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轻缓淌向远方,木樨枝头多了一排排水流变幻的小鸟儿,‘林焉’抱着咪咪坐在树底,还在不停往上放小鸟儿。
阳光有些温暖,不如以往的任何一次醒来,微风和煦,暖阳照耀,白楚攸身上好好盖着厚厚的被褥,手一直被人握着,不像梦,也不真实。
林焉第一时间发现他要睁眼,一直唤他名字,没有惊喜,没有震惊,林焉算好的时间,白楚攸会在睡上真实世界的六天后醒,所幸白楚攸如约醒来。
入目是一张熟悉的脸,才见过几次就深深映在脑海,林焉看起来好老了,恍惚间好像看见他已经满头白发,他们早已不在同一个世界。
白楚攸昏睡的日子不知梦见什么,睁眼时还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林焉还在这里,林焉也不说话,只是如往常一样看他。
“白乐乐怕冷你知道吗。”白楚攸嘴唇微张,缓缓问,“你怎么舍得,让他躺在那么冷的地方。”
像地窖,周围全是寒霜,白乐乐就躺在巨大的冰床上,意识被禁锢在身体里,无法离开。
那具肉身,还是十七岁的模样,望着好陌生啊。
“我不舍得。”林焉抱他去沐浴,关了门,把听见声音非要往白楚攸身边靠的‘林焉’锁在外面,“我没有办法,你不回来,只能那样留住你。”
‘林焉’把门拍得啪啪作响,林焉置之不理,往水里撒上许多木樨小花,见白楚攸整个人无力地靠着浴桶边缘,担心他撑不住下滑溺水,自己也坐进去,抱着他洗。
白楚攸微微睁眼,挣扎了一下。
“阿楚不要乱动。”
感受到身后的异常,白楚攸不再乱动。
“我是混蛋,所以阿楚乖一点。”林焉给他浇水,捏着他的腿,在腿上掐出五指红痕,不待红痕消失,又重复捏上去,印下**而充满**的痕迹。
白楚攸还闭着眼,忍无可忍骂了一句:“你是不是畜牲。”
“我就是畜牲。”林焉骂完自己,飞快地抱他出来,给他擦水,哄他入睡,然后自己一溜烟冲进寒潭里冷静。冷静完回来,发现被子被掀开一角,一只手露在外面,林焉给白楚攸重新盖好,弯腰时满脑子想的却是带着水痕的五指红印,瞬间脸涨得通红,不敢抬头看白楚攸。
白楚攸在他过来的瞬间就已经清醒,见状怎能不明白林焉脑子里的想法,抬手拉被子给自己盖好,偏头继续睡去,声音缓慢而疲倦道:“混蛋……”
他身体状况日渐不好了,近期水云间总有异动,算算时间,不出真实世界三日时间,幻境就会崩塌。
咪咪总喜欢窝他怀里酣睡,林焉想抱走咪咪,说:“不能养了。”
他抱紧咪咪,说:“我乐意。”
林焉坚持要带猫走,强制抱走了咪咪,白楚攸追出门去,厉声叫着:“林曜生!”
然后抬手,盈风灌进长袖,取溪流里流过的水幻作利刃直指林焉心口的方向,目光泛着凉意,看林焉如看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林焉有些失落,白楚攸的剑从来没有指向过他,眼前的一幕任谁看见都会感到难以置信。
在这里面死去,可就真的万劫不复,白樾看见了,想也不想就挡在林焉面前,却见那原本带着锋利剑气的水刃在碰到他的那一刻散作柔软溪水,潺潺的柔水湿了他前襟,杀气到最后也只是化作春风佛过他脸庞,温柔至极。
“……阿楚?”白樾愣住了,“你没想杀林焉?”
白楚攸缓步上前抢回咪咪,沉默转身,一个人回了屋。白樾捂着湿了的衣襟不知所措,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白楚攸根本没想要伤害林焉,即使这里的他不像白乐乐那样对林焉无条件纵容,但是他不想伤害林焉。
白樾不站出来,林焉也只会湿了前襟,仅此而已。
“阿楚!”白樾追至门口,被猛然合上的门关在门外,连同白楚攸好不容易对他建立的一点微不足道的亲近,一同消失殆尽。
一回头,‘林焉’对于白楚攸最终也没杀了林焉而感到万分失望,比白樾还失落。
……
咪咪睡得舒服,梦里也轻声叫着,白楚攸挠挠咪咪脑袋,僵硬地给咪咪顺毛,眼里有着万年化不开的孤寂,末了小声问咪咪:“林曜生……喜欢我什么呢?”
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又是这副皮囊吗?
咪咪睁开眼亲昵地蹭着他脸颊,他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问咪咪:“好看吗?”
“喵……”
白楚攸没听懂,问:“什么?”
“喵……”咪咪只会这简单的一句,然后一点点舔他的衣服。
白楚攸盯着咪咪,眼神变得幽深。
房间的门被一脚踢开,白楚攸直奔林焉身前,冷声问:“咪咪呢?”
林焉道:“咪咪不是在这儿吗。”
白楚攸道:“你知道我指的谁。”
林焉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道:“阿楚,别问了。”
一扭头,白樾从后山摘了橘子回来,白楚攸问:“师兄,小猫呢?”
白樾很自然道:“咪咪已经给阿楚了。”
白楚攸不声不响回了屋,看着向他扑来的咪咪,一时难以接受。
“笨猫,怎么就死了呢?”他把头枕上小猫后背,轻轻的,眼眶红通通的,“不是说要养我长大吗。”
他的手摸着小猫脑袋,小猫什么都不知道,只想舔他手心,一声接一声叫着,没人懂叫声是什么意思。
第二日小猫便消失了,白楚攸不提,白樾与林焉也不提,只有毫不知情的‘林焉’到处找小猫踪迹,一遍遍问有没有人见过小猫。
白樾带进去一只很嚣张的小猫,眼神尖锐,浑身充满警惕,一看便机灵聪明。白樾说:“这是咪咪的孩子,叫咪崽。”
白楚攸头也不回道:“我不要。”
白樾还说:“咪咪最后那段时间,一直把咪崽往水云间拖,我猜它是想告诉你,这是它的孩子。”
白楚攸仍坚决道:“我不要。”
白楚攸从小就很固执,得不到的就不会再要,错过的绝不会挽回。咪咪走了,世界上任何一只小猫都替代不了咪咪,哪怕是它的孩子。
白楚攸只要咪咪。
其他任何的小猫都替代不了咪咪,他不要。
最后白樾还是把咪崽留下,咪崽又调皮又吵,很喜欢爬在白楚攸身上乱蹦,跟它的妈妈一样。白楚攸一动不动任咪崽乱跳,渐渐就红了眼眶。
他从肩上捞下咪崽,一眼不眨看着,咪崽原本很吵,瞬间安静下来,睁着大眼看他。
“你是咪咪孩子?”白楚攸问。
“喵……”
咪崽的意思是:他们都叫我妈妈咪咪。
白楚攸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小猫看。
跟咪咪一样的毛,比咪咪更为调皮活泼,咪咪刚出生的时候很小很小一点,都不会自己找吃的,而咪崽一看就是会抢别人食物的德行。
白楚攸说:“你没有你妈妈好看。”
咪崽动动耳朵,爪子乱抓,因为被白楚攸抓住腰部而动弹不得,只能喵喵叫着,意思是:我跟妈妈男女有别,我当然没有我妈好看。
白楚攸视线往下,看它乱扑腾的爪子,说:“爪子也没有你妈妈漂亮。”
咪崽低头看看,小声嗷呜,意思是:这你说的不错。
紧接着白楚攸道:“声音没有你妈妈好听。”
咪崽一下子炸毛,脑袋上的毛都快竖起,又凶又狠,嚎叫几声,意思是:我妈说我声音好听!
白楚攸说:“脾气也没有你妈妈好。”
……这他说得对,咪崽没法反驳。
“蠢。”白楚攸继续道,“跟你妈妈一样蠢。”
这咪崽严重不服气,嗷嗷两声,宣泄不满。
“就蠢。”白楚攸说,“最蠢。”
蠢咪咪,怎么就死了呢。
刚好林焉推门进去,白楚攸把咪崽给他,说:“林曜生,把猫还回去。”
咪崽和林焉都疑惑看他。
白楚攸说:“你说得对,我不适合养猫。”
为了白乐乐不那么早死,他决定活长一些。
这已经是林焉第二次去还猫了,“师叔,阿楚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养猫,所以……”
白樾看着再次被退回来的小猫,动作温柔地将小猫抱在怀里,心思不知飞到了何处。
当年他从师弟口中听说白楚攸又生病了,夜里趁掌门不注意偷偷去了水云间,看见林焉一夜未睡,伏在床边观测白楚攸状态。
那时白楚攸在梦中喊“兄长”,白樾攥紧了手心,眼眶在一瞬间红了,默默在屋外抚了一夜的琴,是白楚攸以前最想学的,但是怎么也学不好。天亮后白樾悄悄离开,又趁着天际刚明无人在意,带来了一只小猫放在白楚攸门前。白楚攸很喜欢他养在师父寝殿的猫,他都知道。
可是小猫后来被送回去了。
现在这只小猫,也被送回来了。
白樾觉得自己活该,他又让白楚攸讨厌了,连带着他送的小猫也被讨厌,他不知道该跟林焉说什么,只能低着头一遍遍给小猫顺毛,听小猫在他怀里发出舒服的哼唧,可他落寞的神情连林焉都觉得看不下去,移开眼默不作声离开。
回屋时白楚攸已经又要躺下,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林焉逼自己粲然一笑,道:“今天天气不错,我们一起去晒太阳吧。”
白楚攸越来越虚弱了,别说晒太阳对他没用,即使身旁烧了火堆,他身上的冰霜也越来越多,眉宇间渐渐染上白霜。
他们都知道,这是灵魂破碎前的预告,冰霜已经无法阻止。
林焉抱紧了他,让他的头更好的靠在自己肩窝的位置,两个人紧紧相依,谁也离不开谁。
眼睛越来越疲惫,呼吸都成了一种负担,白楚攸不时就会闭眼休息一会儿,再醒时已经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
喝药已经不管用了,哪怕他现在都是一次性喝上两碗,身体还是一日比一日无力。他恍惚记得闭眼前天色将晚,睁眼后天已泛白,缓缓流淌的溪流对岸多了什么存在,模模糊糊看不清晰。
“林曜生……”他盯着溪流对岸看上好几次,开始叫林焉,“我好像看见我衣冠冢了。”
就在溪流对岸上。
孤零零的,正对着水云间入口的方向。
林焉一只手蒙上他的眼,说:“这里没有衣冠冢,阿楚没看见。”
白楚攸扒开他的手,忽然盯着一个方向不动,林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白樾带着一身清凉月光款款而来。
“他有祭拜过我吗?”白楚攸虚声问林焉。
林焉说:“我不知道。”
林焉没去祭拜过,他不敢去,自然无法得知白樾有没有去祭拜过他。
白樾已经走近了,白楚攸强打起精神来看他,问:“师兄有去祭拜过我吗?”
白樾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溪流对岸有座衣冠冢,上面刻着我的名字。”白楚攸问,“师兄有去看过我吗?”
白樾瞬间白了脸色,否认道:“没有衣冠冢,没有。”
幻境里怎么可能有衣冠冢,白楚攸没有出去过,也不入任何人的梦,与世隔绝,不可能知道有人为他立冢。
可如果他看见的是真实世界的衣冠冢,那只能证明时间要到了,这里与现实就要连接在一起,幻境即将碎裂。
难怪师父一次次传音催他们出去,尤其近日,一直催,白樾不得不一次次想办法破阵,或者,让白楚攸转移守阵人位置。
白楚攸不以为然,固执地认为自己就是看见了衣冠冢,不知道谁给他立的,孤零零的,跟他生前一样孤寂。
但师兄不承认,他就不再问,左右不过是身后事,于白乐乐无意义,与他更无关。
随便了,爱去不去,不去也不稀罕,他也不想有人去祭拜他,徒增伤感。
“别给我立衣冠冢,什么都不要。”他才不稀罕白樾去看他,“我不走奈何。”
奈何多长啊,走过去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林焉曾经提着冥灯走过,走上去的目目幕幕都是白楚攸,脚下如同灌满荆棘,心情沉重,疯狂蔓延的情丝让他寸步难行,步步染血。林焉说:“阿楚好好的,别瞎说。”
白楚攸又闭了眼,声音很小很小,像在林焉耳边吐气,小声问林焉:“师兄怎么都不去看看我,我死了连衣冠冢都叫他那么讨厌吗?”
“不讨厌。”林焉告诉他,“阿楚墓碑上的名字便是师叔刻的,没人讨厌阿楚。”
但白楚攸已经听不见。
天很湛蓝,云朵很轻。
微风带着满地碎花起舞,声音很轻很轻,卷到屋檐,落在发间。
梦里如走马灯般梦幻,白楚攸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总之很像是白乐乐梦境,像不为他所知的另一份记忆。
风在动,云在走,他仰头去看,明晃晃的暖阳照拂大地,空气那么清新,生命那么鲜活,像在人间,像还活着。
他猝不及防睁眼,眼神有片刻呆滞。
“……你猜我看见了什么。”他问的漫不经心,渐渐的,就转为难以置信,但仍旧平静。
“林曜生……你敢掘我坟。”还两次。
林焉毫不惧怕,随口道:“那天天气很好,我抱阿楚起来晒太阳。”就像现在这样,一起依偎着晒晒太阳,吹吹暖风,他们都不说话,他们都内心平静。
白楚攸平静地骂他:“疯子,你抱着的是给我的拜师礼,不是我。”
林焉很肯定道:“是阿楚,我瞧着它是你的模样,我很想你。”
是吗。
都敢掘坟,白楚攸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是林焉做不出来的。
掌心灵流疯狂涌动,不多时半空出现一面清晰宽大的水镜,白楚攸撑起身体不再依靠林焉,说:“你最好别让我看见还有更过分的事。”
林焉沉默不语。
白楚攸以为他是心虚到不敢说话,林焉嘴角却隐隐浮现笑意。
哪儿有疯狂,不过是太想了,行为有些夸张,但合理罢了。
阿楚想看就看吧,看他是如何痛苦地活着,如何撕心裂肺癫狂。
这样想着,林焉眼里也带了笑意,近乎病态。
白楚攸没再看他,目光转到水镜里,随着镜中朦胧景象逐渐清晰,他看见林焉抱着他的遗物在水里下沉,不断下沉,林焉想跟他一起死。
他看见林焉独自去往如愿湖,湖面结霜,冰封千里,林焉在冰上躺了一整天,险些把自己冻死。
林焉去往各宗各派,争夺灵器,手段残忍,唯独面对逶迤山的人时,多了几分容忍。
林焉一次次走上奈何桥,在桥头驻足等待,一次次空手而归,满心失望。
林焉到如愿湖湖底,搂着虚空说悄悄话。
林焉给白乐乐张罗生辰宴,却把水云间布置成喜宴的样子。
林焉一次次站在不远处张望,想靠近又不敢。
林焉总是一身缟素,为一场不为人知又广为人知的婚宴负责,一守就是好多年的灵。
林焉想偷亲白乐乐,看着沉睡的容颜半晌,叹息着说他好想回到从前。
林焉说:白乐乐,能不能别死。
林焉说:我好想你。
水镜变化太快,白楚攸默不作声看着,好似看完林焉与他有关的一生。
林焉似乎,真的有些失去理智,早已脱离正常人的范畴。
“阿楚还看吗?”林焉仿佛很开心白楚攸愿意看他的过往,那些没人理解的离奇事件背后,归根结底都只有一个原因,他想白楚攸。
旁人不理解没关系,说他疯子说他不可理喻十恶不赦,说他欺师辱师万死难辞其咎,他都认。
只要白楚攸能看懂他的心思,就够了。
“我还哭过,在夜里抱着你留下的鱼骨匕首偷偷哭泣。”林焉愉悦地将自己的狼狈说与白楚攸听,“我想用匕首在手腕刻下你的名字,几度落刀,刀尖抵上血肉时忽然不知道该刻什么字,好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白楚攸,白乐乐……或是跟其他人一样,叫你小师弟,阿楚……亦或是,师父……”
“我觉得我该叫你师父,以前叫你师父时,你会开心。”林焉莫名兴奋到手有些抖,“所以我在手腕刻下的字是,师父。”
白楚攸终于要知道他是如何不想活了,林焉装不下去,彻底疯癫。
“你不会甘心叫我师父,你从前就不想拜我为师。”白楚攸说着,掀开林焉袖子看去,果然没看见“师父”二字,反倒是一片杂乱无章的划痕,很丑,丑到让人不想看第二眼。
白楚攸却在那片杂乱无章中看见好多个字眼。
白楚攸,白乐乐,阿楚,乐乐……
“如你所见,我不甘心只叫师父,所以我在师父的字上,又重新刻下你的名字。”林焉很想表现悲伤,但嘴角遮掩不住的癫狂的笑意暴露他其实很期待,“我还把你称作,心上人。”
可惜最为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被无数划痕遮掩,他不说,白楚攸就看不见。
白楚攸冷道:“你怎么不干脆把手卸下来给我。”
林焉笑意更深,蔓延至眼角眉梢,“阿楚别生气嘛,我还有更让你生气的事你没看。”
水镜一变,赫然出现的是林焉去拆水云间的场景。拆得毫不犹豫,眼神却从不敢往主殿瞟去半眼。
这其实没什么值得生气的,白楚攸以前说过,等他死了,水云间就是林焉的,左右是林焉的东西,他爱怎么拆怎么拆。
但是白楚攸宽袖一拂,水镜中的场景再变,还是水云间,水镜陡然增大,宛若一面世界的镜子,与另一边水云间接壤,好像回到林焉在他衣冠冢前发疯的那一天。
他看见林焉在他衣冠冢前发疯,白乐乐在后边哭泣,他越看,脸色越难看。
林焉也在看,与他一起回味过去,看见这一幕稍稍恢复些理智,笑意褪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原来那天,阿楚哭了吗……”林焉小心翼翼组织措辞,“阿楚,你有对我有一点点留恋吗?”
白楚攸看真实世界里的自己为林焉落下的眼泪,心情复杂,问:“我哭成这样,算有吗?”
林焉问:“阿楚为什么会哭?”
“你说呢。”眼泪有些不由自主往下掉,白楚攸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
林焉一字一句清晰问:“阿楚,我问的是,你为什么哭?”
白楚攸说不出来,只是无端落泪。
林焉迟疑地伸手,试探性地把手覆上他脸颊,见他没反对,拇指指腹小心翼翼为他抹去眼泪。然后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杂物间被人大力踹开,门开的瞬间露出里面鲜红的嫁衣,和‘林焉’手里摇晃的红盖头。
‘林焉’朝白楚攸摇摇招手,高声呼喊道:“阿楚,与我成亲吧!”
白楚攸红着眼看‘林焉’,有口难言,林焉见他不说话,再次为他抹去眼泪,柔声问:“你要与他成亲?”
白楚攸其实有被吓到,‘林焉’好久没出现,一直住杂物间,居然是在亲手绣红盖头吗?
手指头被扎破一个个洞,手里张扬的红盖头与鲜血一样红,是亲手绣的,想亲自盖在心上人头顶,要许下一生不变的誓言,约定此生不负彼此。
林焉从来不自信,每次有别的选择,林焉总在心里替白楚攸做决定,即使到了现在,也坚定认为白楚攸会与‘林焉’成亲,哪怕至此白楚攸还未开口。
不说话,在林焉这里便是默认。
“你气我与梦中的白乐乐成亲,所以你也要与你梦中的林曜生成亲。”林焉独自痛苦,“阿楚,即使知道这是梦境,你仍然要与他成亲吗?”
“白乐乐,看我还捉到了什么!”‘林焉’把身旁的桶往门前一拽,“呐!一条鱼,溪里捉的,可难捉了,我给你煲鱼汤啊。”这是最好的一条鱼,单独挑出来养着,特意要给白楚攸煲鱼汤。
紧接着拖出来另一个桶,指着里面密密麻麻的鱼,说:“这里还有很多鱼,我们成亲是要宴请宾客的,呐,鱼都备好了。”
‘林焉’抓了其中一条给白楚攸看,一时没拿稳,鱼掉到地上又被捉回桶里,‘林焉’嫌弃地甩手,“啊真烦人,手上有腥味儿,阿楚不能嫌弃我,等我待会儿泡一下木樨浴,再抱你时就满身都香香的啦!”
‘林焉’去溪边洗手,满身愉悦,为马上要与白楚攸成亲感到高兴。
林焉问:“阿楚能不能不跟他成亲?”
白楚攸眼眶更红。
一时之间,只剩下水声哗哗欢快淌过的声音,他们似乎都在等,等‘林焉’洗完手回来,等一个他们三人之间的重要抉择。
‘林焉’高高兴兴过来,见白楚攸眼眶泛红,立即心疼得不得了,弯腰捧着白楚攸脸连问怎么了怎么了?
“白乐乐,谁惹你不高兴了?”‘林焉’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恨不得自己替白楚攸难过,“谁惹我们阿楚不高兴了?告诉我,我去杀了他!”
又拧眉严肃问:“是不是林曜生?”
这阵势,是真想杀了林焉,从此水云间就只有他一个林曜生,尽管在他心里他与白楚攸即将会成亲,即使成亲前不宜见血,他管不了那么多,谁让白楚攸不高兴,他就要杀了谁!
‘林焉’没等到白楚攸说话,等来林焉自以为体贴体面的回答:“阿楚成亲吧。我会祝福。”
白楚攸与‘林焉’都看着他。
“我想清楚了。不会后悔。”林焉说。
不会后悔,只会死在白楚攸成亲的前夕,他才不亲眼看着白楚攸与别人成亲。
恍惚之下好像听见谁问了一句:“为什么?”
林焉说:“我说木樨太浓,他喜欢木樨;我一直在外面玩,经常把你一个人落在水云间,他不会;我嫌你做的东西没味儿不好吃,他一口一句好吃;我说带你去放天灯后来没去,他把天灯搬到你眼前教你亲手制作……我做不到的,他都能做到。”
林焉一一列举‘林焉’优点,越说越觉得合适,越说越证明放手才是对白楚攸最好的选择。
“也许我真的不配,不然阿楚明知道这是梦,还是不选择我。”林焉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大抵是违心的话,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这次我不会杀他,阿楚想与他成亲,便答应吧。”
白楚攸没说话,一直看着他。
“林焉”有些不悦,“阿楚,别看他,看我。”
白楚攸听不见似的,一直盯着林焉看。
许久,问林焉:“你是说,你同意我与他成亲?”
“我可以不同意吗?”林焉不想同意,死也不想,他不知道自己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来,大抵会如白楚攸破坏他梦中的婚宴一样,冲动地再次杀掉这个‘林焉’。
“这么说,你愿意看我跟他成亲。”白楚攸冷道,“我成亲之后,会与他玩所谓大人之间的游戏,你也愿意?”
“——我不愿意!”
林焉声音陡地拔高,俨然濒临崩溃,又察觉到失态,强忍着缓下声色,怕吓着白楚攸,“我现在就想杀了他,恨不得让他永远消失,可这是你的梦,我不想破坏你的梦。”林焉已经连这是谁的梦都混淆。
‘林焉’亲昵地从身后圈住白楚攸脖子,把头枕在他肩头微笑道:“阿楚别跟他生气,我们成亲之后就把他赶出去。”‘林焉’有在认真想办法,“这么讨厌他,让他看着我们成亲才是最好的报复。”
可是白楚攸好像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林焉’委屈巴巴博关注,“阿楚看我手指,绣红盖头把手都扎破了,阿楚看我一眼呀。”
白楚攸始终看着林焉。
半晌道:“不愿意我与他成亲,又要亲眼看着我与他成亲。”白楚攸也缓下声色,隐约还能听出几分不甘心来,“林曜生,疯的到底是你还是我。”
林焉答非所问:“我比你心软。”
眼前突然寒光闪过。
“——噗嗤。”
随着一声闷哼与利刃刺入□□的声音一同响起,是去忧水刃贯穿‘林焉’胸膛。
林焉亲眼目睹“林焉”难以置信地松开搂住白楚攸的手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凭空出现的去忧还紧紧握在白楚攸手里,淌着血,不怎么善良。
林焉也惊到说不出话。
很快嘴角止不住上扬,眼底心底都是雀跃与得意。
白楚攸收回手,去忧霎时间从‘林焉’心口的位置消失,白楚攸一眼不看地上在震惊与不甘心中死去逐渐透明消失的人,只看着林焉道:“我比你勇敢。”
“再让他出现,我连你一起杀。”
白楚攸说。
连路边摇曳的树影也被风惊扰,被相思惊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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