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要去找更多人的去捞。”
苏榆连忙拉住她。“你看那个是不是!”
苏顷忙定睛一看,只见河对岸的朦胧灯光下,两个深色人影瘫成一团。
她撩起裙摆就跑过去,苏榆边在后面追边摇头感慨,“天呐,我那走路都嫌累的妹子居然还能跑这么快。”
赵霁喘着粗气,咳出两口又咸又腥的水。
薛文卿躺在他身边,气若游丝道:“你救我做什么。”
赵霁挤着衣服的水。
“没想救你,但你不能死,要是死了,这个锅还得她来背。”
薛文卿带着讽刺道:“你倒是事事都以她为先,这就是当初她让你免于牢狱的报答么。”
赵霁双手向后拄着地,扬起下巴,望着漆黑如墨的天。
“你这种人是无法理解的。
薛文卿鼻子哼气,没有说话。
赵霁拍拍衣摆起身,“下次莫要再寻死了,活着本来就是个难事。”
“你懂什么。”薛文卿哂笑。
“我是不懂你们之间的情仇。”赵霁回头看他,目光幽幽。“但我知道想杀一个人,就不应连累别人。”
薛文卿笑容慢慢褪去。
“你其实想用自己的命杀薛望山,虽然我不懂为何不直接让他下牢狱。”
“因为若他下牢,我还得装模作样救一救。”薛文卿叹气。
“我确实想饶他一命,但他自始至终也没想跟我说实话,那就算了。”
赵霁突然察觉,他其实还有很多秘密没有讲。
薛文卿起身,二人四目相对,薛文卿一笑,“你察觉到了?要我说么。”
“无妨,毕竟她肯定并不想知道,我亦不想。”
“你倒是懂拿她刺激我。”薛文卿冷笑。
“有么。”
赵霁态度云淡风轻撇开眼,对岸声音嘈杂,光线昏暗,看不清谁是谁。
他对薛文卿道:“该回去了,薛公子。”
“不用了。”
赵霁皱眉,以为他又要出幺蛾。哪知一下被扑了个满怀。
胸口被重重捶了一记,他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你怎么游对岸去了!”
眼前是苏顷的怒容,他却缓缓扬起唇角。
“你傻笑什么!”
不出意外,又被捶了一记。
赵霁指着薛文卿。
“他被冲过来了,只有这边最近。”
他轻声道:“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薛文卿翻了个白眼,背过身。
苏顷斜楞一眼薛文卿,拉过赵霁的手,临行前沉声道:“薛望山有一句说的不错,外面世界不适合你,你若强行出去,会死的。薛文卿,我只说最后一句,应也是你我这辈子最后一句,回你的薛家,老老实实的认命罢!”
脚步声渐行渐远,唇间的刺痛唤回他的意识。
听耳边“嘻”的一声。
他抬眼,一位身着藕粉的粉面佳人立在他身后。
佳人对他打招呼,“我是苏顷二姐,我妹子妹夫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我却不一样,我生平最对阴暗的事物感兴趣。”
她对他露出展露标准的笑容,八颗贝齿整整齐齐,“许是我走之前,还能帮帮你。”
那笑容分明可人,薛文卿却感到一股浑身发冷的寒意。
苏顷上了马车,才发觉自己一直拉着赵霁的手。
后者一言不发,就这么任由她紧紧攥着。
不问,不说,不反抗。
攥紧的权利在她,放开的权利也在她。
苏顷终究是一根根放开,心虚道:“我没别的意思。”
赵霁微微一笑,“知道,苏老板放心,我不会多想的。”
这股坦荡反倒让苏顷有些不自在。
轮毂转动,印在平坦的道路上,她却能感觉出其中的细微崎岖,坐得很不舒服。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直到她再次张口。
“薛望山死了。”
“死了?”赵霁疑惑。“我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只是想把他踹晕。”
“是苏榆。你去捞薛文卿,没想到那薛望山还撑着一口气,过来想要把我推湖里,苏榆赶到,他被一脚踹到树干,死了。”
赵霁在听到要把她推进湖里时,眉头更是紧锁。
“……对不起,我以为他已经晕过去了,所以才放心去捞薛文卿的。”
苏顷瞧着他低头内疚的模样,道:“这没什么,你不用道歉,将死之人能做出很多意料之外的事。而且我又不是不会水,只是不精通。他被你踢成那个样子,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她虽然想借这些话来安慰,但通过她对他的了解,明白这些话无济于事。
果然他只轻轻说了句“谢谢。”然后继续内疚。
苏顷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他不断鞭笞自己的心声,突然想笑。
她清了清嗓,掩下笑意,撩开车帘。
外面灯火璀璨,光芒闪过她的眼眸,化在其中。
“他死了,薛文卿也回薛家,还有一些需要善后,等扫清尾巴,此事就算了结了。”
“那就好。”赵霁刚放下心,旋即又想起一件事。“你方才说二姐是赶到,那她有说是去做什么了吗?我想,她怕不是有什么耽误了,否则她不会不来。”
苏顷忆起那位面容冰冷,如皓月一般的男子,还有苏榆少见发恼的模样,微微勾起唇角。
“许是情债吧。”
赵霁冷不丁地一听,稍作震惊,而后又理解地点点头。
“也能想象。”
情……
苏顷眸光暗淡,藏在袖中的指尖扣紧。
又过了一段路。
这回打破静谧的是赵霁,他道:“既然这件事定了,苏老板,我想过些时日,再去看看我娘。”
苏顷道:“这种应该的事以后不用我同意,跟我打声招呼就行。”
赵霁敛眸,“嗯,因为还有一个月,所以这次想多待两三日。”
她当然知道“一个月”指的是什么。
苏顷全身被一下被定住,开始泛冷气。
指尖陷进衣料中,一股剧烈的不舒服感如同漩涡要将她吞噬。
她突然强烈的意识到,她有多不想让他死。
可是,这是在最初就确定好的啊。
让他免于牢狱之灾,成亲,所有的所有,都是为了这件事。
当初明明已经做好的准备,也一直在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摇,可如今又想反悔。
苏顷有些喘不上来气,她发觉赵霁在等着她回答,于是哑声道了个“好”字。
赵霁轻轻笑了。
“谢谢苏老板。”
回到苏宅,在正厅,将过程同春芸和春桦讲了,赵霁身着的衣服还潮湿,苏顷催促他把衣服换掉。
“算了。你等一等。”
她叫住他,“我叫人把浴池放满热水,你去泡一下吧,就我那个露天的。”
赵霁听着苏顷的安排,点头。
“好。”
春芸问赵霁,“赵相公要不要来点姜粉,好驱驱湖里的寒气。”
赵霁面露犹豫。
苏顷在一旁重复了一遍,“湖水深,寒重。放点姜粉好。”
赵霁眨眨眼,苏顷并没有瞧他,他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弧线。
“那就有劳春芸姑娘。”
“那赵相公过半刻来浴池。”
春桦眯着眼看着苏顷和赵霁,被春芸轻拽了一把,她回过神,跟上春芸脚步,离开了。
“夜深了。苏老板今晚也疲累辛苦,我送你回院歇息吧。”说着赵霁挑起置于桌上的一盏灯笼。
“不用了,你再着风就不好了。”
赵霁忽地一笑。
“咱们回来已经许久,我也没有那么脆弱。就当,是我疏忽的赔礼。”
他态度柔和,苏顷没理由拒绝,或者,她根本不想拒绝。
夜凉如水,繁星满天,两人并排前行,赵霁举着灯笼,照亮前方方寸之地。
他与她似乎总是一起走夜路。
“你想什么时候去?”
苏顷冷不丁开口,赵霁微怔。
“嗯?”
“去见你娘。”
赵霁思索道:“约莫再过个三五天吧。”
“为什么还要过几天?”
“因为得想好才行。”赵霁垂下肩,有些苦恼。“说实话,我有点不敢见她,但是,又想去见她。”
苏顷理解这份矛盾与纠结。
“若是你不会死呢。”
说完这句话,苏顷自己都呆住了。
她一向不喜说自己都不信的话。
“不会死啊。”赵霁倒是没有因此欣喜,他态度淡淡。
“不会死自然是最好的。”
苏顷停下脚步,抬头看他,“若是你并没死,你想做什么。”
赵霁垂眸,过了会儿突然认真瞧她,“你想要我么?”
苏顷心漏跳一拍。
“什么……什么意思。”
他低声道:“若你想要我,我就在苏宅作你的侍卫,若你不想要我,我就再回去做工。”
他目光澄澈,苏顷想到四个字,君子朗然。
诚然,他无论是出身还是学识,似乎都算不上世俗意义中的君子。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在她不知为何,就觉得他是。
苏顷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出“不想要”三个字,他便不会再有半分的想法。
但她说不出。
“就到这好了。”她望着院中透着光亮的轩窗,对他道。
“好。”赵霁并没有坚持送进去,而是递上唯一的一盏灯笼。“离主屋还有一段,拿着这个照亮吧。”
苏顷推拒,“无事,我也没那么脆弱。只是这点距离。而且,你也需要光回去。”
“我不用的。”
“你用。”
赵霁叹气,拉过苏顷的手,半强硬地将灯笼塞到她手里。
“拿着。”
苏顷知道在这种事上拗不过他。
“那你怎么办?”
赵霁手指头顶,对她粲然一笑。
“我有月光。”
说完松开她,退进黑暗中,眨眼间,消失不见。
苏顷攥了攥灯笼把儿,感受上面残留着的余温。
回到房内,她瘫在床榻之中。
胸口闷闷的,翻来覆去都不舒服,喝了热茶也不舒服。
苏顷干脆坐起,抱着双膝,头深深埋进肩膀里,一头青丝如瀑垂下,将她遮盖的严严实实。
她不想要他死,她想要他活着,她想要看见他。
她想看见他因为她窘迫的模样,她想见他温柔对她笑的模样,她想见他全心全意为她而着想的模样……
可是她想要究竟是这种感觉,还是这个人呢。
苏顷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
脑海中浮现出赵霁的脸。
心中悸动的暖流无可忽视。
也许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重要,他的人与她想要的感觉根本无法分离。
苏顷半阖上眼,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终于确定道:“我想要他。”
再睁开眼,那里面不再有迷茫,犹豫,与纠结。
起身、下床、披衣一气呵成。
她现在就要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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