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默了默,声音低了一些:“可能是想寻个安慰。”
叶米想了想:“你小女儿怎么说?”
“我没脸见她。”老太太道,“仔细想来我也有错,当初要不是我和她爹没日没夜地催她成亲,她也不会这么草率地选了一个。”
“所以你是觉得自己做错了,杀了你女婿算是弥补?”
“唉。”
“你是有些错,不过大错不在你。”叶米安慰她,“错的是那个畜生,他确实不得好死。”
老太太抬眉:“哦,你这话是觉得我杀得对?”
“我可没说。”叶米谨慎道,“不过杀人的人不一定是坏人,被杀的人也不一定是好人。”
“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你觉得我该如何做?”
拐了这个弯,前边就到石阶的路口了,叶米一鼓作气把老太太送到了入口处,将她放了下来,扭扭脖子舒展胳膊,一身轻松。
老太太在边上看着她伸懒腰似的,脸上还是那副和蔼的微笑:“姑娘,你还没回答我的最后一个问题。”
叶米看着漫不经心地在舒展身子,其实脑子里在飞快地运转呢,她可不敢随便回答。事实上如果她是这老太,早就把那畜生杀了,心里压根不会有什么愧疚害怕,只会觉得这么死了便宜他,总得先让他生不如死一番……
话说回来,要是谢珍珠或是万情贞,他们会这么说呢?
“呜呜呜,太过分了!”谢珍珠一手摸着眼泪,一手拉着老太太,瞧着比对方还伤心,“奶奶你别怕,我们理解你的,都是你那女婿不做人在先,你才痛下狠手……杀人对一个好人来说多难啊,奶奶你真不容易呜呜呜呜……”
老太太被她充沛的情绪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拍拍她的手,反倒安慰起来:“嗐……你怎么比我还伤心?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万情贞在边上气呼呼地打抱不平:“果真是言既遂矣,至于暴矣,世间这样可恶的畜生太多,也怪不着老人家你们先前看走了眼!要我说,他实在是该死得很,那不然要让你小女儿一生在这人渣的手下受苦吗?太可恨了!”
老太太呵呵一笑:“不必如此激动……咳,不过听你们两位年轻人的话,是觉得我杀得好?”
“杀得好!”他下了这样的判词后,火气忽地降了下来,有些愁眉苦脸道,“不过杀人怎么说都是不对的……”
老太太下巴一缩:“你说我杀得好,怎么又是不对的?”
万情贞:“这是两回事。”
“哪里是两回事?”
“你看啊老人家,”万情贞这么和她算,“你们人……咳,人间的律法就是这样嘛,律法中没说杀人是对的,所以你就算杀得好,也得去衙门自首才对。”
老太太似有些恐惧地摇了摇脑袋:“我虽是半个身子进棺材的人了,但还想多活几年,这去了衙门不就是要砍脑袋了?我家中还有一个断了腿的老头要我照料,再说……我还想看我外孙长大呢……我舍不得死呀!”
“要不这样吧,”谢珍珠眼睛红红,“我们陪你去衙门,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求那官大人手下留情,不要杀你?”
万情贞点头应和:“是啊是啊,你也是事出有因,走投无路了。”
谢珍珠仔仔细细地纠正:“其实走投无路的是奶奶的女儿,不过奶奶你爱女心切,不忍她受苦,那畜生又以你们全家的性命威胁,这才一时冲动杀了人……嗯嗯,到时候就这么和知县说吧。”
老太太见他们连话术都想好了,心里有些感慨:“你们真是好人,只是那知县不见得有你们这般好心肠。”
“怎么会呢?”谢珍珠安慰她,“一个平凡人活着,幼时能感到父母的?舐犊情深,自己做了父母,便能明白对孩子的爱如珍宝;那知县既是孩子,也是孩子的父母,他定能懂得你的身不由己。”
万情贞同意:“是啊,连我们两个无关紧要的人都能理解。”
“欸……好。”
老太太看着两人的眼底有些泪水,她似乎是满意地点了下头,这一点也没使劲,但脑袋就这么掉了下来,咚地砸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下,被一边的杂草挡住了。
还握着老太太手的谢珍珠:O.O
盯着老太太看的万情贞:O.O
“啊!!!”
有鸟惊飞,扑腾着翅膀划过天空,叶米回头一看,只瞧见几只鸟儿的落荒而逃的身影。她转过头来,盯着手上老太太的头瞧了瞧,有些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她刚刚想着谢珍珠和万情贞有可能说的话,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些哭哭啼啼的安慰,为了这点小事她实在是哭不出来,于是又想到之前焕影果那案子时南显成的解决办法,让老太太去衙门自首。
老太太哭着说自己虽是半个身子进棺材的人了,但还想多活几年,这去了衙门就是要掉脑袋的,哭诉她家中还有一个断了腿的老头要她照料,又说还想看外孙长大,实在是舍不得死巴拉巴拉的。
叶米看她模样可怜,便给她出主意:“你去自首的时候,喊上你们村所有人,尤其是那些是跟你交好的、受过你恩惠的,一定要喊上,然后在官府门口就这么哭,记得是跪在门口,一边哭一边喊冤。”
“哦,差点忘了,把你家那断了腿的老头和皮青脸肿的小女儿再加上八月怀胎的大女儿还有两三岁的小孙子都带上,一起哭,哭得惊天动地些,把那畜生的行径添油加醋地说。这样之后,那知县就算想处死你,也得顶着村民的谩骂,谅他也不至于为了你这条老命丢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老太太听傻了。
她瞧着有些震惊,表情说不出的古怪,欲言又止道:“姑娘,这样不太好吧?总有些强人所难。”
叶米也古怪地看着她:“人都杀了,这点强人所难的小事还不好意思做啊?”
老太太:?
老太太:!
“你……”她露出思酌的神色:“你说得倒不是没有几分道理,我当时为何没想过呢……”
说完这一句,她的头就掉了,叶米眼疾手快地接住,然后就陷入了难题,要怎么处理这老人家的尸体呢?从她刚刚的话里推测,她应是去了衙门之后就被斩首了,所以这头才会掉下来。
她倒是有个好主意,把这人头挂在那知县的屋里,看他夜半醒来心虚不心虚。可她刚有这有趣的念头,手上的人头像生怕她这么做,转眼就消失了,连带着站在边上的尸体。
叶米也不遗憾,耸了下肩,继续从头开始爬这不知道何时到头的石阶。
踩在第一层石阶上的脚步并不轻盈,甚至有些沉重,胡和烈松了口气,把背上一直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老太太小心放了下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到了,老人家你走吧。”
老太太也在喘气,这小伙子跑得忒快了,给她颠得上上下下、一句话都说不稳当,被人背着也觉得老累了:“呼……呼……好,多、多谢你啊……”
“不客气。”胡和烈大方摆手,“那我走了。”
“欸、欸,小伙子等等!”老太太见他要走,连忙叫住他,“刚刚我在你背上时同你说的那些……你有何看法啊?”
刚刚她在他背上时说的那些?
胡和烈皱起眉头,露出思索的神色,思索了一会后挠了挠头:“你说了什么来着?方才我专心赶路,没听着。”
老太太:!!
不是,她费尽口舌地说了那么多,还以为他不吭声是听得太投入了,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呢,毕竟是有这样不善言辞的人的,结果是他根本没听进去!?
忍着被颠来颠去的痛苦说了半天话的老太太感到眼前一黑,双唇都颤抖了起来:“你、你……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胡和烈想了想:“听进去一些,是不是……你女儿怀孕喝酒打架的事?”
老太太:……
简直是黑白颠倒!
胡和烈看她无语又晕眩的表情也知道不是他说的那回事,不过现在他的重点不在这儿,态度敷衍地认真回答道:
“老人家,我对你的事能有什么看法?其实你也不该在意他人的看法,你瞧你也是六十耳顺的年纪了,六十耳顺不就是只听顺耳的话吗?你看你还要问别人怎么看,这样活得多累?”
老太太汗颜:“六十耳顺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好,不重要。”胡和烈往石阶上瞥了一眼,明显的心不在焉,“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会自食其果,你既已做了这件事,何必要再回味、纠结,后悔?不如坦然面对结果,日后再反思避免重蹈覆辙,争取打赢……这可是我的心得。”
老太太瞪眼:打赢什么?你到底是哪来的心得??
“快回家去吧,让你女儿怀孕少喝点酒。”胡和烈朝她挥挥手,一脚迈到第三个台阶上,“我真有急事,走了!”
老太太:……
果然一开始她把人头抖出来在地上乱蹦他都没看见的时候她就该知道这家伙脑子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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