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用膳时屋中一片静默,青璃用了两口便让撤下。
隋嬷嬷看了眼小姐,她皮肤白皙,似艳阳投下的第一缕光亮,穿过露珠下的花瓣一样鲜嫩,以致眼下那抹青黑十分醒眼,让人格外心疼,小声哄道“小姐,您再用些。”
青璃胃内饱涨,皱着眉头用不下,起身坐在软凳上,拿起了书继续看着。
江月轻手轻脚的撤膳,隋嬷嬷等着屋中无人,上前温声道,“小姐,老奴仗着年岁大,脸皮厚,给您说两句话。”
“男女之间呀,最是说不清道不明,恨里有爱,爱里有恨,偏不能利索分明,惯让人纠结挣扎。”
青璃眼睫颤了颤,没有应话,隋嬷嬷在宽慰她的心,或者在劝导她放下心底嫌隙,可眼下他远不足于让她夜不能寐,祖父才是顶要紧的事。
外面一阵重重的脚步声,青璃透过窗棂看去,隋嬷嬷也停嘴看去,不由嗔了一句,“江照这脚大的丫鬟。”
江照噔噔进了屋,跑到小姐身边,气喘吁吁说道,“奴婢听厨房的人说,将军和老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
隋嬷嬷想着那老夫人垂着眼打量人的样子,好似要从身上穿过去,无端让人胆怯。
青璃对此了无兴致,只嗯了一声,又回到了书上。
隋嬷嬷好奇,拉着江照到廊下嘀咕。
西宛苑内,杯盏碎了一地,孟母跌坐在椅子上,手颤抖个不停,看向他昂首平视着空中,对她扔过去的杯盏不躲不闪,就是这种淡漠的样子让她气愤,厉声质问道,“她,如何嫁不得!”
李青芜躲在内室,贴着墙面听得心头一颤,自上次她将青璃的的作为说给姨母听后,便打起了心思,前日她被姨母带出去参加宴请,看着席间俊朗有为的男子,便附在姨母耳边问道,“姨母,这些小郎君为何能如此恣意。”
“家世煊赫,本身也有功名,如何不潇洒。”
李青芜轻叹一声,“也不晓得何家女郎能配的上。”
她看着姨母眸子顿了一下,便晓得听进了心里,也便停了话。
李青芜担心被表哥知道是她撺掇,紧张的手脚冰凉,外面姨母一声接一声的诘问让她心惊,却没听到表哥话语,好似明知即将雷声轰鸣,却久久不至,心不得已高高提起,又祈祷表哥依旧顾及母子亲情,遂了姨母的心意。
“那李举人相貌堂堂,才识过人,百年勋贵之家,身有爵位,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发妻病故,等了三年才诚心求娶续弦,哪里不好。”
孟母压在心底多年的话,根本不待停顿的倾吐出来,“她呢,孤女一个,为人妾室,自身不洁,哪样能拿的出手。”
五年时间足够给人烙下印记,是他想要遮掩便能遮过去的?!
如此贬低一番,孟母的脸色慢慢平静下来,心底没了急迫,好整以暇等着他如何应答。
孟青山冷笑了一声,那李玉赫虽顶着举子之名,可参加了三次会试而不中,百年勋贵不假,到了他这一代,也只男爵而已,废材一个,如何能拯家族荣光,不过绣花枕头,他那发妻是京城里富商出身,全部嫁妆填补进犹不够,日夜苦熬才短寿。
这些消息,云修略微一打听便知晓,她能不知?!
他忽感觉到了厌烦,话似被冰雪浸润过一样,彻骨的寒凉,“她好与不好,您是什么身份在此评判,且是忘了当年所说之话?”
孟母脸颊的肉不可抑地抖动了起来,立即反驳道,“她做的那些下贱之事,世人皆可评判。”
孟青山听见那两字,全身刹那紧绷,往前走了两步,俯视着孟母,足够让孟母看清了他脸上的不耐,“您让我半路去接李青芜来京都,无非存着让我娶她的心思,此刻告诉您,她愚蠢无知,丑陋不堪,我连眼神都不会置于她身上。”
他话语极慢,声音压的极低,让孟母感觉提及李青芜的名字都会让他厌烦。
内室一声响,他根本未抬头,“她此刻还能安稳待在府里,不过是借着她表妹的名头,要不,您还真以为她能穿金戴银!”
孟母被他话中的凉薄激地一时没了话,当初听到青璃身份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知道他存着见不得人的心思,他筹谋算计,心思深沉,连着她都算计在内。
“哼,你就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骂你不孝!”
“您觉得我怕这个?您一介后院妇人,食八珍玉食,穿绫罗绸缎,奴婢环绕,该有的都有,已是对的起您了。”
孟母就是觉得不甘,喊道,“我还不是为你好,我这当娘的能害你不成!。”
孟青山退了两步,抬了眼睫,他眼眸弧线纤薄,框着褐色瞳孔,带着厉色盯人时,迫的人软了气势,孟母喊完,心口扑腾扑腾跳了起来。
他不愿再看虚假面孔,说话直接了当,“您先是批判她不是,接着存着掌控我婚事的心思,最后又言为母苦心,您知晓自己说什么嘛,还是这是您一贯的话术,贬低不过,目的不成,大谈感情,您这是拿当我三岁幼子糊弄。”
孟母听到这些话,泪溢到眼角,已然没有再落得必要,最终还是滑了下去,带起一路凉意,垂了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母亲,您可还记得当年的话?我与她,皆与您恩怨已清。”
孟母听此彻底没了气力,刚才癫狂好似泡沫一样消散,只剩无尽的虚空,想起他当年狠话,终究怀着一丝侥幸问道,“你是当真的?我可是十月怀胎生下的你,你父亲早亡,受尽了多少欺负,才将你拉扯大,你不能不孝母亲!”
“您明知我心意,可依旧不管不顾,当年没你插手,说不得她已安稳嫁他人,既然你断了她日子,便由我给她,现在您若不插手,照样可当孟府的老夫人。”
“你当年做那些事,全是为了她,可她呢,居然咒骂你,她又算什么值得你非她不可。”
孟青山寡言少语,鲜少如此与妇人辩驳,耐心已耗到了最低,直接道,“别打着为了谁好的幌子,在我看来是嫉恨之心罢了。”
孟青山转身,说道,“京郊净宁庵清净安宁,我已送去了银两,这两日便送您去那边清修,那李青芜今日便会着人送走。”
孟母从椅上瘫软到地,嘴已不受控的颤抖起来,只呜呜发声。
内室,李青芜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想到这些时日得的东西,着急忙慌的往外奔,连看都未看堂中一眼。
林嬷嬷被护卫放开得以进屋,看着面如死灰的老夫人,慌张的前去搀扶,耳边还回旋着将军的话,终究不敢说些劝慰的话,只道,“老夫人,您放宽心,老奴会去看您的。”
说罢,便去衣柜收些厚实的衣物,顺便把府里库房的钥匙攥在手里。
云修时不时看一下将军的脸色,先是哈了一声,接着说道,“将军,此去京郊大营,情况不明,归期不定,要不给小姐说一声,省得她挂念。”
孟青山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沉了一份,心想她昨日说这么绝情的话,丝毫不给留情面,他要看看她到底硬气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再者君子伐谋,对于奸诈异族他都能百战百胜,对于自小养大的她,还能让她得逞!
孟青山刺了云修一眼,“你作为护卫统领,连个踪迹都查不明白,要你何用。”
云修一噎,连忙告罪,心里嘀咕他还是将军呢,不也被小姐耍的团团转,被小姐气到了,只会拿他撒气。
接连两日,府里乱糟糟的,甚至有哭喊声,青璃本不想管孟府的事,无奈连着下面的奴仆都懈怠了,昨日还听江照说,后院的粗使们居然聚众赌博,连着后门都未关。
她一问才知,孟青山居然这个节骨眼,去了京郊大营,那孟母不管?还未等到江照打听回来消息,便听到林嬷嬷求见。
门帘挑起,林嬷嬷俯身进来,青璃抬眼看去,林嬷嬷一身姜黄色粗布衣裳,头上连根银簪子都没有,这也太素净了些。
林嬷嬷跪地,双手呈上账册,上面搁置着一串钥匙,“小姐,老夫人自请前去净宁庵清修,府里不能一日无主,您知老奴粗鄙,如何能理得清账册,老奴实在无法了,您救救老奴吧。”
林嬷嬷说着说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在屋中哭诉了起来,“小姐,老奴进孟家已有十年了,是拿着孟家当家的,看着这府里乱的不成样子,心里着急呀,这可是将军拿命换的,怎么能让这起子下人败坏了去。”
青璃听得直皱眉头,心想林嬷嬷说的太过了些,如何能到这个地步。
“小姐,小姐,救救孟府吧。”林嬷嬷膝行两步,直接到了青璃身前。
隋嬷嬷虽不明白孟母为何去清修,但孟府可不是香饽饽,再者那孟母心思歹毒,要是小姐接了去,还不知如何奚落小姐。
隋嬷嬷在后面气愤道,“你个奴仆,口口声声求救,我看你是看着小姐心软,拿捏小姐,快走,走,这孟府,我们小姐可看不上,不愿沾手这是非。”
说罢,便要唤邱嬷嬷,连着外面的丫鬟要将林嬷嬷架出去,可林嬷嬷身子宽厚,又赖在地上左躲右闪,隋嬷嬷和邱嬷嬷喊起了号子,四五个人吭哧吭哧用力。
屋中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青璃看到这荒唐的一幕,居然短笑了一声。
“好了!”
她一声喊,屋中突然静了下来,齐刷刷都看向她,“都起身吧。”
看着已搁置在桌子上的账册和钥匙,指向林嬷嬷,“你说说到底何事?”
林嬷嬷嗫嚅两声,不敢隐瞒,可又确实不知晓实情到底如何,只禀道,“奴婢当时被扣在院外,只知将军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然后将军离了府,表小姐被送回太原府,老夫人被送去了庵里。”
最后加了一句,“老夫人,一些时日内,应该不回来了。”
青璃暗忖孟母到底做了何事,能让他起这么大的气性。
他撂了挑子,不管不顾出了孟府,天高任鸟飞,府内则乱成了一锅粥。
她眼下一心在祖父那边,盘算在与他不和之际,趁机与他脱了关系,自然是丝毫不想接管孟府。
可若是她再走了,府内无人管辖,等他哪日回来,这孟府估计连大门都没有了。
一时之间,是对他又气又恨又无奈。
又怀疑道不会是他使得计谋吧。
沉思片刻,外面乱哄哄的,想不出个清楚来,只得作罢,“请管家,厨房管事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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