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城门外停了两辆马车，萧景明和谢云卿站在马车前与前来送别的君臣一一告别，萧景桓拍了拍萧景明的肩膀，说，“此次之行，定当小心。”
马车一路北上，京城洛邑到汴州需四百里路程，为了赶时间，萧景明一行人选择从水路出发。
到了渡口，京汴转运使前来相送，张甚安排了一艘大船。
“王爷此去汴州舟车劳顿，下官给王爷和谢大人安排了点乐趣，不知可否入得了王爷和谢大人的眼。”张甚谄媚一笑，双手暗暗搓了两下。
“你倒是有心了。”
萧景明看着不远处排队上船的伶人会心一笑，一把勾过谢云卿的脖子，“大人可会来上一曲，大人长得如此眉清目秀，定当比那些舞姬舞得生动有趣。”由于萧景明动作迅速，谢云卿毫无防范，力气之大使得谢云卿扯到小腿伤口，谢云卿强忍疼痛，表面冷淡，顺手给了萧景明一肘，“王爷好生说笑。”
萧景明暗暗观察谢云卿的反应，并未发现谢云卿有何破绽之处，但对他的怀疑并未消减。
二人各回包厢，青梧看着自家王爷对着一个茶壶把玩许久，只当是寻常事，出声道，“属下查遍京城各处医馆，并未找到谢大人就医的痕迹。”未有就医记录，可能是在邺城时开的方子，也有可能是谢云卿身边之人会医术。
“但是有家医馆说，谢大人喜欢吃药膳，因此会派人于每月末去取药材，而这些药材之中混有止血的，但普通药膳怎么会有止血功效？”
萧景明这下肯定了，谢云卿身边之人定有会医术的。
不过，为什么要止血呢？
谢云卿房中，白露正给谢云卿把脉，明日就是朔月了，此刻谢云卿身感寒凉，气虚体弱。
“明日，你看好房门，切不可让他人闯入。”
谢云卿站在窗前，看着远处河岸边的灯火阑珊，嗤笑了一声，河伯娶妻？诅咒？这世人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是容不下半点异类，如若没有谢氏一族的舍生取义，又何来天下人的安享太平，竟是如此封建迷信，我谢氏一族满门忠良，却惨遭迫害，死后也未曾落得一个好名声，甚至背负骂名，我定要还我谢氏一个清白，定要为族人报仇。
萧景明命人置办一桌好酒好菜，要与谢云卿共进晚宴，酒席置办得差不多了，萧景明独自一人去往谢云卿的厢房，然而还没等靠近，就被谢云卿侍女白露拦下，“王爷，谢大人不适，已经早早歇息了，王爷，改日再来吧。”
萧景明看着眼前这个侍女不卑不亢，敢拦下一位王爷，心中暗想，小小侍女都如此身怀不漏，想必谢云卿也定有未展露之处。
“行吧，那谢大人就无福享受此等美味了。”萧景明故意大声朝着谢云卿的房间喊。
身体不适？明明上船之前还无异样，而谢氏一族世代掌管水利，也不该是晕船，定有蹊跷。
萧景明回到房间，看到青梧对着满桌好酒好菜犯迷糊，“猪头，就知道吃，你安排人去谢云卿故址调查一下他的身世，越详细越好。”
青梧心里叫苦啊，谁家主子居然在吃饭的时候安排任务，青梧怨气横生地看着萧景明。
萧景明故意拿着一把小刀，片下一片炙烤后的羊肉，慢悠悠地举到空中，盯着肉片说，“这西域传来的做法果然独到，这肉片带着烟熏火燎的气息，香料把羊肉的膻味和血腥味掩盖得恰到好处，你说是不是啊，青梧？”
青梧端起一盘红烧肉就走，萧景明看着青梧气愤地走了，笑得前仰后合。
本是准备两人份的酒水，因谢云卿不适没有赴宴，全到了萧景明一人肚子里。萧景明宿醉，清醒之时已至晌午，走出房门时，看到白露还守在谢云卿门前，“你们谢大人可有好些？”
“劳烦王爷挂念，我家大人已经好多了，只是舟车劳顿需要休息罢了。”
萧景明看破不说破，谢云卿可是有练过些拳脚的，这点奔波不至于产生不适。
萧景明走至甲板上，水路要行三天三夜，这三天里是他了解谢云卿的绝佳时间，那夜的“盗贼”是否为他？他要做什么？为什么开得药材里含有止血功效？如今为何又紧闭房门？
“青梧，你觉得白露姐姐好看吗？”
“好看。”
“喜欢吗？”
“喜……哎，不是，你又想干嘛？”
“你今晚缠着她和她搭话，不要让她进入谢云卿的房间。”
青梧娇羞地看着萧景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衣角，“我不会和女孩子说话，万一把人家惹生气了怎么办。”
“笨吗，你可以谈人生谈理想谈风花雪月啊，别以后真遇见喜欢的了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点出息。”萧景明鄙夷地看着青梧，一把把他推开，往自己房间走去。
萧景明看着自己带来的昙骨刺，黄铜与黑檀木制成的腕饰，形似缠绕荆棘的手环，内侧暗藏三枚可伸缩的弧形刃片，未启动时，刃片收拢成浮雕花纹，环身镶嵌玛瑙雕成的“花苞”，可伪装成饰品，拇指按压花苞顶部玛瑙，触发内部弹簧齿轮，刃片如昙花绽放般瞬间弹出。
越不让萧景明知道的事，他越好奇，谢云卿到底是真病了还是另有隐情。
入夜，青梧来到谢云卿房门口，看着白露守在那，问“白露姐姐，你站一天了，不累吗？”
白露神情淡淡地问，“你有事吗？”
青梧好不容易鼓起得勇气，现在蔫儿了，青梧内心抓狂，到底怎样才能聊天啊。
过了许久，青梧又弱弱地问，“姐，你吃饭了吗？”
白露心中不明，“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和你说会话，想找个人解闷儿，姐，咱可以谈谈人生吗？”白露不想理会他，自顾自的守在门口。
突然，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异响，白露立刻问，“大人，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事，撞到桌角了。”
与此同时，萧景明似笑非笑地看着谢云卿。
一刻前，萧景明从窗户翻到了谢云卿房中，不小心踢到桌角，才站定，一股浓烈的药味袭来，谢云卿虚弱地躺在床上，旁边全是用来擦拭血迹的丝帛。谢云卿死死盯着萧景明，听见白露的发问，谢云卿熟知萧景明是瞒不过的，于是回答了没事。
“谢大人这是怎么了。”
萧景明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床前，撩起被子，直直冲向他的小腿，衣袍被撩开，纱布包裹着的小腿显露出来，“还需要我确认伤口的痕迹吗？小盗贼。”
“王爷是来凑热闹的吗？没看到正忙着呢吗？”谢云卿虚弱地躺在床上，自我嘲笑。
“你这是什么病？”
“河伯诅咒，”谢云卿顶着那张面如冠玉的脸讥讽道，“王爷相信吗？”
“我从不信鬼神之说，当日冒犯，是我的不对。”
“世人皆说是河伯诅咒，皆认为我是不详，难道你不怕吗？”
“我不信鬼神，只信我自己看到的事实，你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谢氏一族本是世代治水，但十八年前，我们谢家因所谓的河伯报复而灭门，独留我一人存活。”
萧景明听说过此事，但不太了解的是为什么谢云卿能够存活下来。
谢云卿自顾自的说，“我当时五岁，因为贪玩，跑到外面玩，路上发现一个小女孩在哭，给了她一块饴糖，我未曾想到她是灭我族人的仇人的女儿，当我回到家时发现整个谢家无一人生还，我趴在我爹娘旁边大声喊他们，他们冷冰冰地毫无反应，我绝望地喊救命，但没有一个人回应我，我发了高烧，迷迷糊糊见看见一个人，朝我走来，他告诉我，应该感谢我自己的善良，给了他女儿一块糖，他没有直接杀了我，而是喂了一颗毒药给我，告诉我说，生还的可能性很小，活不活的下去就看老天可不可怜你了。”
萧景明沉默地看着谢云卿，惨白地脸上皆是痛楚，一颗糖换来满门灭亡加一颗毒药，小谢云卿的善良换来了一生的噩梦。
“因为外祖父的到来，我活了下来，命是救回来了，但留下了病根，虽只有每逢朔月那天发作，但实在是痛苦，我的身体就会感到恶寒虚弱，并且还会口吐鲜血，世人皆说，河伯不杀孩童，但为了惩戒，留下了诅咒，同龄孩童皆不与我玩耍，嘲笑我，惧怕我。”
“那你可知此事是谁所为，他们为什么要灭了你们谢家。”
“漕帮！”谢云卿不知是因病情发作，还是情绪激动，双目布满血丝。
“漕帮的帮主经常强抢女子，常借‘河伯娶妻’为借口强占女子，他看上了我堂姐，想要娶她为妾，我们谢家不答应后他又故技重施，当时是我父亲主持修建的堤坝竣工夜，当晚有九艘粮船从河面经过，与之一同行驶的还有一艘贴了祭字，挂满红绸缎的婚船，按之前的说法，应该把我堂姐送到船上，但我们家族所有人都态度坚硬，不把堂姐送出去，后半夜，九艘粮船消失了，我们谢氏也遭血染，漕帮煽动流言，说是河伯动怒，粮船的消失和我谢氏的满门血流是河伯的惩戒。”
“为什么不报朝廷？”
“你以为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漕帮敢为非作歹，就是因为与朝廷勾结，罪书怕是还未递到皇帝面前，我和外祖父一家就难逃厄运。”
谢云卿对漕帮恨之入骨，但漕帮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他们经历过百年发展，早已盘更错节，想要讨回公道不是简单的事。
萧景明猜想，漕帮恐怕就是与各世家进行勾结，毕竟五大世家均掌握一定实权，看来他们的手申得长度比我想象得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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