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闻言呆若木鸡，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眼看着她张张合合的嘴唇，却突然觉得世间忽然万籁俱静，只能听见自个儿心房咚咚咚地，在努力搏动。
一时胸脯起伏不已。
许久，她才磕磕绊绊问出，“徐小姐，这是何意？”
徐静云双手抱胸，柳眉一挑，做出不甚在意地态度，“本小姐是说，平哥儿极有可能是王爷亲生子。”
话音还未落，忽见端午霍然起身，面容狰狞，愤怒不已，冲着徐静云，声音不自觉的拔高，“这话岂能乱传！”
眼见徐静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激得一怔，端午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寺庙中袅袅飘散令人安定的禅香，才微阖眼平复心情。
“徐小姐，虽然民妇比不得您饱读诗书，但是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道理还是懂得的。您如此污蔑王爷，恐怕也担不起这个罪名吧。”
看着端午强颜欢笑的表情，徐静云也平静的站起来，直视着她。
“你刚没听清吗？在太后面前，王爷可是默认了此事。这怎么说是本小姐胡言乱语呢。”
说完，又轻蔑一笑，“至于你，本小姐也送你一句话。”
她慢慢走到端午身边耳语，“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好自为之。”
端午再次气急，猛地转头对视上徐静云的眼睛，可千般万般的话都堵在喉咙，不能任凭意气一吐为快。
只能暗自生着闷气，黛眉紧缩。
徐静云眼看收到意料之中的效果，便拍拍手，佯做无事人般，又拍拍她的肩，嘴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而后拂袖悄然离去。
徐静云一走，端午便好似一个木偶，突然卸下提线，摊坐在石凳上。
怎么会？！
难道平哥儿真如徐小姐所说，是王爷亲生的吗？
可是夫人与王爷，这毫不相干的二人，怎么会呢？
端午想不明白，自顾自的猛然摇头，不愿再去想，好似要把那些纷纷扰扰的情绪全部抛之脑后。
停下来，又苦笑一声，开始自责自个儿真是乌鸦嘴，之前不过随便瞎猜，没想到竟真的荒唐至此。
想到年幼的平哥儿，想到苦命的夫人，她突然有些无法面对卫几行。一想到他的脸，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夫人临别前，将平哥儿托付于她的情景。
这份难以接受就在这种纠结与痛苦中渐渐又转变为怨愤填膺。
她双手紧握成拳，怒目圆睁。如果徐静云所说一切为真，那她也不能坐视不管，至少，要为死去的夫人讨一个公道。
想到这，她愤然起身，提起裙摆便疾步走向卫几行的禅房。
“王爷！”她全然不管不顾地猛推开房门。
卫几行这厢早已处理好了自个儿的心情，正细细查看卫竹呈上来的密报。端午突然闯进来，让在场二人都颇为讶异与措手不及。
端午几步行至卫几行面前，一副有事要说的气势逼人的样子。
卫几行瞧见她突然气急败坏一副上前问罪的样子，不明所以，又转头看向卫竹，同样莫名其妙，才又转回眼，摆手让卫竹退下来。
卫竹谨慎细心悄无声息地替二人关上了房门。
“说吧，何事？”卫几行平静地端起桌上温凉的茶盏，慢慢呷了一口，又慢慢放下，这才抬眼看向端午。
端午原本紧绷着的怒气被他这波澜不惊的动作一搅，突然好似充满气的皮球被人戳了一个洞，立马泄了气。
“王爷，奴婢有一事想问您。”重新整理好心情，端午挺直了腰背，紧盯着面前的男人。
“说。”卫几行眉毛一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奴婢想问，您为何在太后面前默认平哥儿是您的儿子。”终于问出口，紧张的心平静了几分，静待他的回答。
卫几行听完却是面色一沉，掀唇反问道，“谁告诉你的？”
看见端午被问后立即慌乱的手脚，脑子一转旋即心中有了猜想，面色更为不愉。
“您便是承认的意思了？”她的声音尖锐，仍是咄咄逼人，此刻也丝毫不在意二者地位悬殊，稍不留神，就是自取灭亡。
“本王的事，何时由得你打听！”
端午看着卫几行冷硬的面庞，和冷淡的语气，有些崩溃，“这不仅是王爷您一人的事，更是平哥儿的事，也是夫人的事。”说到最后，声音轻飘飘的，眼含泪光，转过头，泫然欲泣。
却仍死死咬着唇，眼睛盯着远处，不让泪落下。
卫几行看着她倔强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好像突然被一根针刺痛，悄无声息地，不觉也放下僵硬的肩膀。
缓了口气，才说，“本王早就告知过你，张夫人王氏一案，事有蹊跷，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也切勿听信他人谣言。”
“那奴婢就可以听信与您吗？王爷。”端午转头过，轻声问道。说话间，一颗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好似珍珠蒙了尘，竟让卫几行生出几分怜爱之心。
“事关平哥儿，”他也梗着脖子，有些头痛地别开眼，话好像有些难以启口，“本王绝不会骗你！”
“那好。”端午上前一步，“那请王爷您回答奴婢的话，平哥儿是否真是您的孩子？”
卫几行沉默片刻，“不是。”
端午闻言突然松了一口气，看来不过是误会一场。
不过卫几行却不打算放过她。
“本王回答了，你是不是也该回答回答本王的问题？”
端午一噎，瞪大了眼，气势不觉弱了下来，“王爷您请讲。”
他慢慢靠近她一步，半低着头，看到她发间银钗，喉结滚动，“怎么徐静云一说，你便如此相信她？”
看到端午不可置信的抬头，眯了眯眼，又步步紧逼，“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她瑟瑟地摇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周身弥漫着不怒自威的气势，顿感口干舌燥。
“嗯？”就连从鼻腔带出来的尾音都让人不觉退避三舍。
“奴婢……奴婢是瞧着……瞧着平哥儿似乎真的有几分像您，于是便信了徐小姐的话。”越说越没气，最后几个字若不是卫几行离得近，倒还真听不清。
他垂下眼，仔细思考片刻，才后退后几步，踱步坐回到椅子上。
端午趁他不注意，悄悄地伸手抚了抚胸口，大喘一口气。
“你细细说来。”他又指了指身旁的座椅。
端午坐下，全然没了方才怒气冲冲闯入房门的勇气，此刻半个屁股还悬在外面。
“奴婢只是偶然间发现，平哥儿笑起来的眼睛与您有几分相像。”她半歪着头，不知看向何处，好像在仔细回忆。
“鼻子也有点像……不对，是嘴巴有点像。”端午皱着小脸，越回想越没了底，又觉得哪哪都不像。
卫几行也未打断，只是静静地听她讲。见她停下不语，才开口。
“说完了？”
“奴婢现在也不确定了。”
“既是无根之谈，日后便不要再提起。”
端午喏喏，“奴婢知道了。”
卫几行摆摆手。
虽然端午仍有许多疑惑不解，但见他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心知此刻不是好时机，也只能按下不表，改日再谈。
看着端午沉默的走出房门，回了自个儿院子，才又走到书桌前，拾起那张密报。
赫然只见四个大字：“宫中有鬼。”
等到日正中午，一直端坐在案几前宛如雕像的卫几行才微微动了动，放下手中盯看了一上午的密报，捏捏酸痛的眉心，招来卫竹。
“去好好查查当年张府往来之人究竟有哪些？”
“是。”卫竹拱手领命退下。
他慢慢起身，背手站在窗前，眺望着西北方向。
今日晴空万里，越过茫茫一片灰矮的府苑，远在天边的就是雄伟壮观的玉楼金殿。
此刻住着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和女人，但就是如此金碧辉煌的地方，却在黑暗中仍然隐匿着一些见不得光且蛇心歹毒的人。
忽地，隔壁传来一阵欢笑声。
他顿感一愣，脑子还未做出思考，脚步已经顺着声音方向前去。
“叔叔！”平哥儿一早便不见了娘亲，寺庙又不是能随意喧哗的地方，玩的不尽兴，于是一早上便闷声赌气了半天。
眼见端午回来，娘俩逗弄一阵，心情才稍有好转。
眼尖的他又一眼便瞧见卫几行进了院子，于是竟甩下端午也不顾，径直奔向了他。
卫几行紧紧接住平哥儿，双手一托，便稳稳地坐在了他手臂上。
“在干什么呢？笑得如此畅快。”他刮了刮平哥儿的鼻子，眼睛却是看向端午。
端午此刻见二人亲密无间，倒有些不好意思。二人才对峙过，也心知平哥儿与他并无血缘关系，瞧见他仍是一如既往的待平哥儿，心中油然涌上一股热流。
“奴婢在和平哥儿猜谜语呢？”
“猜什么谜语，也让本王猜猜。”他转头笑着脸看向平哥儿。
还未等端午出声，平哥儿抢先大声说，“五个兄弟，住在一起，名字不同，高矮不齐。”
卫几行做出佯装被难住的模样，敛眉沉思，“让本王想一想，”片刻又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平哥儿知道吗？”
平哥儿见状偷笑，“平哥儿知道！”
“那谜底是什么？”
平哥儿从怀里伸出手，十指张开，摆在他面前，摇摇手，大声道，“是手指！”
卫几行也配合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来是手指，”又摸摸他的头，以示嘉许，“平哥儿真厉害！”
收到夸奖的平哥儿嘴咧得更大了，全然一副开心自傲的样子。
端午看着这一幕也不禁面带笑意。
一抬眼，却对上同意笑意融融的卫几行。
心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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