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杏帘招客（全文）
**壹**
青州城的雨总带着杏花香。我立在回春堂二楼的雕花窗前，看檐角铜铃在暮春细雨中摇晃。三个月前种下的忍冬藤已攀过窗棂，嫩叶间缀着鹅黄花苞。
"苏娘子，东市送药材的驴车到了。"伙计阿桐在楼下喊。他原是苍梧山下的猎户，那日被狼群围攻倒在我马车前，如今右腿还缠着绷带。
我数着账册上的朱砂印，八百文钱的缺口像道渗血的伤口。萧景珩赏的黄金在钱庄兑成银票时，掌柜盯着官印的神情活似见了鬼。最后只得以七成折价换了现银，余下的全买了防身的乌头与砒霜。
"掌柜的，这白芨发霉了。"阿桐抱着药筐进来，衣襟沾着泥点，"仁济堂越来越过分，上回的川贝母掺了三成平贝。"
窗外忽然传来驼铃声，三十六匹西域骆驼踏碎青石板上的积水。为首的男人戴着赤金面具，玄色织锦袍角绣着暗红曼陀罗，马鞭轻扬便甩开雨帘："苏娘子，久闻回春堂悬壶济世，裴某特来求诊。"
**贰**
诊室里弥漫着奇异的迦南香。裴九懒洋洋倚在湘妃榻上，面具下只露出薄唇与下颌。他腕间缠着九股金丝，细看竟是淬毒的蝎尾针。
"先生脉象平和，无需用药。"我收回诊脉的丝线，"倒是这串蝎尾针，夜间子时三刻会灼烧曲池穴吧？"
裴九突然擒住我手腕，迦南香里混入血腥气："小娘子如何得知？"
"蝎尾针属阴，金丝为阳，阴阳相冲必伤手厥阴经。"我指尖拂过他腕间红痕，"若将金丝换成天山雪蚕丝，辅以辰砂研磨外敷，三日可解。"
窗外雨声渐急，他忽然低笑出声，面具折射着诡异冷光："苏娘子可愿随我去西域？楼兰王的头疼症若能治好......"尾音淹没在突然响起的铜锣声中。
"走水啦！仁济堂药库走水啦！"
**叁**
火舌舔舐着仁济堂的烫金牌匾时，我正往药箱里塞艾草灰。沈砚的皂靴踏过满地狼藉，月白官服下摆溅满泥浆："都让开！水龙队速抬至东巷！"
"大人不可！"我拦住扛着水龙的差役，"药库里存着百斤硫磺，遇水即爆。"转身抓起竹筛扬向人群："会挖沟的领铁锹！从柳树到井台清出隔火带！"
沈砚怔了怔，忽然解下官印抛给主簿："照苏娘子说的办。"他挽起袖管时，露出腕间褪色的平安绳，绳结样式与谢怀安去年中秋系在药箱上的一模一样。
三更天时，火场终于腾起青烟。仁济堂林掌柜瘫坐在焦木堆里哭嚎："天杀的贼人！我的百年老参......"
"林掌柜还是先解释下，为何药库夹层藏着二十箱私盐？"沈砚抖开卷宗，火把照亮其下密密麻麻的账目。我悄悄退入阴影，却撞进某个温热的胸膛。
"小心。"陆明渊扶住我后腰，茶香冲淡了焦糊味。他肩上落着片碧螺春嫩芽，想来是从码头茶仓匆匆赶来，"在下陆氏茶行东家，特来捐赠五百斤陈茶助百姓除烟毒。"
**肆**
卯时的晨雾漫过回春堂门槛时，我正给阿桐换药。昨夜火场捡回的少年昏迷不醒，肩头箭伤溃烂处隐现青斑。
"是黑水崖的蛇毒。"萧翊的声音从房梁传来。他倒悬的身影惊飞药柜上的麻雀："此毒需雪山蟾酥作引，但青州城......"
"谁说没有？"裴九拎着鎏金笼子跨进来，笼中冰蟾通体雪白，"恰巧路过天山，顺手带了这小玩意儿。"他将笼子往案上一抛，金丝蝎尾针故意擦过我耳畔。
煎药时砂锅突然炸裂，谢怀安留下的《千金方》正巧垫在炉下。焦黄的纸页间飘出张地契，赫然是仁济堂隔壁的铺面——抬头写着沈砚表字。
陆明渊来送茶叶时，檐角铜铃无风自动。他望着对面茶楼新挂的"裴"字灯笼轻笑："苏娘子可知，昨夜有人花了十倍价钱买空全城冰片？"
**伍**
暮色染红药柜时，我终于在《伤寒论》夹层发现端倪。萧景珩赏的地契背面，用明矾水画着皇宫布局图，郑淑妃的昭阳殿被朱砂圈了数重。
窗纸突然破了个小洞，吹进几缕曼陀罗香。我佯装研墨，铜镜里映出黑衣人影。他袖口银线绣着孔雀翎，正是三日前在沈砚书房见过的死士装束。
"姑娘好手段。"沙哑嗓音刮过耳膜，"五日内让仁济堂易主，又得四大世家青眼。"淬毒的匕首贴上脖颈，"可惜挡了郑娘娘的路......"
"叮！"
蝎尾针击飞匕首的刹那，裴九的曼陀罗袍角卷灭烛火。打斗声惊起夜鸦，我摸到案下暗格里的乌头粉时，听到萧翊的软剑缠上九节鞭的响动。
瓦片碎裂声远去后，月光照亮满地狼藉。陆明渊的茶箱翻倒在街心，沈砚的官靴印留在后墙，谢怀安的字条塞在门缝间："速查冰蟾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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