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后，高挑的少年双眸亮起。
他深色的发高束着，随意搭在肩头。双眸的瞳色有些泛棕，于是瞳底清澈一览无余。
“母王，快告诉孩儿吧。”
他的问句中全是好奇，笑起来两颗小虎牙对称露出来，洁白无瑕，缀着几分俏皮。
“不急，先坐下，你站着有点高，我跟你说话有点累。”赫涉王眼珠子疯狂转着，似在考虑措辞。
赫涉尘玉卷起手中的画卷，坐在王座前的台阶上，背挺的老直。
赫涉王坐在他身边，语重心长。
“凰城新开设了一座学院。凰城嘛，灵域的发源之地，环境肯定不是咱们虎城能比的。”赫涉王拍拍尘玉的手。
“而且听说里面的夫子全是人物，不仅有教母梧苑担任院长，有灵域大将军传授武艺，还有从人界请来的佛子授课呢。”
“哇。”尘玉听的津津有味:“我真能去吗。”
“那自然。”赫涉王嘴巴一撇。
“可是母王。”尘玉将头一支，喜怒全写在俊俏的脸上:“咱能交得起学费吗，你每年都拒绝凤帝送来的赏钱，搞的咱们连房子都修不起。”
“哎！这话不对。”赫涉王瞪他一眼:“老早以前都住树丛里的，不也过来了？朝拜她实属无奈之举，可若像其它氏族一样真接受她的施舍，虎族什么时候才能振兴。”
尘玉啧啧嘴:“我看还是算了吧。”
“别算了呀，跟你说啊，那学院不收钱的，入学后衣食住行也全部免除。”
“真的？”尘玉眨眨眼:“有这种好事？那我要去。”
赫涉王喜色难掩:“我儿真懂事，那你以后就跟你表姑姓苗了。”
尘玉:？
“因为这学院吧，是人家凤帝亲自开设的。你也清楚，母王给人家留下的印象不太好，咱虎族都没有送人入学的资格。可猫族不一样，对两域交流那是有贡献记录在册的，你就装成你表姑的儿子，肯定能糊弄过去。”
“原来如此。”尘玉恍然大悟，揪着下巴沉思。
“母王知道你肯定为难，但我也是没办法了，我也不想委屈你……”
“行吧。”尘玉一拍大腿，连她话都没听完:“怎么报名啊？”
“……”赫涉王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她再不废话，指尖一捏，变出一纸入学折:“已经替你报上名了，踩着点儿才报上。”
“母王果真厉害。”尘玉迫不及待接过。
“侍凰学院？”他念着上面的字，眉间有些疑惑。
“哎呀，那个…意思就是说，等进学院学成栋梁，就能辅佐凤凰一脉更好的治理灵域。”赫涉王草草解释道。
“这样啊。”尘玉点着头:“上面也没说什么时候开学，我这几天就收拾行囊吧。”他边说着，有些伤感地垂头。
“孩儿这一去，不知什么才能回来，孩儿肯定努力读到榜首，到时学成当上灵官，衣锦还乡。”
尘玉说的眼眶酸红，一侧头，身旁的母王早不见人影。
厅中已经放满大包小包，赫涉王从中冒出头:“孩儿，行李都给你收拾好了，这便赶紧上路去吧！”
*
几日后，凰城。
晨曦未到，城巷如往常般平静。
金碧辉煌的宫殿矗立云层中，由□□围起。
宫殿的石阶是天玉所制，两旁的巨大凤凰雕像振翅，栩栩如生。
云湖中碧水微波，来往宫人路过长廊，步履匆匆。一声凤鸣透破云霄，平静的暮色褪去，日色缓缓抚过云中之城。
清晨第一抹日光照入帝女殿，为胡乱散在床边的衣裳着上旖旎颜色。
纱帘轻开，赤断霜低手捡起外袍，利落披在身上。
“殿下。”她的袖口被帐中之人拉住，妄沼的眸色朦胧:“再睡一会儿吧。”
“朝事迟不得半分。”赤断霜拉回袖子。
后背一热，妄沼的下巴就贴在她肩头上，胳膊将她环住。他的身形比她大，完全将她拢入怀中:“可午间学院就要入学，今日过后，臣怕是好久都见不到您了。”
“这几日不是每晚都召你？”赤断霜安慰般拍拍他的手腕。
“臣的心不满足。”他的下巴蹭蹭她脖颈:“毕竟您是灵域第一美人，光看着就让人高兴。”
赤断霜挣开他，起身，将头发随手整理到脖后，叹息中的不耐烦一闪而过:“这又是何处排来的榜。”
“民间啊。”妄沼欣赏着她梳发的样子:“城中的子民，都说您是第一美人。”
“那第二美人呢？”
“第二美人是三殿下，毕竟她是您的妹妹，姿容自然不如您。”
赤断霜梳顺发，放下玉梳。
“哦？若是本宫还有个妹妹，岂非是第三美人了？”
“这……”妄沼一时语塞。
门开，两个宫人端着瓷瓶，后头几个宫人抬着一件赤色华服入房。
他们围住赤断霜，替她擦拭身体，挽饰头发。
赤断霜展开双臂，赤色华服披上身，长袖上，左右对称的翅羽图样泛着金光。
“妄沼，”她悠悠开口:“不管民间如何议论，你是我身边之人，该知道怎么哄我高兴。”
“是。”妄沼忙跪于床上:“美人之榜不过玩笑话，殿下博学多闻，聪颖无双，战功赫赫，这才当得陛下最器重的女儿，子民最爱戴的帝女。”
话落，赤断霜面上终于有些笑意。
她看向长镜中，微微抬高下巴。
“来人，赏妄沼公子清露浴。”
“谢殿下。”妄沼低头谢恩，咽喉，长松一口气。
殿门大开，赤断霜稳稳迈步，袍尾如尾翼般拖过金丝地毯。
“殿下，晨安。”
两旁，一对清秀的少男少女半跪于殿门外。
少女身着浅绿衣甲，发在头上盘成两个圆揪。
少男一袭工整羽衫，发上别着一支碎羽。
“蛤春。”赤断霜看向少女，还未说什么，少女已经抱拳。
“禀殿下，帝女宫的亲卫已经全数调遣至侍凰学院，今日开院大典，绝不会出半分差池。”
赤断霜满意点头，又瞥向少年。少年奉上一卷账册，道:“殿下，这是本月帝女宫的支出，比上月多出八万五千四百三十二灵石。”
“八万？”赤断霜眉间动动，接过那账册。
“是，这八万五千余灵石，皆是书房所支出，看记录，是用于为妄沼公子置买书籍。”
赤断霜对此有些不解，书房她日日都去，没见多出几本新书。
“殿下，臣有一言关乎殿下私事，按理不该说。可臣毕竟是帝女宫的管事，又不得不说。”少年道。
“飞绒，有什么直说。”
飞绒得令，这才靠近些，轻声:“听闻，妄沼公子并非用这钱买书，而是花去了狐公馆，要知狐公馆的振坠药，可是能让雄性的……”
“罢了。”赤断霜把账本丢少年怀中。
怪不得，这几日妄沼如此……
“让他断了吧，狐族的药用多伤身，你且提醒着他，他若想买的别的，不用拦。”
“是。”
一座祥云自远处飘来，赤断霜踏上祥云，往合凤殿而去。
身后，蛤春望着云走远，戳戳飞绒的肩头:“死鸟，你刚才给殿下说什么？”
“这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为啥？”
飞绒叹口气:“因为见不得人呗。”
“蛤统领，殿下有事让你办。”门外有人喊到。
“这就来！”蛤春着急忙慌跑出门，不时回头:“下回跟我说啊死鸟！”
飞绒摇摇头，往清露宫走去。
清露宫是帝女的浴池，旁人无权入浴。
池中通常以万花之精华揉天山雪水，揉出一池可滋养身心的浴水。
飞绒刚踏入宫殿，便听几个正准备浴花的宫人议论着。
“这个妄沼，怎得如此好命？竟能让殿下赏他清露浴，这一泡，能提个百年修为吧。”
“要我说，他除了有几分勾人的本事，也没什么特别的，说到底还不就是个给殿下磨墨的陪读？等殿下有了凰夫，定将他赶回鬼界，哪还容这种东西在宫里放肆。”
“你们就是嫉妒，放眼整个灵域有几个雄性能比妄沼公子俊美？有本事你们也去勾勾殿下，得个陪读当当？”
“咳。”飞绒一声轻咳打断，众人这才噤声。
“多话。”他背手，径直往里走去。
月石围成的浴池中，泛白的雾香气宜人。只是走到池边，一瞬便身心通透，舒畅无比。
“妄沼公子，清露浴用的可还习惯？”
飞绒坐在池边，对池中半躺的人挤出一个没有灵魂的笑容。
“劳飞绒先生挂心。”妄沼倦懒睁眼:“殿下给的，我都习惯。”
“甚好。”飞绒点头:“公子入宫已有十年，你我也算相识，有些话虽不好听，我也不避讳说了。”
飞绒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放下:“这药虽用处大，可若如你这般每日三服，怕会噬身啊。”
妄沼原本放松的眉头一皱:“你查我？”
“公子莫慌。”飞绒倒是仍笑意盈盈:“我所做之事皆为殿下，公子身份特殊，总要上些心的，今日来此我并无恶意，不过提醒你一二。”
妄沼面色变的有一丝难堪，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方才先生来时，该听见他们是如何说我的吧？”
飞绒笑而不语。
“是，我不过一个陪读，凭着有几分姿色，入了殿下的眼。”妄沼覆上一层愁容:“所以啊，我总想着殿下这般对我，我无以为报，只想让她更高兴些。”
妄沼垂睫，抚开额发:“我知先生好意，可我这样的人，若想讨殿下欢心，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公子冥界出身，体质极阴，因殿下的滋养，才有如今这红润的姿容。”飞绒娓娓道来:“所以公子更该爱惜，如此折损自己，不是长久之计。”
“先生莫要再说了。”妄沼却似心意已决:“想必先生知道，殿下也该知道了。我只求先生一件事，若殿下再问起，你便说，我不曾再服用。”
“这……”
“妄沼知道先生喜欢人间酒，最近恰好得了一些佳酿，呆会儿便送去先生屋中。”
飞绒顿了顿，起身。
“佳酿我心领，公子不必送来。殿下不曾管控公子的用度，公子的私事，自己决定即可，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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