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她口中的沈姐姐是谁,但这些香囊是自己一针一线绣的,样式就算是在京城也少见。更何况里面装的香是渝州特产的篱落香,连皇后娘娘也要派人定时运进宫中供自己使用。
这人到底识不识货?
梁景准备为自己解释几句。还未开口,谢临却先发了火。
“谢芙,你平时学的世家规矩就是教你对旁人这般说话吗?”
谢芙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古板严肃的二哥。此时被谢临冷眼瞧着,愣是不敢反驳。
“你既喜欢你沈姐姐送的《洛神赋》,那这两日就临摹五幅交给我。”
“啊...我不要!”
少女到底面皮薄,被当众斥责,又被罚,恼得红了眼眶。当即掩面离厅,但嘴里仍要冲梁景放狠话:
“我讨厌你,没沈姐姐温柔貌美,还抠门小气,凭什么能当我二嫂嫂。”
厅内气氛凝滞,梁景都快气笑了,正想乘机将送给沈芙的荷包要回来,忽听一道温柔嗓音从外传来:
“我那画不过是凑巧得来。”
沈知微缓步而入,手中捧着一只锦盒,笑吟吟道,“倒是婠婠有心,我方才瞧见,她绣的香囊里面装的是篱落香,这香最是安神滋养,只渝州才有呢。”
说着她走到梁景身旁,将手中盒子递给她,“这是给婠婠带的礼物。听止戈说你小名唤婠婠,我便擅作主张这般叫了,婠婠不介意吧。”说着还冲梁景眨了眨眼。
这貌美如画中仙的女子便是谢芙口中的沈姐姐了,只是其口中的止戈又是谁?梁景接过盒子,轻声道谢。
“你身子本就不好,这么晚出门当心吹风受了寒,这儿又不差你一人。”谢母佯装嗔怪,但语气里难掩关心。
“父亲今早离京前就嘱咐我,一定要将给婠婠的礼物亲手带到。”沈知微走到谢母身后轻轻为她按起额角。谢夫人当年流产后便落下了头疾,平日里没休息好或是心情不好便会头疼,这几日犯的尤其严重。
“再说,止戈第一次带婠婠回府,我可得过来瞧瞧。”
梁景这才知道止戈是谢临的小字。
“你呀,惯是个懂规矩又贴心的。”谢母无奈摇了摇头,却是嘴角带笑,全然不见方才的严肃。
“我从渝州给母亲带了治头疾的药。”谢临命谢二允将药递给一旁的绿翠。
又转头看向沈知微:“知微,给你带了去岁你想要的松烟墨,一会让谢二允送到你院中。”谢临语气平淡,但却含着不易察觉亲昵。
那松烟墨,是梁景带谢临去街上逛的那日买的,梁景那时以为谢临是买来自己用的,还借机夸赞谢临能用松烟墨,必定写得一手好字。
毕竟,卖墨的商贩就是这般讲的。
此刻才知当时是自己误会了,不过也无碍,反正夸人的话总没错。
“劳烦止戈了,这下回书院夫子可不能再说我练字没用对墨了。”沈知含笑回应。
“知微前几日还同我讲,忘记让你带些松烟墨给她了,没曾想你倒是记得这事。也不枉小时候你同夫子争执时知微帮你瞒着了。”
原来两人青梅竹马,难怪看着亲近默契。
谢临自幼在读书上是个有想法的人,十岁在沈家书院求学时遇到个刻板固执的夫子,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批评谢临标新立异,不是真正的学问人。
谢临引经据典反驳夫子,还称他迂腐过头,偏没甚么真才实学,把夫子气得在床上躺了几天,又觉得丢脸并未给旁人讲这事。
当时沈知微便求了沈大人莫将这事告知谢父,谢父此人重规矩,又最是尊师重道,要是知晓此事,谢临必定要被惩戒一番。
只是沈大人在同谢父下棋时,一时不小心脱口而出,谢临还是没免得了罚,在祠堂生生跪了一晚上。
见谢夫人又重提此事,绕是已经过了多年,谢临还是绷紧了下巴,出声阻止,“母亲,这事你已经讲过十多回了。”
谢夫人听闻此言同沈知微对视一笑。周围的丫鬟也都捂着嘴偷笑。毕竟,二少爷这般模样不多见。
即便梁景不在意,此刻也发觉自己有些过于格格不入了。前厅内其乐融融,但仿若这一切与她无关。她偷偷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沈知微心思细腻,见此不动声色将话题引向梁景:“渝州这地方还真是块宝地呢,好些名贵东西都是从那儿来的。我自幼便想去渝州瞧瞧,婠婠可得好好同我介绍一番。”
“渝州地势偏远,气候变化大,能见到好些别的地方见不到的奇观。沈姑娘若去渝州,可以瞧一瞧三江交汇的奇特景象的。”说起渝州,梁景来了点精神。
这番话说得谢大人都有几分心动,只道自己十年前去渝州竟没去看,真是可惜了。
谢夫人神色不悦蔑了他一眼,当年去渝州自己流了产,梁家父母还双双丧命,那分明不是个好地方,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大人反应过来,只得尴尬一笑,僵硬转移话题。
与众人打过招呼后,谢夫人便吩咐绿翠带着梁景回院子去休息。谢家给梁景安排的院子是水榭居,在后院东南方,离前院谢临居住的听松居很近,又离谢母居住的锦绣堂有一段距离。
绿翠引着梁景到院子前,便见庭院里布置的风景极好,有一条绕院而成的游廊,四周栽种着翠竹,冬暖夏凉。帘前有两着桃粉色褙子的婢女,游廊下也站着婢女,皆是垂头不语。
梁景瞧见那两丫鬟,视线停留片刻,却并未说些什么。
待梁景走近后,那两婢女急忙迎来,先是对梁景躬身行礼,又转身对绿翠微微福了福身子。
“奴婢伢思,见过小姐。”高挑纤瘦的丫鬟先开了口,声音不急不缓,轻柔动听。
“奴婢碧果,见过小姐。”说着,接过梁景手中提着的包袱,动作利落干练。
“梁小姐,这是夫人给安排的内院丫鬟。时间紧来不及好好挑,她们都是从夫人院里直接拨来的。若是后面伺候得不好,夫人再安排您亲自挑选。”绿翠开口,又招呼游廊下边的丫鬟来将梁景的行囊、箱笼都拿进院中。
“有劳夫人了,伢思、碧果我瞧着就亲切,不用换了。”
不管是院落还是丫鬟,谢夫人明显都未曾敷衍,不喜梁景只是出于谢临母亲的身份,却并不会因此苛待恩人之女。
进了卧房,梁景将刚才碧果接过的包袱打开,里面是父母的牌匾。这几日都没时间擦,牌匾有些灰尘了。梁景从自己的箱子里拿了帕子来擦拭,伢思和碧果正安排丫鬟简单收拾行李。
收拾到梁景的衣裳首饰,伢思打开梁景前两日穿的那件藕荷色褙子时,明显一愣。这衣裳料子,竟与自己和碧果今日身上穿的一样。
伢思并未说些什么,若无其事继续收拾。只是心里不住犯嘀咕,谢家每年送到渝州的好料子不少,怎小姐还穿得同自己这些丫鬟一般呢。
越往后收拾,伢思越觉得不对劲。方才搬行李时便觉小姐的东西有些太多了,前前后后众人搬了七八趟。现下打开收拾才发觉好些谢家前几年送去渝州的东西都在里面。
拿不准梁景的意思,伢思叫碧果去问问。碧果看着这满屋的东西,没反应过来伢思的意思,还以为是叫自己来看咱们这未来二少夫人的嫁妆之多呢。
“小姐,您这嫁妆也太多了吧。这些头面,就连三小姐也比不上。”碧果惊叹连连,看向梁景的眼光充满敬佩。没想到啊,小姐虽是孤女,但仍然自强自立,为自己攒了这么多的嫁妆。
“这些都是府中这些年送我的。”梁景从梨木椅上起来,和两人一同将这些东西搬到库房去。
谢家这些年送来的东西除了些名贵药材和能换成银钱的,梁景都没有碰。那些头面好多都是宫中赏赐的,卖不得,收拾东西时便将这些一同打包带回了谢家。
“婠婠,这些物什是谢家给你的,你拿来用也没什么不好的。渝州这些人看人下菜碟,见你这些年过得清贫没少偷偷嘲笑你呢!”
当初林娘子对梁景的行为很是不赞同,只以为是梁景太倔了,不肯用谢家的东西,害怕她日后会吃亏。
“就算穿了这些衣裳,带了这些首饰,我也仍然是镖师的女儿,他们还是会嘲笑我的。”梁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更何况,我自己做的衣裳,同谢家送的衣裳比,也是不差的。我可是您亲手教出来的,难不成林娘子怀疑自己的手艺。”
“那不得,我们婠婠可是我的得意门生。”梁景插科打诨的话逗的林娘子噗呲一笑,也就不提这事了。
“小姐,东西都归置好了,早些歇息吧。”
等大致收拾好,已是亥时,梁景这几日都没休息好,便快速洗漱上了床。
可躺到床上,没有平日里隔壁院子的吵架声,身下锦被也轻柔舒适,梁景却有些睡不着,也不知此刻林娘子睡了没,铺子的生意这两日可好。
谢家书香门第,先祖曾为前朝太子太傅,谢家世代以科举入仕,族中出过三位状元、五位翰林学士,谢父官至礼部尚书,执掌科举典仪,门生遍及朝野。
谢家人大多是重礼仪的,今日在正厅,除了谢芙,谢家众人表面都对自己并无刁难。谢夫人即使不喜自己,但安排的居所也是费了心思的,并未在吃住上刁难。
就连那位气质出尘如画中仙一般的沈姑娘,对自己也是多有维护。
谢府丫鬟也都恪守本分,今日伢思收拾那件藕荷色褙子时的反应,梁景在一旁瞧见了,本以为伢思会轻视自己,可她并未生张,对自己依旧恭敬。
渝州那些人总说自己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从镖师之女,到礼部尚书家二少爷的未婚妻,未婚夫君弱冠之年便已是会试之首,可不就是好命嘛。
那些人还说,这些福气是梁家父母用命换来的,他们才不要父母的血换来的好福气。
可是,梁景也不需要。比起这些,梁景更喜欢自幼教自己习武,热血心肠父母,也更喜欢经营铺子时的自己。
天色微亮,梁景才沉沉睡去,但不过卯时便醒了,这个时间是她每日打拳锻炼身体的时候。梁景并未叫丫鬟进来,起身推门准备自己去洗漱。手刚放上雕花黄粱门,却听见门外传来陌生丫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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