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官问，“原本他要带你去进货是哪一天？”
“就是上周五啊，”于方海偷瞄审讯官的表情，“第二天就听到他在老街那边被弄死了。”
上周五，案发当天，梁鑫本来打算带于方海去进货，但是中途反悔，因为他要去玩点“新鲜的”。
“新鲜的”是指什么呢？
会议室再次坐满了人，于方海的证词定格在屏幕上。
“我觉得梁鑫这意思就是对陈映欢已经没兴趣了，想换个人，”方程说，“如果他想玩别的‘新鲜的’，就不用强调这个人已经玩腻了。”
“有道理，”李钥点了点头，“但是我们无从查证那天晚上他到底要去见谁，是在陈映欢之前见的，还是打算在她后面见。”
“这么说的话，在她后面见的可能性更大。”林晰对面，舒霓身上仍穿着白大褂，她被紧急叫来开会，神情有些怏，“想换新鲜的，正常都会告诉前面的人，以后都不用再见面了。”
小张坐在靠后的地方道：“那这个人肯定就没见到梁鑫，因为见完陈映欢他就挂了。”
“很她很幸运了，没被这玩意儿迫害。”方程随口接道。
听到方程说的话，林晰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好像抓住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他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觉得，梁鑫要见的人很可能就是许宁。”
在调出来的学校监控里，他们都看到梁鑫殴打许宁后，有伸手扒衣服的举动。如果说陈映欢是被他首要报复的对象，那么梁鑫对她失去兴趣后，很有可能把目光放在她身边的许宁身上。
“要我说，弄死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但我不信一男一女正面硬刚，女的能把男的给弄死，她们两个合伙杀人还有点机会。”王虎粗声粗气道。
“说得有道理。”江邯冷声开口，在这种场合，他的表情始终都非常严肃，“之前林晰分析过，案发现场的杀人和善后之间有逻辑矛盾，是合伙作案，如果许宁是梁鑫当天晚上要见的人，那她就有足够的作案动机了。”
之前他们从陈映欢的人际关系中找到了最可能和她合伙的许宁，但她只承认自己和陈映欢是朋友，其他事情咬死不认。而陈映欢和梁鑫死无对证，他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许宁是共犯。
“但现场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证人，”李钥发愁道，“就算有人看到现场有第三个人也好啊。”
“诶？”听了这话，方程一下坐直，“我倒是有一个方法。”
江邯扬了扬头，示意他说。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手机基站定位。”方程打开面前的电脑，李钥就坐在旁边，歪着头往他那看。
“像常清市这种人口比较密集的大城市，市中心几乎几百米就有一个宏基站。这玩意儿就像伞一样覆盖这片地方，接受和发送这一片的手机信号。”
他手指在电脑上快速敲击，“所以只要许宁那一天晚上带了手机，就可以查到她所有的基站切换记录，如果和老街的基站有重合，就说明那天晚上她在现场！”
“已经过了好几天，查起来会有点难度，”消息编辑完成，他按下回车键发送，“我刚才联系了运营商，大概到明天才会出结果。”
“只要在明天去医院前有结果就可以，”有了解决方法，江邯眉眼稍微松了些，“但是为了更周全一点，李钥小张，你们再去查查和梁鑫有密切来往的人。”
众人揣着各自的任务回去工作，重案组的氛围难得染上一些紧张，现在大家忙碌的筹备，都是为了在明天和许宁的交锋中，能占据更多优势。
而明天这场战争的“主将”，正在办公室里奋笔疾书。
江邯也重新回到桌前办公，识趣的没来打扰他。
等到林晰放下笔，抬头看窗外，发觉天都已经彻底黑了，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也安静下来，他迟来地感到一丝倦意。
“弄完了？” 江邯眼睛看着面前的电脑，嘴上问道。
“嗯。”林晰看着手里的纸，身体放松地往后靠，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们应该都回去了，送你回家吗？”江邯问。
“不用了，”林晰看江邯手边的一堆文件，还得抽空扭头来看他，“你忙吧，我自己可以。”
说着，他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算走。
临出门时，他听见江邯在后面喊了他一声，“林晰。”
以往都是客气地称呼“林专家”，今天忽然换了个称呼，林晰还有些不适应，他回过头看着江邯，“怎么了？”
江邯的办公桌靠近窗户，他坐在桌前，身后就是夜里闪烁的霓虹灯，映得他的脸都好像有些不真实。
“没事，”江邯冲他笑了笑，“晚安。”
— — —
清晨，重案组会议室。
李钥和小张汇报工作：“我们去查了梁鑫常去的那个酒吧，除去见面的买家，最近他只带陈映欢一个人单独开过包厢。”
他们说着话，方程便一脸深仇大恨地盯着电脑，等所有人汇报结束，大家一齐看向他，江邯问，“方程，你的定位结果出来了吗？”
方程这才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无精打采道：“昨天半夜就发过来了，但是他们没做分类，一股脑把这些天的记录全发给我了，我熬了一个通宵才把周五那天的挑出来。”
李钥凑到他电脑面前，“这些玩意儿我们能看懂吗，我帮你弄吧？”
“我都弄一晚上了，还差这一会儿吗？”方程嫌弃地推开他的脑袋。
“还有时间，方程你喊几个人协助你，弄完你今天的工作就算完了，然后滚去休息。”还不等方程反应，江邯就站了起来，“散会。”
因为通宵反应迟了好几拍，方程这才反应过来，热泪盈眶地在江邯身后大喊，“妖孽，还我邯哥！”
今天重案组的成员都起得很早，虽然昨天睡得也很晚，但除了通宵的方程，其他人精神都非常振奋，像集体打了鸡血一般。
“今天是咱们的大日子。”江邯对林晰说。
他们刚回办公室，林晰都还没有坐下，一脸诡异地看着江邯。
江邯补充道：“只要许宁肯招，咱们这个案子就算结了。”
“……”林晰好脾气地笑笑，“我今天会努力的。”
“其实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江邯看着他又拿起那张满满当当的纸，“今天不成明天也行，明天问不出来还有后天，只要你想，天天都是我们的大日子。”
林晰彻底失语，他假装没听到这句话，在桌前坐了下来。
时间依旧过得很快，再次坐下时，他已经上了去医院的车。
纸上的内容已经铭记于心，另外，还有一份很重要的证据，握在他手里。
— — —
医院。
许宁的脸色看上去比昨天还要苍白，这次她甚至都没再坐起来，只是躺着，一双黑色眼睛静静看着林晰。
林晰提着包进来，在她床边坐下，伸手拿出录音笔，依旧放在床头，“许宁同学，那我就开始了。”
“你问吧。”许宁轻声道。
林晰看着她的眼睛，“陈映欢的杀人动机有问题，如果她只是想求梁鑫多给她一点毒品，那为什么会提前准备好刀？”
“她和我说，她想用刀威胁梁鑫。”许宁回答。
林晰笑了下，继续说：“先不说一个虚弱的女生和男生硬来的胜算有多大，陈映欢被梁鑫用毒品控制了那么久，她难道不清楚梁鑫的性格吗？就算这次梁鑫真的给了她多的毒品，以梁鑫的报复心，她还有下次机会吗？”
“你说得有道理”，许宁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我们怎么能揣度一个吸毒人员的心理活动呢，被人逼到这个地步，他们都会变成亡命徒。”
“而且，”她话锋一转，“对她施暴的人已经死了，她也死在对毒品的畏惧下，现在求她的动机，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是，但我们得到一份证词，有人说，那天周五，梁鑫似乎并没打算见陈映欢，而是去见另一个‘新鲜’的人。”
“那看来他还来得及见到，就已经被他先造下的罪恶给杀害了。”许宁轻蔑道。
林晰没有接她的话，他问，“许宁，周五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他突然抛出这个问题，许宁愣了两秒才答道：“就和平时一样啊，放学就直接回院里了。”
“你确定吗？”
许宁警惕地看着他，“是，怎么了？”
“别紧张，”林晰缓缓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只是我们这里的证据，和你的证词有所出入。”
他把文件在她面前摊开，“需要我给你解释一下吗？这是一份运营商提供的手机基站定位数据，时间是上周五，定位的是你的手机。”
许宁的脸色白了白。
“你说那天你直接回了孤儿院，但为什么这上面的数据会显示你后来又去了常清北街，还在那边待了将近四个小时呢？”
许宁依旧平躺着，她平静地看着林晰递到眼前的那份报告，像一颗钉子一般，钉死了她的罪证。
“我记错了，那天我确实在现场，”她道，“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在老街就能代表人是我杀的么？”
“那也不能这么说。”听到实话，林晰收回手里的文件，冲她笑了笑。
许宁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像个没有藏好情绪的小孩。
她本来就是一个小孩，林晰想，还是未成年呢。
“我先不问你在现场做了什么，你知道，陈映欢留了一封遗书么？”
许宁的眼神闪了一瞬，她等了一会，见林晰没有拿遗书的动作，便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谎言被拆穿，她也懒得再装了，语气开始变得刻薄犀利。
“遗书里没有你。”林晰语气遗憾。
许宁冷笑一声，“本来就不是多好的朋友。”
“是吗？那为什么她决定自杀前，只给你打了电话？”
许宁的笑僵在嘴角，然后慢慢消失。
“你说她给你打电话，是告诉你她杀了梁鑫，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陷入那样的境地，难道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吗？如果你们关系不好，为什么要给你电话；如果你们关系好，为什么她只跟你说这些？”
“通话的具体内容我们不得而知，那通电话，是她专门给你的告别。”
“到现在，你还打算继续瞒下去吗？”
林晰看着她逐渐茫然的眼睛，说道：“许宁，你现在还是未成年，法院会酌情为受害者减刑。现在配合我们及时归正，也不枉费陈映欢临死前都想保全你的心愿。”
听到这话，许宁轻轻眨了下眼睛，眼底翻涌着某些东西。
“是啊，我也很清楚，我还没有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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