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火，非常恼火。
她企图和外界打电话，但奇怪的是，这些电话全部都只接听了两秒后就挂断了。她不得不放弃联系警察的想法。
本就不明亮的天空似乎越发低沉，她走了有段距离，尽可能地观察这个陌生的世界。
两旁的建筑物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甚至穿插、重叠在一起，杂乱中诡异地保持着秩序，像是3D游戏的建模Bug。
尤其是有些建筑物里，她明显感受到那里“有东西”，但或许是畏惧阳光，它们并没有出来。
天黑了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目择心中也难免爬上焦虑的情绪。她必须在天黑前找到安全的地方。
这条路看上去几乎是完全平直的。路面宽敞，但也像是错乱的贴图般，一段路是柏油路，一段是瓦砖，一段又只剩下泥土。
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简直就像……把她所生活的世界全部剪碎，再胡乱组装拼接出来的一样。
继续观察了四周的情况，突然，她顿住脚步。
因为眼前的路面忽地出现了一个没有井盖的下水道口。洞口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内壁。
目择警惕地走去，就走在距离它五步之远的位置之时，有颗脑袋从洞口中探出来。
体型似是幼儿，但皮肤却如同老人般皱皱巴巴，颜色像是翻炒后的猪肝，正对前面的来访者展现奸笑。
它四根不整齐的手指向目择弯曲，示意她过去。
这怪模怪样的老东西挡在路中间，目择不是很想靠近这里的不明生物。
她皱起眉头，试着后退两步，那下水道生物却发出尖锐的怪叫；她再向前一步，这叫声便立马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殷切的吐息声。
在陌生的地方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目择走向下水道生物，蹲在它的面前，那老头立马抓过目择的手，往里塞了什么东西。
她直觉到不对劲，张开手心，里面是一只蟑螂。
还是巨大无比一看就会飞的那种。
目择：……
恶心地甩开后，那老头又对目择张开手，急切地上下抬动，凑在目择眼前。
怎么，是想用蟑螂和她换东西？
心中只管鄙夷这破买卖，但以防万一，她还是掏出了手电筒塞给老头。
结果老头看都不看一眼就甩了出去，发出不满的尖叫。
还挑上了。
她可不想拿自己用了几年的诺基亚赌，就算这东西没摔而是收走了她也心疼。
“我身上没东西了。”
老头不满地发出怪叫，依旧固执地伸出手。
目择缓缓绕着下水道口挪了一圈挪到对面，那老头也原地转了一圈看着她到对面去。
老头似乎见她不明白，贴心地指了指自己的嘴。
要吃的？
“没有。”
它的尖叫越发刺耳了。
这下目择觉得自己真得溜了。
她又一步一步向后挪动，而下水道生物整出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几乎浑身都在颤抖，连皮肤颜色也从翻炒后的猪肝色变成了未能翻炒的猪肝色。
目择摸到了手电筒，握在手中。
那东西似乎是看明白了她的意图，发出一声堪称凄厉的嘶吼后怒视此人。
那满是褶皱的皮肤下有什么在疯狂跳动，将要从它的身体涌出般。
目择暗道不好，几乎准备撒丫子跑路。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下水道生物没有直接追上来，而是一头扎进了洞口。
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间里，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随后一只像是恶犬般的生物从下水道钻出——并马不停蹄地向她奔去！
这犬的体型比之前的小老头大多了，浑身都是暗红色的，只有眼白而没有眼珠，尖牙上是黑色的污垢，狗的后脑勺很奇怪，细长的狗脸像是从那人脸上突出来似的。
很符合目择想象中地狱恶犬的形象。
见到狗头出来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开始夺命狂奔了。
边跑边回头看去，她差点打了个滑：不止一只！后面起码有十几只面目狰狞的红犬在和她赛跑！
“靠，什么东西？！”
死宅的体力显然是不好的，犬群与她的距离逐渐拉近。她手脚发软，似乎已经要力竭。
突然间，她在两旁不断后退的建筑物中看见了自己最为熟悉的那一个。
虽然布局有些变化，但这建筑物的样式已经刻进脑子里了。
几乎是直觉性的，她咬咬牙，直接冲了进去。
目择连滚带爬地爬上楼梯没几步就停了下来。
恶犬停在建筑物前，似乎没有向前的意思。只是对着目择不断呲牙。
原来如此，它们只能在道路上，而不能进入两旁的建筑里吗？
目择想，这是好事，但也堵死了她的路。
因为那群家伙看上去一时半会是不打算离开了，它们就这么堵在建筑物的梯口前呲牙咧嘴，似乎在赌她不久后就会出来。
看着狗群，她继续倒退着走上两层台阶，再抬头看看上方的阶梯，她下定决心，一路爬上楼去。
她是从名为崇思楼的教学楼进入学校的。
与崇思楼用廊桥连接的是善行楼，但现在它有一半与一座居民楼嵌在一起，让人摸不准里面的结构如何。
目择一连上了两楼，学校走廊是半开放式，光亮打进来并不算黯淡。
她警惕地注意着每个暗角，生怕待会就出现一个怪物咬上她的脖子。
不过……既然207寝室的那几个学生是在学校失踪，那自己有没有可能在这里找到她们呢？
虽然三天已经过去，说不定她们已经离开这里了。
再或者……已经只剩下尸体了呢？
还有王子怡那家伙没事吧？一个人留在那边会不会害怕地坐地大哭？
既然她能进入这个世界，那也有可能在这里碰见其他活人。
校园内空荡荡的，只留下她脚步的回音。
“有人吗？”她推开教室门，依旧什么也没有。
不过突兀而又显眼的是，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朵用黑色瓶子装载的花。
花朵也是黑色的，看不出品种，也没有什么味道。
这脆弱的生灵在这个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她翻找了些课桌的抽屉，没用的垃圾一大堆，然而灰尘比垃圾还多。
不能浪费太多时间，到后面她只是看一眼窗户确认是否有人就离开。
在搜完三层楼都无功而返后，目择不由得陷入了自我怀疑。
难道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怪物并没有那么普遍？这里只是废墟而已？
可她始终放心不下，打算在探索完五楼后再说，自己总得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啪嗒、啪嗒、啪嗒。
走在五楼走廊上的目择听见了奇怪的声响，即使这样的声音很微弱，但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会不会是我听错了？”这么想着，目择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背后空空如也，那啪嗒的声音也顿时消失。
她继续向前走着，鞋底在地上敲起哒哒哒的声音，伴随着那啪嗒声，目择再次停下。
这次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有东西在跟着她。
她环顾四周，透过窗户看向旁边的教室，可依旧什么也没找到。
再次向前大跨步走，这次的怪响频率也越来越高，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不对，这声音与其说是从背后传来的，不如说是——
“嘀嗒。”目择感觉到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滴到了她的肩膀上。
她抬头，看见了天花板上的“那个东西”。
四肢搭在墙上，头颅九十度大旋转，好似下一秒就要张口咬来。
身体比脑子快，目择当机立断狂奔起来！
那东西紧随其后，向逃跑者的方向爬去！
她不敢回头看，头顶上那啪嗒啪嗒的声音疯狂响起。
是那怪物的四肢以扭曲的姿态贴在天花板上发出来的，好像是四肢有黏膜给它吸附力。
噗通！那东西扑过来。
目择打了个弯，勉强躲过去，一连滚了两圈。
怪物落了空，立刻又爬上墙壁，停顿半秒后，它再次前袭去！
在这个间隙里，目择彻底看清了眼前家伙的长相：和在小木屋里看见的那东西一样瘦长，不同的是这次的怪物颜色惨白，怪物天花板浑然一体，像是骨架上包了一层白面皮。
没有眼睛，连黑窟窿都没有，只有一张裂开的大嘴和满口尖牙，吐出来的舌头又细又长，刚刚差点甩在目择身上。
她从走廊的一头跑到了另一头，怪物却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
急调头，通往六楼的楼梯上有个铁栅栏，栅栏上了锁。
她拽了两下，没拽开。
“操！”
她骂了一声，又跑下楼。六楼上边就是天台，对于白天的现在一定是安全的，但竟然被锁上了。
她的脑子飞速运转着，自己这么想其他人也会这么想，那上面很大概率有人。
于是她又跑向四楼走廊的另一头，再次上楼。
那东西越来越近了！目择能感受到它那细长的舌头擦过自己的后背。
她想要大喊，提醒天台上的人下面还有幸存者，却突然被一旁教室门口伸出的手拉住，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完蛋了。
她正这么想着，却发现捂住自己嘴巴的是一只有温度的手。
“嘘，别出声。”
是人类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自己和旁边那人一动不动地蹲在讲台底下，而那个怪物也进了这教室，粘稠的啪嗒声回荡在她们头顶。
“你有什么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吗？”
目择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那人又压低声音说：“比如手机，闹钟一类的。”
目择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打开了诺基亚。
哔、哔、哔。
按键按下时也会发出细小的提示音。
目择头一次懊悔自己用的不是智能机。
白色的怪物明显听见了这不和谐之音，一步一步，发出粘稠的声音，向讲台走来。
目择头冒细汗，又按了几下按键，在音乐播放的瞬间丢出了教室。
随着一阵躁动，那怪物速度极快地爬了出去。
就是现在！
随着渗人的嘶吼和机械破碎的声音，那人拉住目择的手，一路奔向前往六楼的楼梯口。
她迅速掏出钥匙，打开，关上，再将铁链上锁，领着目择向上逃去。
到了天台，眼前豁然开朗。
脱离了危险，她们停下逃命的脚步，目择大口喘气着，接连的运动让她喉咙发痛。
想来那东西应该是看不见的，只能听声辨位，还好目择没有大喊大叫吸引更多东西过来。
此时她才开始打量这个帮自己捡回一条命的少女：那人戴着红色的圆框眼镜，头发较长，扎着两个罗马卷辫子，身上的校服俨然说明她也是这所学校——第六中的学生。
“谢了，你是……”
“高一三班沈壹。”
戴着红框眼镜的女孩也认出来目择的校服，直接了当地做了介绍。
“207寝的？”
“……是的。”沈壹停顿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们失踪的消息已经在学校传开了吗？”
“不仅如此，托一具死相奇特的尸体的福，已经登上麓井晚报了。”
“哈……”
沈壹听到这句话，似乎一下子疲惫了不少。
准确来说，她应该一直都很疲惫。目择想，在这个世界担惊受怕地度过了三天，精神状态能好才怪。
“你的舍友呢？新闻上可是消失了四人，除去死去的那个，应该还有两个人在这里才对。”
“我们走散了。”
“……走散了？”
“晚上‘自习’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沈壹擦了把汗，她有点口干舌燥。
“这个‘自习’不是普通的自习……天黑后你就知道了，对了，你身上带了食物和水吗？”
“没有。”
“好。”
“你不会要死了吧？”目择问。
她看上去已经有些脱水了，三天困在这里没喝水，那的确离死不远。
沈壹没有纠结她无礼的提问：“我来这里的时候，手里提着一杯奶茶，所以现在状态还可以。”
目择点点头。还能坚持就好，她可有很多费口舌的东西想问呢。
“你们怎么来这的？”
“外边是怎么描述我们失踪的？”沈壹反问。
目择回忆着传闻，“监控里你们最后的画面是半夜出去拿外卖，进入卧室门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就是这样……”沈壹说“我们只是出了一趟门，然后再回去，关上门的一瞬间，就来到这里了。”
“门……”目择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她接着说，“我是从学校废弃仓库的后山那的小木屋进来的。”
所以……关键是门？
的确，她回忆起来，自己从小木屋出来后所有的东西都发生了改变，除了那扇门。
那扇在现实世界中不合理的、脏兮兮的门，低调地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沈壹也想到了这一点。
“如果你也是关门后就进入这个世界……那我们出去的关键可能也是‘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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