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我又想起来冬天的雪。雪白花花的,真干净呀,要是人也能那样干净,该多好。冬天的雪,短短几个月,人间的事情,只有几件算得上干净,不然,那不叫四季,那也不是人间。
如今是四月,这个时候写雪,真是不应景,我该写点风,写点云,写点花花草草的,这样一个美好的季节,连林徽因都将四月的天想作了美好的人。
可是人便是这样,没有什么,就喜欢谈什么。春天的时候便要谈起雪来,就像贫穷的时候喜欢谈钱,有钱了,便喜欢谈哲理。许久才发现,人这一辈子,有了这个,便少了那个。总不能尽美。
雪和雨一样,深深影响着我的心。两者是天秤的两端,无足轻重。若是有几个词我可以用来描述她们的不同,雨是“灵动”“轻巧”些,雪“自持”“庄重”许多。两个都是我的知心人,我的遐想和愿望。
雪,让人恨,又让人爱,真拿她没办法。
天上下起雪,地上乐趣就多一些,可以看看第一场新雪。尽管雪是年年都有的,可是每一年走出门去,不小心撞到了雪,心里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像小燕子报春似的,跟朋友或妻儿报雪。也可以堆堆雪人,在雪里踩一踩。
似乎第一场雪才是最快乐的,往后的雪,就没有这份天真无邪般的心情了。
雪总是要比雨厚重些的。你看,雨落在地上,就溜走了,雪落在地上,便落在那里,堆起厚厚的一层,使人在视觉上便觉得重,心理上便更是如此。
真是奇怪,雪是一样的雪,可是心情不是一样的心情,所以,那些厚重的,也是不一样的厚重。
有些人单单觉得雪是看上去厚厚的,本身在院子里,窗台上堆得厚厚的一层,每每下起雪还要穿臃肿肥大的衣服。有些人觉得雪感觉上厚厚的,其实她很轻,轻到轻轻抓一把,风一吹,就散了。轻轻的雪落在头发上,像是要结婚,可是天是阴沉的,这雪,便很像是强颜的欢笑,不是真的快乐。若是发自真心的快乐,缘何天不是蔚蓝色,而是灰蒙蒙?
雨天,有太阳雨,那时候,天是澄澈明净的,可是雪天,天永远都是灰的,只想在床上,被窝里赖着,希望生命可以永远都是这样静静的,不被打搅。因了此,我便总感觉同雪有关的记忆和故事,似乎总要厚重很多,沉静很多,即使故事本身轻松得很。
雪,是童年,是故乡,是成长,是城市,是爱情,是孤独的一个人。
“雪”这样一个字,单单提起,我想起来的,是鹅毛一样的大雪。这样的雪只在以前了,我的记忆里,如今我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了。那时候住在外婆家,外面天寒地冻,红色的棉布帘子用了十多年,将冷气堵在外面,屋子里灯亮如炽,外婆拿一根很长的火锥子,将火炉捅得旺旺的,我躲在被窝里,探出小脑袋,伸出一只肉胳膊,在窗户上画画。
窗户外面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就像我的人生,有时候,我真想永远地躺在那间温暖的小屋里,可是我长大了,我出了小屋,再也回不去了。有时候,我明明远远看见那间亮着灯的小屋,从外面是能看到里面的,可是再也无法接近了。我的记忆,连同着那些人,都远了,离我越来越远了,距离上的,思想上的。
我总记得自己小时候很喜欢很喜欢雪,是因为有了雪,新年就近了?新年近了,又可以上街置办年货,吃许多好吃的,可以守岁,看烟花,穿新衣服,可以赏灯……新年总是这般人多,大家团圆在一起,熟悉的,陌生的,好不热闹。
新年同雪,总是两个紧紧缠在一起的东西,分不开。有了雪,新年才像个样子,有了新年,雪才是完整的。而且,新年的雪似乎都变了样子,往常下雪的时候,世界都变成了寂的,可以听到心灵,使人问起生命的意义,顿觉天地悠悠,生命渺小。可是新年的时候,同烟花爆竹,欢声笑语一起,雪就不再是那样一个贤淑的存在了,也变得“热闹”起来,像是一个天生安稳的多愁善感的女孩子,活泼起来,爱笑起来,心里便欣慰得很。别不信,那是真的。原来,往常寂得不是雪,是人世。
新年的雪有份红火和生气,还有一份东西:厚重。此厚重非彼厚重,不是堆作厚状,也不是心情的厚,是她本身的“厚”,读者不免摸不着头脑了,说我前言不搭后语。可事实确实如此。这样的厚是许多故事遗留下来的,那些遗留在深冬里的故事,被封存在大雪里,形成了雪的印记同记忆。有时候是灯火里火炉旁妈妈补衣服,有时候是柴门外夜归人,偶有几声犬吠,有时候,是同心上人一起淋雪共白头,有时候则是独自携壶泛舟湖心亭……温暖的,寂寥的,浪漫的,孤独的……是雪自己的故事。
有时候,我单单对着一片雪发呆,觉得雪真是神奇的东西,所有那些自然的景色,景物都是神奇的东西。明明那样没有心,没有人情味,却偏偏就那样,便能让人流下泪来,要知道,一个人要绞尽多少脑汁,费尽都少心血,搜肠刮肚多少回,才找来那样几个字,组合成一些话,找来几个音符,组合成一段曲,找来一个灵感,组合成一幅画……才勉强打动一个人,可是,她们呢,仅仅是自己最本真的样子,不故作技法,仅仅是素面朝天,就能感动许多人,代代的人。
这样本真的样子便能讨喜,最是好的,可我知道,这总是幸运的,人人渴求如此,可世事岂是那样容易让人如愿的。一个人改变原来的样子,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没有本心,一个是有本心却迫不得已,而后者,总是需要有人去同情跟理解的。
关于雪的记忆,有两个是在我对雪的情感里占据主调的,其它的都是副调。
雪跟红灯笼。我好像很喜欢“红灯笼”这三个字,《红绡帕》的前言里,我也着墨许多描写红灯笼,可能这是我那些美好的童年记忆吧,而如今,却又很难寻到。
雪同红灯笼在一起,知道是要过年了。过年了,家家门前挂起高高的红灯笼,两个灯,两片幽红的光,便是一户人家,是一个人间的烟火,生生不息。无论是多么穷乡僻壤,看见两盏红灯笼,便觉得亲切。门外凛冽,门内言笑晏晏,其乐融融。这个时候若是进门去,家人会问候,再烤烤火,喝口热汤,觉得生命可真是美好,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这个世界有一个建筑仿若是为雪而生的,竟与雪是那样般配。没错,那是故宫。故宫的雪,暖得很,也冷得很。那些暖的故事,使我想到应该是抱着汤婆子的妃子,与皇上一起寝食,那些冷冷的故事,便是被这高高的琉璃瓦遮起,一辈子也出不去。
想起来雪,便想起来凉的,薄的,淡的……不论多么圣洁,洁白,干净……到底不适合长久的。而且,这个世界,还有那样多的人不喜欢冬,□□的,精神的。希望一个人生命里的雪,能快些融化掉,看见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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