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邯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林晰眨了眨眼，嘴被透明的胶布粘住，他说不了话。
从车窗被砸到江邯他们出现，大概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腹部依旧隐隐作痛，好在身后这个人确认自己丧失行动能力后便没再动手，但就算是刚开始那几下，也够他痛到现在。
副驾驶被砸时，他人已经坐到了驾驶座上，准备从另一边开门跑，显然车外的绑匪也猜到了他的意图，所以他刚推开车门，就看到了拎着铁棍，朝主驾驶这里拐过来的人。
挨完打后，那人把他的手绑在身后，嘴贴上胶布，然后把他往停车场门口的角落一扔，自顾自在一旁抽起烟来，全程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等林晰从剧痛里缓过劲来，试图发出声音，和这人好好谈一谈。还没哼两声，那人便把拿着烟的那只手伸过来，在他小腿上空弹了弹。
烟灰带着火星落到衣袖上，发出微弱的“嘶嘶”声，而后布料被烫出几个小洞，剩余的烟灰则落到了皮肉上。
像被虫子啃噬，林晰条件反射地缩了缩。
那人转头，脸上戴了张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看得人毛骨悚然。
弹完烟灰，他顺手把烟头往地上一按，留下一个焦黑的烟痕，就在林晰脚边。
警告完毕，他慢悠悠转回去，重新点上一支烟。
空气中弥漫着尼古丁的焦臭味，里面似乎还混合着一丝血腥气，让本就呼吸不畅的林晰更不好受，但他没再出声，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
这人的烟瘾极大，一根接一根，甚至于好像根本不打算停下来。
等林晰隐约听到人声的时候，他们这一片的地上全都是烟头和烟灰，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人声逐渐变大，林晰努力分辨，好像听到了李钥的声音，应该在和谁对话。
余光里，“黑面具”像没听到这些声音一般，还在吞云吐雾。
林晰思考了一圈现在踹他一脚然后立马跑过去的可能性，得到基本为零的答案后，他慢慢地弯下腰，狠狠咳了几声。
这一咳，腹部又开始痛，并且即使他非常用力，但因为嘴被封着，发出来的声音远没有想象中的大。
能听到吗？他不禁有些担心。
蓦地，“黑面具”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按，然后转过来，阴沉沉地看着林晰，他的眼睛几乎没有眼白，看上去十分瘆人。
“再耍花样，弄死你。”
这是林晰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声音粗哑，像砂纸在石头上摩擦。
但他的警告已经没有用了，因为林晰听到有个声音问了一句——“谁？”。
“黑面具”仍然看着自己，眼神阴森骇人。
目的达到，林晰见好就收，他点点头，表示不会再发出声音。
但下一秒，他看见“黑面具”的动作，浑身的血液却骤然变冷。
蹲在他面前的人从怀里掏出一把枪，枪口缓缓上升，然后对准了他的头。
— — —
林晰不认为“黑面具”会直接开枪，但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守法好公民，乍一看到这种东西，难免被唬住。
现在这把枪正抵着他的后背，他的每一个小动作都会轻而易举地被后面的人所察觉。
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并不好受，林晰轻轻地呼吸着，试图用眼神告诉江邯自己并无大碍。
他大概已经猜到了“黑面具”的目的，冒险挟持人质无非是为了换回什么东西，而江邯他们现在出现在停车场，说明他们已经找到了“黑面具”所需要的。
果不其然，他听见身后的人沙哑道，"你们从孤儿院带走了一个人。"
是在对江邯他们说话。
林晰余光瞥向人多的那一块，没看见女生的身影。
“把人给我，我放了他。”
枪口用力抵了抵他的后背，林晰被迫往前一步。
“给你们三分钟的时间，把那个女的丢过来，我不开枪，”寂静的停车场只有一人在说话，“三分钟之后，我一定会弄死这个人。”
所有人神情都为之一凝，李钥盯着“黑面具”，右手缓缓摸向腰间，还没摸到，就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给截住了。
“不要轻举妄动。”江邯低声道。
说完，他便从车旁边走了出去，一直走到林晰与“黑面具”的正面，才开口道：“我们确实带走了一个人，但你怎么知道，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
“黑面具”冷笑一声，“你不用和我拖延时间，三分钟一到，他就得死。”
江邯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着急，他微笑道：“总要确认是你要的人不是？不然岂不是白费功夫？”
“说名字你可能也不确定，毕竟重名的人太多……我想想，”他状若思考，忽然想到了什么般，“对了，她脖子上有一圈青紫，你看看能不能对上号？”
林晰感觉到背后的枪口又往前怼了一点，“黑面具”没有和江邯废话，他压低声音重复着，似乎快要失去耐心：“把人交出来。”
霎时间，林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睁大眼睛，整颗心像骤然被浸入冰水里。
不能交换！
他知道“黑面具”想用他换许宁，但是他要许宁做什么呢？如果交换成功，他又有多少信心带着人质从这么多警察面前撤离？
除非他根本没打算带走许宁，许宁脖子上的青紫痕迹就是他尝试掐死她时留下的，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失败了，于是他再次行动，想用自己从江邯他们手里换出许宁。
但他手里有枪，只要许宁一露面，他就会马上开枪杀人！
与此同时，江邯却缓缓向他们走近了几步，“好啊，人我们马上就给你。”
不能给！林晰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想朝江邯摇头，可后背的枪口却死死抵住他，让他没有一丝动弹的机会。
走近的那几步里，江邯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却像看不出林晰眼里的挣扎，他抬高音量，“王虎，交人！”
听到组长指令，王虎一咬牙，背着许宁从保护圈里冲了出来，同一时间，林晰感觉到背后的枪口移开了位置，他毫不犹豫往身后撞去！
“砰！”
“砰！”
两声枪响几乎同一时间发出，“黑面具”眼睛盯着许宁所在的地方，对林晰放松了警惕，措不及防被撞得往一边退了几步，手中下意识开枪。
万籁俱寂，而后是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鲜红的血从伤口渗出，越来越多，几乎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小片汪洋。
林晰喘着气，转过身，看着那只拿枪的手无力躺在血泊中。
他想转过身查看许宁的安危，但耳边一阵嗡鸣，眼前一阵阵发黑，刚才那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在他耳边炸响，甚至让他出现了一瞬间的失聪。
把“黑面具”撞开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腹部和腰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简直连站着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现在只想找一面墙靠着坐下来。
他好像听见了脚步声，他看见“黑面具”那只受伤的手被拷上手铐，看见他被揪起来，而后是众人的惊呼。
一切都离他很近，却又似乎与他毫无关系。他缓缓往后倒，背后触碰到一片坚硬，终于如愿地靠在了墙上。
“墙”伸出手，帮他把嘴上的胶带撕下来，解开绑在背后的双手，然后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了句。
“辛苦了，林专家。”
— — —
夜里，几辆车飞速行驶在马路上，林晰昏昏沉沉靠在副驾驶，听着李钥和江邯通话，“查封的人已经到孤儿院了，方程说他在医院等我们。”
“好，”江邯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许宁这边处理时间比较久，你先带他去做一个全身检查……”
后面的声音慢慢模糊了，林晰靠在窗边，眼睛一点一点阖上，失去了意识。
……
“全身多发性软组织挫伤，左臂轻度骨裂，要做进一步检查，耳鸣耳涨，是暂时性听力损伤，其余情况没有大碍。”医生把检查结果交给李钥，“等下去拍个x片，注意这几天多休息，避免剧烈运动，注意规避高强度噪音。”
“好的，辛苦。”李钥接过检查单，对林晰道，“走吧。”
被人这样照顾的感觉非常奇怪，林晰起身，指了指李钥手里的检查单，“我自己拿吧。”
“这种小事我来就行，”李钥帮他把椅子拖开，“你身上有伤，不方便。”
林晰不好再说什么，笑了笑，“小伤而已。”
李钥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说了句，“去做检查吧。”
林晰问道：“许宁情况怎么样？”
李钥愣了下，回答道：“现在还在昏迷，但应该没有大问题，起码命保住了。”
两声枪响来自于“黑面具”和江邯，“黑面具”朝许宁开枪的同时，江邯也朝“黑面具”的手开了一枪，这才致使“黑面具”子弹打偏，许宁毫发无伤。
可是李钥没说的是，按照邯哥的站位，黑面具在林晰的后方，他出手很有可能会误伤到林晰，所以原本应该是自己负责朝“黑面具”开枪。
自己的枪法虽然不差，但邯哥却算得上极好，所以当他看到林晰撞开“黑面具”，邯哥在同一瞬间开枪时，手中握着的枪都不由紧了紧，他忽然明白了邯哥前面那些话的意思。
当林晰意识到“黑面具”真正的目的是想杀许宁，那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只要他动一下，邯哥就有机会能击倒“黑面具”。
事实证明邯哥是对的，林专家不仅动了，还把“黑面具”往一边多撞了几步，让邯哥的瞄准范围更大。
至于为什么亲自出手……
李钥看林晰从X光室走出来，忽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林专家，邯哥他……很关心你。”
他好像看到林专家的脚步短暂地顿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如初。
他们走出医院，凉风迎面袭来。
城市里五彩的霓虹灯层层叠叠，绚丽而耀眼，衬得天上的星点都黯然失色，但如若细看，便会发现这些交织流淌在一起的光源都是如此虚幻，模糊，白天到来后，这场虚妄的狂欢将会彻底凐灭。
林晰伫立在车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随后转身坐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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