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亿网市生物实验基地长生院里，发生一起恶性集体**案件。
带头人名为王星卍，是一名研究长生实验药剂的教授。其下组织者也多为长生药剂的饮用者。长生药剂的生产企业长生星际集团已暂停营业，接受调查。
据知情人士透露，该案可能与寿命增长导致的内分泌激素失调有关。如果该问题无法解决，长生药剂将面临停产。人类对永恒的探索仍面临挑战。
该案仍在持续调查中。”
漫天飞沙，不见日月。
播报新闻时，钱文染在领取营养剂。
她二十七岁，站在队伍末尾，洁白的脸被头巾掩盖。她身穿暗红色长袍，那双清冽如水的眸子悲悯的注视着一切，好似菩萨一般。
钱文染不喜欢这些新闻，长生永恒的话题自她出生起就从未休止过。
倒不是说新闻不好，可好话说千遍，狗都不待见，腻了也是人之常情。况且现在能源紧张，连营养剂这种最下等的食物都供不应求，又何论长生不老？
“哎！老头，上后面去，敢插队我日你八辈子祖宗！”
队伍前头的壮汉满脸胡茬，一脸凶相。那眼神就像是荒原中的虎豹，死死地盯着前面插队的老者。
老者没反应，只是手里紧紧攥着营养剂，静静地盯着队伍，来回扫视着。
壮汉一把挤开老人，嘴里骂骂咧咧，大步流星地走了。
“有病！”
一阵沉寂后，队伍又恢复了往常。那个老者还是站着，眼神呆滞地看着队伍。
钱文染沉默地目睹了一切，一言不发。
在比邻星，这种事太常见了，许多人都自身难保，也没心思去帮别人。
“冷漠”、“绝望”是比邻星的主色调。
一万年前，太阳膨胀、地球能源耗尽。人类拼尽所有发展航天技术，终于如愿可以建造飞船，殖民比邻星——一个被认为是世外桃源的星球。
无数大佬争先恐后地进入殖民飞船。
真金白银、功名利禄，这些通通不要了，只为求得一个星际移民的机会。
获得机会的人欣喜，未获得机会的人沮丧。
气急败坏的人，不惜去破坏飞船。枪支暴力、核武器战争不断上演，加剧了地球的能源枯竭。
坐上飞船的人做着世外桃源的美梦进入休眠仓。
一觉醒来，已过去二百五十年。
他们被接连唤醒，眼前的景象令人目瞪口呆。
满地都是石砾，天空锈红。连绵起伏的沙丘在狂风的吹刮下扬起裙摆，发出“呜呜”的声响，一片苍凉残迹。
沉默，长久的沉默像条巨蟒一样缠绕着他们。这里还不如地球！
经测算，资源只有地球的四分之一！
他们回不去了，放弃了一切换来的希望让人绝望。
还好有海水和氧气，地上还有零星的蔓藓——他们这么叫的，应该类似于地衣。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们在这里播种、冶铁、建造，用五百年完成了人类在地球上几千年的历程，在这里建立了城市，扎了根。
钱文染等了很久，快到她时，营养剂分发完了。无法，只能等下次。她转身欲走，只见那个老人还是站在那儿，眼里带泪，嘴角含笑。发现钱文染看他，他抹了把眼泪，满脸欣喜地向钱文染走去。
“营养剂，给你。”
“……啊？”
听完这话，一头雾水，在钱文染还在思考之际，一群医生从老者后方袭来。
老者被钳制住，跪倒在地。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跪着，突然又情绪激动的朝钱文染大喊：
“快逃！快逃啊！”
他声音沙哑，说出来的话就跟从嗓子里硬扯出来的一样。脸上的皱纹因为表情的扭曲更深了几分。
一针麻醉剂下去，老者晕倒了。
“抱歉，这是亿网市精神病院的患者，不小心跑出来了。我们现在要带她回去，这是我们的证件。”
一群人中，为首的女医生手执证件，抱歉地看着钱文染。
“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他是从我们救护车上逃下来的。”
说完就将老者抬到了车上。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事需要，请联系我。”
他们将名片递到钱文染手中就开车走了。
钱文染站在原地，不由地笑了笑，这件事情太过抽象，给她平淡的生活增加了一抹涟漪。
她低头望着掉在地上的营养剂，弯腰将它捡起，吹了吹上面的灰。
至少她不用再为了明天的食物发愁了。
***
亿网市是人类在比邻星上建造的第一大都市，除此之外还有补建市、莱泽市、柯缀市等，目前还有一个城市正在建造中。
高层本想将其命名为“长生市”，以庆祝人类在增长人类寿命，实现人类永恒发展的道路上取得的进步——“长生药剂”的研发。
可前几天的新闻让“长生”两个字显得尤为讽刺，抵制长生药剂的人不断上街游行，对城市造成了极大挑战。
现在的新市就叫新市，给这个城市命名的工作似乎让人遗忘了。
不过不重要，叫什么名字并不影响城市的建造，新市这个名字就挺好，这是大多数比邻星人的想法。
将昨天的营养剂喝了后，钱文染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营养剂是一瓶乳白色的粘稠液体，一瓶就可以满足一个人一整天的营养需求。
比邻星上动植物极少，被圈养在特定的区域，大部分地方只有一望无际的裸露岩石、偶尔可见的城市建筑和不分日夜的人造光源。
动植物变成了珍稀资源，非高门大户不可得也。
钱文染的工作是翻译，钱不多，又因为还要养师父，经常在温饱线上左右徘徊。
比邻星使用的语言，是一种汉语、英语、阿拉伯语等多种语言的有机混合在一起形成的，是多个不同语言的群体杂糅生活在一起导致的。
而且文字的发音和地球的发音大相径庭。
需要钱文染这样的专业人员协助翻译。
今日是可喜生日，钱文染决定给她一个惊喜。
到了古文字研究所，钱文染抹了一把脸上的沙土，露出如玉般的脸。
在可喜办公室门口敲门后进屋，看见可喜正扶着眼镜在看病历，一脸严肃。
可喜穿着一件紫色上衣，黑边镜框衬得她博学多识。
看见是钱文染，可喜紧皱的眉头瞬间放松了，眼里满是和蔼。
“钱大小姐来啦，真是稀客，随便坐。”
甭打趣我，我今天可是有正经事的。”
“什么事？”
“嘿嘿，今天我给……”
“啊！啊啊！啊啊！哈哈哈。”
还没等钱文染回答完，从隔壁房内传出了尖锐刺耳的尖叫，那声音就像是地府的阎罗在追魂索命。
可喜被吓着了，满脸惊恐的望着钱文染，一个劲地向钱文染背后躲。钱文染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
“刚刚不还打趣我吗，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现在怎么就怂了？”
怂就怂了，可喜这么想着，懒得和她计较，只是一个劲地说：
“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了，就当没听见。”
钱文染是见过许所长的，知道古文字研究所远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只是能力有限，没法深入探求，只能缩在自己的龟壳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阳台外的世界是一片灰败。
没有蓝天白云；没有虫鸣鸟叫，沙土如血，漫天飞舞，让人看不清的路。
等着等着，一阵急风将办公室门吹开。
钱文染刚要去关门，就发现对面发出尖叫的房间不同寻常。
房门紧闭，门上的小窗用一块白布遮掩着，朦胧透着光。那块白布上有红色的小点，如同斑斑血迹……
钱文染看得不真切，走上前去看。
“原来是梅花花瓣啊，吓我一跳。”
钱文染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紧张感一扫而空。
钱文染欲关门回去，房间里传来嘻嘻哈哈的声响，听起来有些虚弱，又有些熟悉。
这不是昨天的那个老者吗！他怎么会在这！？钱文染很震惊。
关上门，钱文染久久不能平静。
“到底怎么回事？”
可喜眨巴着大眼睛，更加疑惑了。
钱文染想帮他，又怕惹祸上身，就对可喜说：
“我准备不走了，在这里待到晚上，你得帮我。”
“可我什么都不会，这么帮啊？”
“我藏在你办公室里，你帮我打掩护。你可是许所长家的女儿，整个研究所都是你家的。你不让别人进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可喜还在犹豫。
钱文染从包里拿出来一只小熊，献宝似地举到她面前：
“生日快乐！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小熊！这个款很难得的，你怎么来的？”
钱文染只是沉默地笑着，她绝对不会告诉可喜，是她省吃俭用好几个月买来的。
看钱文染满脸希冀的目光，可喜最终还是心软了。
“行吧，只许见见。”
“好嘞。”
没谁比钱文染反应得更快。
等啊等，等到古文字研究所关门之后。
“你还好吗？”钱文染边敲门边问道。
无人应答。
钱文染用许所长的指纹打开了锁，眼前的景象令钱文染震惊不已。
满屋子全是白纱，屋子的深处，那个老者满头白发，皮肤灰白，一身宽袖红衣缩在角落。他满脸皱纹，身如槁木，长袍红衣穿在他身上莫名多了丝诡异的感觉。
钱文染刚见面时没仔细看。
只见老者骨相立体，就是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哪里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奢靡美感，年轻时一定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
看见他没有性命之忧，正准备离去，只听见又是一阵爆笑。
老者老早就看见钱文染来了。
“哈！救命！哈哈哈哈哈！”
他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嘴里好似在自言自语，顿时把钱文染给硬控住了。
钱文染离得有点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好走向前去。
红衣上刺鼻的血腥气冲入鼻腔，腕部的筋已经被割断了，血如泉涌，落在了红衣上。
老者在割腕！身上的红色与血液的腥气融为一体，分不清了。
看见钱文染来了，老者抬起头，不经意的露出耳后的红痣。
他脸色灰败，身上污浊，眸子在看见钱文染的脸时陡然一惊，眼神明暗交杂。
突然，老者扑向钱文染，嘴里念念有词道：
“烧开水！扔石子！到底什么是真的！哈哈哈。”
他声音沙哑，话像是从嗓子中硬扯出来的，说完就倒下了。
钱文染被他抱着呆愣在原地。
太奇怪了，哪里都奇怪，就连装潢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见老者虚弱得很，虽然害怕，钱文染还是帮他处理了伤口。
他失血过多要晕倒，钱文染就把自己刚可喜那里顺来的营养剂喂他。
“老头，喝点吧，补补血。”
老者听见动静呆呆地看着那瓶营养剂很久，最后还是钱文染喂他喝下的。
喝下营养剂之后，他的眼神变得清明，可依然黯淡无光。过了一会儿，只听见老者神神叨叨说：
“我不白喝，我给你钱……”
后面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听不清了。
他就这么碎碎念地从鞋子里掏出一枚沾染着血迹的硬币递给钱文染，眼里发出晦暗不明的光，似乎在试探些什么。
比邻星早已没有实体货币这个概念了，大家都用虚拟货币。
钱文染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犹犹豫豫地接过硬币，仔细地端详着。
硬币款式老旧、印花粗糙，散发着一股脚气和老人味，有的地方生锈了，依稀可见硬币的后面刻的是一朵菊花，菊花下面被穿了孔，看上去更像某种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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