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有很多好说的。识雨的人觉得甚至如同写一本小说,其中感情浓薄,故事跌宕……比小说都精彩。甚至一个“雨”,都可以作为一整个小说的背景音乐:神秘的,浪漫的,冷淡的,温柔的,舒缓的,急迫的……像是拨弦乐器“琵琶”。
“雨”既有如此多的话要说,真真不知道要从哪说起了。
雨,可听,可看,可闻,可品,可赏,可用……如此之多。我以为,一个人长这般大,总要好好地接近一次雨的,哪怕一次,有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一个人若是这般大,却还没有好好地近过雨,我自以为是很遗憾的事,很难过。
雨有许多,单按季节分,便有春雨,夏雨,秋雨,有些地方,甚或是有冬雨的。而这四季的雨,若是按时辰来讲,又有晨雨,夕阳雨,夜雨……这许多来。单是这样,一场落雨,便有多少种组合来?中国的诗人喜欢写雨,看来,雨是写不尽的了,更别提诗人的一颗“敏感心”,一生中有多少故事,多少情绪流变,又岂是写得完的?
写不完,也还是要写的,因为雨是那样美妙的东西,诗人,文人自然舍不得她——这样一个善变的美人。
雨,又有毛毛小雨,如丝线细雨,如珠玉落雨……之分。她们落在房檐上,砖石上,铁皮桶里,积水潭子里,雨伞上,树叶上,泥土里,落叶堆,湖水中……许多许多最后的归宿,便有不同的音韵,好听的。
不同的雨,单单对应着不同的用处,像是毛毛小雨,便是不宜用来听的,因为不易听,还有那种倾盆的大雨,虽听得容易,却是太嘈杂,也不宜听。听雨,最好是似珠玉落玉盘的那类雨来,是雨滴,却似断续的断线似的珠玉。
听雨的时候,坐着,站着,躺着,都可以,站在廊下,或是站在雨里撑一把伞,甚或头顶一个铁皮桶,荷叶……都是可以的。可以写写字,想想事,甚或是放空自己,都是最好的音乐。我总觉得,音乐总是听,便有生腻的感觉,尤其是有词的音乐,最容易生腻的,首先便是当下这些视频里的很火的配乐,以及现下许多新出现的流行音乐,其次便是那些老歌了,听得多了,老歌也是要腻的。最后,便是那些乐器的音,那些由好听的歌单独奏出来的,要腻,那些前人流传下来的,也会腻,可是雨呢,总不会的,是舒心的。
雨,也是可以闻的。说得确切些,其实闻得并不是雨。因为雨是没有味道的。有味道的是风,是泥土,是青草,是花香,树叶香……这便是下雨时要闻的,可以闻的。
雨还没有来的时候,天上刚刚渲染好了一片青色阴云,空气就变了味道,我简直无法描述,可是现在落笔,脑子里却清清晰晰的便是那个味道,有些闷闷的那样感觉的味道,似乎里面还有些混杂着的尘土的气息,很亲近的。大概是那自远方来的风,将许多自然的味道都混杂在了一起吧。我喜欢这样味道的凉风,呼吸这样的风,是一种享受,也许我生来便对自然有一种情愫吧,所以空调的风,我总是受不了那样的气味,一闻到就觉得头晕。
我以为有时候闻一闻这样的味道,不必说些什么回归自然的话,因为这是肯定的。另外,能在纵深的高楼间闻到,也算是一种提醒,提醒起自己尘土,便想起来自己从不孤独,是有根的,有故园的,不是一根泯灭在人群里的萍草,便不会觉得那样孤独跟自怜。
雨走以后,空气的味道没有了似轻烟般的尘土气味,却有一种淡淡的泥土味来,虽只差别一个字,不过,却有极大的不同,这味道,是清新的,开阔的。泥土味里混起青草同落红的味,是诗化的,使人想起来的,是凄美。
雨是自然里最寻常不过的景象,那气味也同是,可我总见了许多的人,喜欢闻各种好闻的味道:好吃的,可以涂抹的,许多许多。总是要花些大价钱,都要涉猎,以至于可以“闻香识美人”,却连“雨味”这样最为普通的味道都不识得,我以为是辜负了自己的鼻子的,因为人的鼻子也是一个道理,对这些是要生腻的,唯独“雨味”是个例外。
贾宝玉说他喜欢各种花香,果子香,连那些药香,他都是欣赏的。可是如果现在若是谁无端地放些药材在家里,或是熬煮些,单单是用来闻的,又或者买了水果却不吃,而是来摆设,来闻,别人总会说她是有病的。明明是很值得尝试的,高雅的趣味,可是这些人总不得不忍受世人的眼光,世人却觉得自己拯救了一个疯子跟傻子。
若说“听雨”,“闻雨”,旁人听说得少,那有一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便是“看雨”。不论是有意或是无意间,只要是有双眼睛,都是看过雨的,所以若是仔细地区别,便要说成“赏雨”来才妙。
赏雨是赏不尽的,别说人一辈子不会遇到同一片雨这样哲理些的话,单单是一片雨,也是赏不尽的,为何?因为同雨相伴的时间同景色便有千种不同来。
雨可以同世间几乎一切相联系结合,形成某一时,某一刻的一场雨,然后留待回忆和记忆。
若说“听雨”,“闻雨”,还多半是纯粹自然的行为,那“看雨”便更多是情感上的行为了。其实“看雨”起初也是纯粹自然的行为,因为那个时候我们看雨,看的是确确实实的雨,不过就像世间万事万物,一旦同人联系起来,且联系得久了,事同物便不单单是物,是有人情的事物一样,雨,也是如此。看得久了,看雨,也是一份心情的表诉。那时候,我们看雨,不只是看雨,看雨是想起了事,想起了人。
说到这里,是怎么也绕不开唐诗与宋词的。诗词里的雨:相逢雨,离别雨,梧桐雨,落红雨,孤枕雨,夜半雨……甚或是美人雨,泪雨,胭脂雨……一场雨,一份情,一种人生,一处愁苦。
我是从什么时候感知到雨的?大概是小时候,小时候的下雨天最爱穿着凉鞋,在积水里扑腾,结果一双脚总是跑得白花花的,连鞋底子都磨得干干净净。那时候,雨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糖果,甜的。童年便是雨,雨便是童年。这是我真真切切经历的雨。
人面对雨,无非有两种感情而已:或喜或悲。让我悲起来的雨,是成长,是诗词……我长大了,知道雨不单是雨,是人的泪。而那些诗词,将我困在意境里,而现实又寻不到。
有时候,那些令人悲伤的雨,也唤起从前的许多记忆,那些记忆本是美好的,只不过意境是悲伤的,所以雨渲染了记忆,喜也变作了悲。
比如,小时候的路,头顶上横斜着密密麻麻的树枝,树枝上摇动着树叶,雨落在树上,从树叶上一滴滴滴下来。“嘀——嗒——”,突然,冷不丁掉下来一滴,顺着额头滑下来,这些,原本就是很好的记忆。诗里的雨同起叶子来,叶子总要潇潇,因此,那些正当壮年,青与黄相接的,或完全熟透的叶子,看见上面的“泪痕”,如今,我总不自觉得难过,便看起远方墨色的云。
我长大了,自己变了味道,雨也变了味道,现在觉得雨,悲总是要大于喜,说得极端一点,近乎是完全的悲。这从何说起,我自己也不明白。大概是因为下雨天,天是冷的,云是低垂墨色的,花瓣是零落的,雨是天的哭泣,词人想起远人……一切的景,便都是那样哀愁的。因为忧伤的情绪,所以更觉得雨亲切,仿若知心,将我心底里的秘密,用烟,用云,用山水楼阁……那样对得渲染出来,便是越发地沉迷其中,觉得无端哀伤。
以前,我总觉得一个人是不应该这样强说愁的,很多人都这样觉得。因为我自己或者旁人身在沟渠里,被许多东西羁绊着身心,比泰山还要重,所以许多人唾弃这样一个人:若是他看着雨突然哭泣。他本就没什么烦恼的。可却不是这样,因为人总是当下的人,不是过去的人,不是未来的人。这些闲愁虽不似那样压着一个人面对生活,使人无可奈何,可也一样使人苦痛,不过是另一种苦痛。所以,万不可像从前那样比较。
现在是春天了,雨又多了起来,记得要听听那雨,看看云,看看下雨的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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