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州到通州只要十来天,十月初六,他们的商船会在通州码头靠岸。
到这日,天不亮,盛怀音就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索性起来到甲板上透气。
北方不比永州,才十月分,早晚就有了凉意,尤其是江面上的风,吹在身上,冻得人直打哆嗦。
盛怀音生病才好,不该在这时吹冷风,可她心中实在有太多的担忧。
担忧天亮后进京是否顺利。
担忧定国公府门第高,师叔对他们好,可国公府里不是只有师叔一人,他们姐弟二人会不会被嫌弃,甚至被欺负。
还担忧她的亲事,在国公府住着,她不可能拖着不嫁,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人家,会真心待她吗。
这些担忧燥得她恨不能风再大一点。
“姑娘怎么起这么早?”
文慧拿了件披风过来给盛怀音披上。
“是不是不习惯北方,想念永州了?”
盛怀音摇摇头。
她自小随父亲外放,也就这三年才回到永州常住,但这也是她短短十五年人生中最艰难的三年,因此对永州,她没有丝毫想念,离开反而有种解脱之感。
仰头,盛怀音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声音飘渺:“我就是有些想父亲了。”
也想念母亲还在他们身边的日子。
巳时,船只靠岸。
提前送了信,定国公府安排了马车来接他们。
盛怀音没来过京城,她父亲却是在京城住过两年――科举后,他与裴度一起进了翰林院。
都说非翰林不入阁,按规矩,他们得在翰林院待满三年。
可由于二人能力卓绝,只待了两年就被委以重任,纷纷外放了。
而那两年,盛怀音跟着母亲住在郑家。
云燕好奇京城是什么样的,将帘子拉开一条缝往外瞅。
盛怀音跟着瞥了几眼,这里还不算京城,但道路明显更为宽广,不提那些骑马坐车的人,便是路边行走的百姓,看着似乎都比永州和平州的百姓来得富贵。
进城后人多车多,就走得慢了,足足半个时辰,马车才驶进定国公府所在的平安巷。
他们去的是侧门,路过正门时,文慧特意撩开帘子。
盛怀音抬眉――敕造定国公府。
进京路上,盛怀音从文慧口中得知了定国公府的大致情况――
老夫人身体安康,与三个儿子同居一府。
大儿子是嫡长子,在老国公去世后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国公的爵位。
二儿子是庶出,自小由老夫人抚养长大,娶了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为妻,与亲生子没区别。
三儿子就是师叔裴度,其夫人去世多年,膝下有一位跟她同龄的女儿,唤作裴静妧,在同辈中序三。
他们姐弟算是三房的客人,与大房二房做到以礼相待即可,若是有人不喜他们,少来往便是。
让盛怀音担心的是师叔这个独女。
虽据文慧说这位三姑娘性情开朗,为人大方,她还是怕三姑娘会对他们的到来有意见。
直到马车停下,她刚要下车,就听到先下去的文慧喊了声:“三姑娘。”
在她前面的云燕走到旁边,露出了文慧面前的锦衣少女。
没时间细看,盛怀音赶紧下车,向对方行了个同辈礼。
“三姑娘。”她垂眸喊道。
裴静妧还礼,上前一步拉住盛怀音的手,细细打量一番后她由衷地赞道:“不愧是盛师伯的女儿,果然生得闭月羞花我见犹怜。”
这话让男子来说会显得很轻浮,可裴静妧是女儿家,眼里全是对盛怀音的欣赏与喜爱,更是让盛怀音感受到了裴静妧对她的欢迎。
盛怀音悬着的心瞬间就落了下来,含笑回道:“三姑娘才是仙姿玉貌明媚动人。”
裴静妧眼睛眨巴眨巴:“毕竟我父亲也是科举双姝之一嘛!”
话落,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这一刻,上一辈的友谊在下一辈中有了延续。
盛宣过来见礼,亦尊称一声三姑娘。
裴静妧笑得温和:“叫我三姐姐就好。”
然后她看向盛怀音:“我听父亲说你只比我大两个月,我们就不以姐妹相称,直接叫名字,你叫我静妧,我叫你阿音,如何?”
盛怀音点头:“好。”
裴静妧:“那你叫一声来听听。”
盛怀音:……
喊一声名字而已,很寻常,可裴静妧盯着她看,她莫名地就叫不出口了。
文慧在一旁笑:“三姑娘,你就别逗我们姑娘了,她脸皮薄呢。”
裴静妧噘嘴,不干。
盛怀音无奈,只得喊了一声:“静妧。”
裴静妧这才满意:“我们进去吧,父亲还没回来,等他回来,我们再一起去祖母那儿。”
盛怀音初来乍到,自然一切听裴静妍这个主人家安排。
裴静妧先把他们带到一个院子,三间正房并两间厢房。
还带他们进正房里看了看,里面的装潢不复杂,看得出之前没人住过,是新整理出来的院子,但该有的都有,且瞧着东西都很好。
盛怀音以为这就是给他们姐弟住的地方――盛宣年龄不大,跟着自己阿姐住一个院子,姐姐住正房,弟弟住厢房,完全没有问题。
过两年,盛怀音出嫁了,盛宣跟着她一起走,就可以有自己的院子了。
“喜欢吗?”参观完,裴静妧问盛宣:“这院子虽然不大,但足够雅致,也安静。”
盛宣点头:“喜欢。”
裴静妧:“那你就在这儿沐浴歇息,我带你阿姐去内院了哦。”
盛宣也以为他要和盛怀音一起住,闻言惊讶地问:“阿姐不住这儿?”
裴静妧:“这是外院,是男子住的地方,你阿姐是姑娘家,得和我一样住在内院。”
在永州时,盛宣和盛怀音也没住一起,是以盛宣轻易地就接受了他住外院的事。
既是定国公府的规矩,盛怀音当然得遵守,只是担心盛宣初来乍到,身边一个不熟悉的人都没有会害怕,就想着让云燕留在外院照顾他一段时间。
盛宣拒绝:“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裴静妧也让盛怀音放心,她安排了伺候盛宣的下人。
如此,盛怀音就不说什么了。
离开盛宣的院子,穿过几道月亮门,裴静妧把盛怀音带到一个名为望月居的院子。
没进去,仅在外面看看就知道这个院子小不了。
站在院门口,裴静妧问盛怀音这三个字写得好吗?
盛怀音说好,不是客气话,是真的好,笔力遒劲,入木三分。
裴静妧神秘一笑:“我也觉得好。”
踏过院门,迎面便是三间正房,东西两边分别是三间厢房。
正房左右还有耳房,甚至角落里还有一个小亭子和一方小池塘。
裴静妧介绍说这方池塘连接着花园里的湖泊,是活水。
这哪里是院子,说是宅子也不为过。
进来前,盛怀音以为这是让她住的院子,进来后,见院子这样宽敞明亮,她就以为这是裴静妧住的地方。
也许是她的院子没整理好,裴静妧就带她到她的院子里先住几日,却在下一刻看见文慧从正房里出来。
若是裴静妧的院子,文慧怎么会从里面出来?
就算是放她的行礼,也应该是厢房才对。
“姑娘来了,”文慧满脸笑意:“三姑娘准备得太齐全,奴婢就做主把行礼放在了厢房,回头再慢慢整理。”
这话说得,好似这个院子是她的。
盛怀音扭头看裴静妧,清水般的眸子里闪烁着不可置信。
她没有问出来,裴静妧却好似知道了她的所思所想,让文慧召集院中的下人在庭院中集合。
除了文慧,另有十来名丫鬟仆妇。
她拉着盛怀音来到正房的廊庑下,居高临下地将院中的众人扫了一圈后,面色严肃地道:“我身边的姑娘就是你们以后的主子,你们要比敬重我更敬重她,若有人敢以下犯上。”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我决不轻饶。”
下人们齐声应是,而后朝盛怀音道:“见过姑娘,姑娘万福。”
盛怀音欲言又止,她一个寄居的,怎么能住这么好的院子。
进到正房,没有了其他下人,盛怀音终于忍不住:“静妧,我一个人,住盛宣那样的小院儿就可以了。”
“没有,”裴静妧摊摊手,颇为无赖地道:“整理出来的就只有这一个院子。”
盛怀音无言以对,国公府这么多下人,整理一个院子能要多久。
静妧只是想让她住这个院子罢了。
裴静妧:“再说了,为了这个院子,我颇费了一番功夫呢,你不住,我的功夫不是白费了吗?”
盛怀音看着裴静妧,感受着裴静妧对她的善意,她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豆大的泪珠滑落从眼眶话落。
“哭什么,”裴静妧轻轻地给她擦眼泪:“父亲既把你接了来,我们就是姐妹了,姐妹互相照顾不是应该的吗?”
盛鹄作为亲二叔都那样对她,师叔与静妧又怎么会是应该对她好。
这样一想,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吓得裴静妧赶紧看向云燕求救。
云燕也在擦眼泪:“三姑娘,我们姑娘这是高兴的呢,好久没人对她这么好。”
哭了一会儿,冷静下来,盛怀音不好意思了。
裴静妧能理解,她哭了后也会不好意思。
“你先洗漱,等父亲回来了我带你去见他。”
把人送到门口,目送她走远后,盛怀音回到正房。
文慧与云燕跟进来,其他丫鬟都在外边。
在云燕心中,文慧是自己人了,她没有掩饰她的兴奋:“姑娘,我们真的住这个院子吗?”
文慧笑:“三姑娘都走了,你说呢。”
文慧还告诉她们旁边就是裴静妧的院子晚香堂,且这院子的修葺装潢,以及给盛怀音准备的衣裳首饰全都是裴静妧一手操办的。
云燕:“文慧姐姐,你怎么知道?”
“别人告诉我的,”文慧道:“你别看三姑娘年龄不大,在三房当家多年了。”
云燕感叹:“三姑娘真厉害。”
盛怀音也觉得裴静妧厉害,几次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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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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