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治三年，秋汛来得蹊跷，江浙一带洪水频发，黄淮地区出现大规模的干旱。本应是稻穗低垂的时节，京城外的老农却踩着龟裂的河床拾蚌壳，龟甲似的纹路里嵌着淤泥。
工部尚书谢云卿俯身捻起一撮土，鎏金水文仪的铜匙突然指向正西——那里有座被芦苇掩着的龙王庙，彩漆剥落的廊柱上还缠着去年祭祀用的红绸。
"谢大人也信这个？"
玄色箭袖掠过龟裂的田垄，豫亲王萧景明靴尖正踢中半截镇水兽的残爪。他腰间银链随着步伐泠泠作响，惊起芦苇丛中白鹭，"要本王说，这铁牛镇不住河伯，倒适合熔了铸成犁头。"
谢云卿没接话，眼前人分明是奉旨来治水的，偏生扛着柄刻满山海经异兽的洛阳铲，倒像来掘前朝王陵的摸金校尉。
萧景明打趣似的望着这位谢大人，“不知，大人可曾听闻河伯娶妻，以大人这般身姿，说不定河伯显灵，能解除这场祸患。”
谢云卿瞥了他一眼，“臣竟不知王爷如此相信鬼神之说。”
朱雀大街的晨雾还未散尽，八宝琉璃顶马车便与玄铁加固的机关车轰然相撞。
青梧掀开帘子对着已经撞到一边的马车喊，“眼珠子长头顶了啊！怎么驾得车啊！”
对面的马车夫耐不住受惊的马，被迫往后面喊了一声，“对不住啊！”
青梧放下帘子，对着自家王爷从睡梦中惊醒的样子竟不知如何解释方才所生何事。萧景明被惊扰清梦，此刻脑子还不太灵光，“方才是谁的马车，好生夺目，本王还未曾在京城见过如此特别的马车。”青梧气忿忿地摇头。
萧景明看着他气闷的样子，忽然觉得大清早来上早朝，也没那么让人心生不满，更是落井下石地嘲笑了青梧一番。
正值仲秋，虽是清早，但气温仍是燥热难耐。
萧景明掀开窗帘，侧身往窗外探去。
“城外农田都干出裂口了。”
“听隔壁张大娘说，老张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去捕鱼了，好几家渔户都没有收成。”
“那可不，城外河水都降一半了。”
萧景明早以知晓，此次秋汛恐怕是凶多吉少。
朝堂之上，一片喧哗。
“众爱卿静静，谢大人如何看此次灾情。”
萧景桓登基不久，正是新皇需要做出政绩的时候，萧景桓迫切地需要解决灾情，不光是为了巩固他的政权，也是为了黎明百姓。纵观这二三十年来，九州大地的天灾甚多，如若再不得到有效治理，民众恐怕会产生威胁江山社稷的问题，历史遗留给了萧景桓沉重的压力。
谢云卿从群臣中走出来，鹤骨松姿，手持玉笏，“臣以为应当加固堤坝。”
萧景明从灾情开始时就已经在思索如何治理此次灾情，听到谢云卿的回答，他皱了皱眉，抿了一下嘴，说，“臣弟以为以疏代堵，臣弟书房里收藏着一卷十丈长的黄河变迁丝帛图，臣弟曾标注过历代改道痕迹，武德年间筑堤强行改道，而如今堤坝冲毁，反而成了地上悬河，臣不知谢大人为何如此肯定要加固堤坝。”
谢云卿神情微怔了一下，即刻就消失了，谢云卿走到萧景明面前，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巧了这不是，臣也是前朝历史之鉴，”谢氏一族世代为水官，家族密档中记载着永和三年“洛河决堤案”。
谢云卿在众臣之前独自徘徊，“臣家族密档中记载永和三年的决堤是因过度依赖疏导支流，主堤年久失修，最终三郡十六县皆陆沉。”
“另启禀皇上，工部近年勘验显示，汴州七成依附旧堤而存，若贸然改道，百万亩沃土将不再适宜耕种。”
当着群臣的面，萧景明大步向前，似要走到萧景桓面前，但是被萧景桓瞪了一眼，又侃侃收回几步，“臣弟以为此法还是存在疑问，臣弟每年惊蛰时节捕鸟的时候发现沿堤坝飞行的鸟雀不如顺河道盘旋的鸟雀多，而且河道支流旁多生兽类，更有利于长期发展。”
“那个新晋科举状元在何处，来说说你的看法。”
萧景桓看着下面窃窃私语的众人。青衫如苇的官吏群中，忽见一袭月白襕衫的青年徐步而出。虽与众人同佩素银带、戴乌纱矮冠，但其襟袖间隐约可见御赐金线暗纹——原是今科状元郎奉旨暂着进士服觐见。他手持牙笏的仪态如执竹简，眉眼间书卷清气未褪，恰似一方端溪砚台置于粗陶之间，温润自成光晕。
“启禀皇上，臣乃此次新晋科举状元温叙白。”
“温爱卿说说你的见解。”
温叙白拱手，“臣以为豫亲王与谢大人二人所持之言皆有道理可言。”
萧景明用手肘杵了一下谢云卿，用玉笏遮住半张脸，身体微微靠近，“怪不得是科举状元呢，滴水不漏啊。如若大人去考取次第的话，能取得几名，总不能居于人下吧？”
“谢大人的加固堤坝是为良策，豫亲王的以疏代堵也不失良计，但臣以为河道具体状况尚不清楚，不如待考察清楚后再做定夺。
谢云卿从萧景明身旁擦过，往前了一步，“不可，今年秋汛本就蹊跷，如若再耽搁下去恐怕后果会更不可控。”
“那就由豫亲王和谢爱卿一同前去汴州考察吧，你们二人各持己见，朕也不好定夺，不如实地考察之后，再做决定。”皇帝像是没听到谢云卿的话一样，一意孤行地下达了旨意。
温叙白正打算退回原处，突然听见皇帝叫他。
“正好温爱卿是新晋科举状元，顺便一同前往，让朕见识一下爱卿的才华是不是纸上谈兵空有学术。”温叙白身体僵了一下，未曾想到竟引火烧身。
萧景明原本因多日彻夜查找资料而导致精神不振的要死不活的样子，瞬间清醒了，满脑子都是皇兄说的去汴州，一时让他有些震惊。萧景明侧身看向谢云卿，看他神情自若，也不禁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
下了早朝，翰林院的张待诏与王大人同路而行，张待诏四处张望，发现没人，小声说，“我有听闻一个说法，说是因为谢家得罪河伯，河伯发怒，才导致了这么多年的天灾，谢家满门死绝还不够吗？”
“那哪是死绝了？这不还有谢大人吗？”王大人阴恻恻地笑笑。
萧景明闷闷不乐地走到宫门之外，青梧看着萧景明闷闷不乐的样子，戏谑地问萧景明，“主子不会又闯祸了吧，这次又要禁足几天。”
萧景明抬腿就是一脚，余光看见了角落漏出的琉璃顶，定睛一看，这马车竟是谢云卿的，此时早朝所生的怨气此生已达顶峰。
“还真是高调奢华！”
[比心]宝宝们，欢迎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事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