎向迹和封笙,“你们有受伤吗?”
两小只都懵圈地摇了摇头。
妘安又转头回来看秦亦生,“是你的血吗?刚刚你的脚腕……”
秦亦生摇头,“不是我的。”
妘安了然的点了点头,“那只能是冯长生了。”
秦亦生看了眼藤延伸的方向,“是啊……”
“他在叫我们过去呢。”
来时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可是现在的天气却不那么好了,云层在渐渐堆叠,阴沉的空气在酝酿一场雨。
四人沿着这根藤走,血液像恶鬼一样蔓延,不干涸、不穷尽,只带着他们走。
整个白头村都被灰暗笼罩着,一座座透露着古旧的木楼立在山间的薄雾里,若有若无,像一场巨大的海市蜃楼,人走在这里,根本分不清时间,好像回到了一个不是现代的时空。
四周的大山像四座巨大的金刚,完全包围了这个小村子,以一种压迫的形式震慑着这里的一切草木万物。
四人穿梭在村里,从上空看,如蝼蚁行走在一颗巨大眼球的血管里。
他们刚刚来时,可以俯瞰到整个白头村的全貌,却没人发现,这个村子整体布局建构特别像一只眼睛——外围的高大树林是眼眶,里面木楼和草木组成了眼黑,小路是神经血管,中间的祭坛则是瞳孔。
下章血腥场面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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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121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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