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娘走娘家,必定带上我,我也愿意跟随她,因为姥爷家有个大杏园,什么样的品种也有。姥娘很早就不在了,姥爷常年在果园的屋子里住,不到入冬是不回家的。园内有梨树、山楂、花红果子,最多的是杏树。在树疏的地方还种上花生,等收完花生,天气也就冷了,方才回家。
娘带我走娘家,一是看望年迈的父亲,二是带我显示给人们看,俺也有后了,虽是个女孩,但有女孩就会有男孩,俺不是绝户了。你们看,俺英子聪明伶俐,天真活泼。
“英子你背背‘小九九歌’给你姥爷听听。”俺就像唱小儿歌一样,从一一得一背到九九八十一,又从九九八十一倒背到一一得一。因为从我三岁起,父亲就教我背九九歌。那时我只会背,根本不懂得怎样用,直到后来父亲嫌我光在外除了上树就野窜,有空教我打算盘时,我才懂得怎样用。但当时围观的妙子、表嫂、表姐等一大家都说:“这小闺女真伶俐,咋背得这样熟?”
这时,娘的脸上就容光焕发,喜得合不上嘴。娘对我的娇惯呵护,使我从小失去了女孩子的温文害羞、小胆和矜持,成了一个大胆泼辣,不知天高地厚的“假小厮”。用现在文雅一点的说法就是“不亚男”。
我从小就不同女孩子一样,走路都不正经走,是用脚尖走,穿的鞋早早就露出了脚趾头。母亲就用羊绒线给我做护头子鞋。她把鞋帮用红的、绿的、黄的羊绒线,密密地、厚厚地纳成护鞋头的花,又结实又好看,目的是想让我多穿些时日。但她却不知道的是,这样更利于我用脚尖走,鞋帮硬厚脚大指痛得差走得更远了。再结实的鞋子到了我的脚上,保证比别的孩子的鞋扔得快。
什么样的环境培养什么苗子,什么样的家庭教育什么样的孩子。在这个家庭里,我几乎成了一匹放荡不羁、无拘无束脱缰的小马,大胆、泼辣、心直口快、敢说敢做,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没一点女孩子品味的野小厮。
在我六岁那年的夏天,后邻家六哥娶媳妇,我跟在人群中看热闹,新郎新娘在拜天地时,围观的人太多,我长得又小又矮,看不见里面的事,我扶着前面一个小男孩的肩,硬是飘着脚看。男孩比我小一岁,但个子比我高。因为六月天本来就热,我扶他的膀子他就不愿意了,我又飘脚,重量压得他一歪,回过头来就给了我一拳,我也不示弱,立马也给了他一拳。结果谁也不饶谁,他一拳我一拳地打了起来。小孩子打仗从来有,力气小本来打不疼,也没什么!但是他二姐正在场,她比我大三岁,见我俩打仗,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打了我两巴掌。这下可把我惹火了,一个我且打不过,你们姐弟二人打我自己,这怎能行?气得我跳起脚来,向着她弟弟光膀子的肩头,就狠狠地咬了一口,撒丫子就跑了。
他姐弟二人边哭边追。我从小跑得快,相仿大的同伴们没一个追上我的。等我跑回家,他们也哭着追到我家,向我娘告我的状:“五奶奶,你看英子咬的我弟弟肩上四个牙印,已经出血了,你也不管管她?”
人家找上门来,这事情就大了。娘二话没说,一边扬起手,口中骂着:“死妮子,谁叫你出去咬人惹事,我打死你!”
但她没等手掌落下,暗中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早已明白,这是叫我跑,我扭头就往场院里跑。母亲在场院里垛麦秸,看到姐弟俩又追了过来,弟弟的肩头已渗出了鲜血,气得我婶真要打我,但没等到我跟前,我早又跑了。因为我跑得快,最后跑来跑去还是追不上我而告终。他姐弟俩,又哭又闹,看样子很气得慌。我内心高兴,还以胜利者而自豪呢。
没办法,母亲只好给人家赔礼道歉。中午回家吃饭时,婶子狠狠地说了我一顿。我想反驳,但看到母亲真的生了气,也没敢再做声,但心中仍然不服,他姐弟二人打我一个算什么本事?我才不怕哩。
给人家咬出了伤,不是个小事。午饭前,我娘煮上了七八个红皮鸡蛋,用大衿褂子兜着,向前邻我四嫂家赔情,并给孩子养伤。这样顽皮的事不止一次,这都是我调皮好动惹的祸。
母亲唠叨着说:“都是你娘惯坏了你,宠的你不知姓啥好了,没一点闺女的样子,我咋生你这么个泼辣闺女,多长上一点不就好了么?不争气的东西!”对于母亲这又表扬、又批评、又亲昵、又责怪的话语,我能说什么呢?只有一笑置之不理,仍我行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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