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刻，喻向新魂都是飘在半空中的，脸色一阵惨白，活像被剥夺了呼吸。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密的雨珠噼里啪啦落下，行人纷纷扬扬，寻觅避雨处。
喻向新被赶路人推攘着前行，手臂擦过一侧的绿植，脚下失重踉跄，手中的报告单掉落，沁了层薄凉的水。
回到别墅，他的alpha丈夫还未回来，喻向新小心翼翼折起单子放好，洗了个澡。
雨下得没完没了，伴着滚滚惊雷。他吹干头发，走到客厅打开电视，随手调了一个台，愣愣地看着光影交错的屏幕，瞳孔却是失焦的。
耳边环绕悲凄的BJM，直到空气流动的嘶嘶声传进来。
门从外被拉开，喻向新扭头，是alpha丈夫回来了，他调整了下情绪：“你回来了啊，吃饭了吗？”
alpha丈夫不语，看起来很烦躁的样子，眉头紧紧皱着，脸臭得很。喻向新从后侧助理手中接过西装外套。
alpha丈夫越过他径直上了楼，喻向新嗅到一股酒味，以及某牌子香水味。他将外套搭在沙发上，助理走到他面前，将一瓶女士香水递给他。
助理：“喻先生，这是杨总的东西。”
喻向新瞳孔一缩，冷硬的瓷砖装饰出一丝清冷寂寥，他讷讷接过。
助理走后，喻向新把名牌香水放茶几上，拐进厨房调了一杯蜂蜜水。
他喜甜，但他的alpha丈夫不喜，喻向新只舀了一勺兑温水，端上去时，alpha丈夫正直挺挺躺在床上。
喻向新深呼一口气，往前走，越靠近床边，那股浓香愈来愈重。
他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但香水味他不难闻出，alpha丈夫身上的正是那瓶女香的味道。
成熟女人的味道，干净利落，低调优雅。喻向新很难不联想到某个人，alpha丈夫的秘书。
秘书是个女omega ，经常跟着杨濯一起去出差，短则一两天，长则一两个月，期间发生点什么都是喻向新不知道的。
好久，喻向新才找回声音：“喝了蜂蜜水再睡吧。”
床上的人揉着太阳穴坐起，五官笼罩在明黄的灯光之下，黑眸挺鼻薄唇，皮肤干净无瑕疵，可谓俊美无双。那只曾深情款款牵过他的手抬起，接下杯子。
喻向新站在一侧，默默注视，也不吭声。
beta不及omega甜美柔弱，也不能在alpha易感期替他们纾解，ao的婚姻无疑有信息素替他们加持，而他一个beta，和alpha丈夫的婚姻，摇摇欲坠，何况他们还是一纸协议的关系。
他需要圈外人作为结婚对象，他需要钱，而恰好，他们都需要彼此。
喻向新面无表情地接下空杯，杨濯皱着眉，他醉酒不显，脸上唯一能捕捉到的便是怒意。
beta不懂alpha为什么生气，转身就要走，alpha看着那截精瘦的小臂，鬼使神差地拽住。
喻向新被一道大力扯回，跪跌在alpha双腿之间，一只手还拿着杯子，另一只手五指撑着毛毯，避免鼻梁磕上去。像是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他气息微屏：“你醉了。”
alpha倨傲地坐在床边，强力掰正他的下颌，迫使他仰视。睥睨的目光戏谑：“呵，结婚半年多，//交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做？要你有什么用？一个beta而已，真以为我不敢换了你？”
喻向新目光不晦地直视alpha，气场丝毫不甘示弱。如果他是omega ，他大概会在alpha丈夫的信息素驱使下沉沦，可他是beta，闻不到包围在他身侧的凛冽的白雪松的信息素味道。
他死死咬着唇，在alpha丈夫猩红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倔强、坚毅、宁死不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杨濯想干什么畜牲的事情，杨濯蹙眉，不悦地甩开他。
喻向新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被抓着胳膊，摁着后脑勺往下，上方传来杨濯冰冷的声音：“磨磨蹭蹭的，O都没你这么难搞。”
喻向新抓住alpha的西装裤脚，浑身都在用力摆脱，但是没有明显效果，反倒是玻璃杯碎成了几片。
清脆一声，杨濯跟没听见一样，单手抽掉皮带，带着上位者低姿态，不容置喙地命令道：“听不懂人话吗？让你快点。”
…………
…………
翌日，喻向新起来已经下午了，杨濯不在，他简单洗漱完出门了。
明明自己都有病，还要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原因无他，他的爷爷患有阿尔茨海默症。
当时查出来病症时，喻向新还是个刚考上大学的涉世不深的少年。
他小学在老家的镇子上读的，初高中成绩优异到了小县城里。
小县城没什么特别的，人大差不差还是那些，除了比镇子上的学校教育住宿饮食方面资源好点。
高考好不容易考上外省名牌大学，还没好好体验一把新的生活，就被噩耗压弯了腰。
他是村里出来的，没见过大世面。
面对于他而言完全无法付起的住院费药费，喻向新几乎是想一夜之间拥有复制的功能，他想复制一百一万个自己，去兼一百一万份职。不过这些都是假想，不切实际。
到了病房，喻向新走进去和老人聊了几句闲话，但大多都是他在说。
老人咿咿呀呀发出几个简单的词汇。
喻向新将其拼凑，装上自己的一番理解。
大概就是老人吵着不想住院了，他想出去，他想回家，他问什么时候能回家。
喻向新如鲠在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医生不建议长期住院，这个长期已有四五年。
但不住院又能去哪儿，喻向新实在想不出来。
他和杨濯住一起只是做做样子，杨濯也是迫于家中局势不得已，而他就更没有什么话语权了。
一入豪门深似海，喻向新的职责就是本本分分做好“贤妻良母”，加上两人关系本就不结实，要是带一个累赘老人回去，恐怕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他不敢细想。
喻向新看着老人期待的眼神，不忍心说出“没地方去”的残忍的话，只好道：“过阵子吧，过阵子就可以不用住院了。”
老人没再抓住此事不放，喻向新用微笑藏匿其下的疲态。临走，喻向新叮嘱了护工几句。
乘电梯下去，想到自己的病，还没到无可挽救的地步，不能放任不管，他去问医生开了点抑制病情的药。
“胃癌还是得手术治疗，光吃药没什么用的。吃药只能拖延，到最后还是得手术，看你也挺年轻的，趁早跟家里商量，胃癌可不是开玩笑的。”
医生从后面一排的柜子上拿了几盒药递给他，指骨敲了敲药盒上的BID：“一天吃两次，早晚各一次，实在不行就来医院。”
喻向新勉强微笑着点头。
打车回别墅已经六七点了，杨濯还没回来。
喻向新近期食欲不佳，但空腹不能吃药，他就去煮了点面条，草草吃了几口后，他借着水吞了药，又上楼翻出了长时间不用的电脑。
alpha每次回来都风尘仆仆的，兴许是昨晚的事情给了喻向新非常不好的印象，他没有迎接他，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杨濯更不必说，他很少愿意主动去和喻向新打招呼。
喻向新敲完最后一个字，撑着手臂站起，余光瞟到茶几空了，喻向新只是一顿，便敛起四泄的情绪。
别墅客卧是喻向新平时睡觉的地方，在主卧旁边。
喻向新趿着拖鞋，在自己门口前站定，手还没碰到铁质发凉的门把，又换了个方向，敲响了主卧的门。
没一会儿，门被打开。
alpha刚洗过澡，浴巾的系带松松垮垮搭在腰间，露出精壮的腹肌。
喻向新抬头，落针可闻的环境下，他听到自己说：“杨濯，我打算明天带老人回家探望亲戚，过几天回来。”
他这话真真假假，杨濯没空琢磨，脑子里完全想的是他爸明天要来看他们的事情。
杨董肯定不是简单地看，借口看他们，实则是顺便视察下公司各方面被管理得如何。
这个节骨眼上，杨濯不可能放人，他
沉不住气，眉头夹着，语气发冲：“回哪去？你还有什么家？”
杨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嗤声：“还是说，你小时候住的乡下那个破房子？估计破得连鬼都不稀罕去了吧。还有你那些亲戚，不都见钱眼开，你是准备回去当提款机吗？”
“嗐，你瞧我说的，我都忘了你没钱，连提款机都不配。”
喻向新毫无辩驳之力，杨濯句句属实。
杨濯见他丢了魂的死样就来气，本来他看在昨晚beta伺候不错的份上，打算洗完澡好好跟他说明天他爸要来的事情，好心情全在喻向新开口说话的那一刻没了。
他烦躁地撸了一把湿发，抱臂靠在门框边上，一脸不耐道：“明天你哪儿也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不然，我就把你//得下不来床。”alpha的话语直白露骨，他笑得荡漾，骨子里透着高傲自大。
喻向新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气得脸发黑，泫然欲泣却硬生生憋回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砸出去：“你凭什么约束我的活动？”
他们是协议夫夫，当初协议上明确彼此在此婚姻中地位上的平等。
那现在杨濯把他当什么了，圈养的听命于主人的宠物？需要了就来，不需要了就滚吗？
还是说，协议在这场虚假的婚姻中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alpha不可置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眯起眼睛，声音冷了八个度：“你说呢？就凭那个老头子的住院用药费我出的，就凭你一辈子还不起那么多钱，就凭你一辈子都要欠我。”
喻向新哑然，指节掐得根根泛白，刚才的硬气一消而散。
他真的一辈子都还不起。
杨濯说的对，他一辈子都要欠他。
喻向新大学没读完，高中学历。
在当今社会，根本找不到什么像样的活，他就算余生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兼职，也还不起。
笔记本电脑上编辑的欠条像个笑话，他喻向新凭什么觉得杨濯会是能讲道理的人，杨濯从来就不讲道理。
杨濯一直如此。
喻向新只觉自己的脑子发涨得厉害，猝不及防砰一下就炸成了一团。
他和杨濯究竟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难以收场的地步，他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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