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教皇：“‘阿祢祺’殿下，还请您安静下来，属下要动手了。”
“萧先生……我求求您了……别这么做……别这么对我……
我求求您了……不要恢复我的肉身……我一点都不想回到……不会想回到这个你不愿意认我的这个世界上来了……
求求您放我离开这里吧……我连被‘地狱火’活生生灼烧成灰烬的痛苦都忍下来了……我只是想回到过去那个你愿意对我好、愿意帮我擦眼泪、愿意抱着我睡觉的时候去……”
教皇的上半张脸被一张精致而诡异的银色面具覆盖着，没有人看得见他面具之下的神情。
在白灼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中，教皇沉声回应道：“‘阿祢祺’殿下，您贵为神之子，在意识之海中挣扎了数百年才通过仪式‘恶之湖’的考验，只差一步方可踏入希阶、成为半神。——您当真要为了那些毫无意义的凡俗欲念，就此自毁修为、前功尽弃？”
“萧先生……萧……先生……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要和我说这样的话……
我看过我从前的日记本……你和我说……我应该去喜欢女生，不该喜欢你……现在……你又和我说……我应该好好修行……不该喜欢你……你其实明明就比你表现出来的样子要更在乎我……对不对？”
虽然嘴上讲着带有撒娇意味的留恋，白灼却一点也没有停下“灵魂破碎”的意思，——他依旧在主动将自己充盈着白色光芒的灵魂一寸一寸地击碎，任由空间“裂缝”中不断渗出的黑色浓雾侵入自己。——比起和面前的那人对话，他觉得他更像是在陈述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临终嘱托。
这一次，教皇的语气听上去终于有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情绪波动：“少爷，您可知晓‘灵魂破碎’的后果远非肉身焚毁可以相比，——您的灵魂若是真的碎了，就算是属下，也无力再帮您复原如初。还请您就此停手吧。”
听到这莫名发生的称呼上的转变，白灼当真愣在了那里，就连正在咀嚼他灵魂的黑雾都和他一起愣住了，——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很有可能只是一场持续时间极短的浅薄的骗局。
他说：“萧先生，若是你真的愿意认我，就承认你是我的萧先生吧……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尽管说！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会接受！——如此，我就会心甘情愿地和你回去……做你最听话的那颗棋子！”
这一次，教皇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白灼继续哀求道：“我知道的……你就是他……哪怕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哪怕你嘴上不愿意承认……我也能确定你和他的灵魂就是同一个人的！”
听罢此言，教皇终于开口回应道：“白灼少爷，是您误会了。还请您认清楚，我是意识教的教皇，不是那位在白家看护您长大的萧先生。”
“不——”
随着白灼灵魂的又一次嚎哭，两人周围的空间再次开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这一次，房间里尚有结构的所有物质都彻底坍塌了，比之前多出数倍的黑色浓雾疯狂地涌入他的魂壳内，抢食那些所剩不多的白色残魂。
在一片如死亡般寂静的黑暗中，教皇意识到，他再也没有救回白灼的可能了。
第一章萧竖
冼星历二四七一年三月十四日星期四小雨
总的来说本少爷今天的心情也是糟透了！因为萧先生今天也没有提前回来！
今晚又是柳先生陪我睡觉，连续三天了！就算要人陪，我也不想让萧先生之外的人来陪我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会恐惧得不断看到幻觉的坏毛病呢……
父亲也真是的，为何每次外出都要带上萧先生啊啊！他就不能带一次其它的仿生人吗？还有他们周六真的会按时回来吗？啊啊啊！要是他们周六还不回来我该怎么活！我已经有三天没有拍到萧先生的全息照片了！三天啊！今晚怎么办，今晚只能再画一遍以前画过的萧先生的照片了！
……
白灼将正在空中悬浮着的虚拟日记本收回自己手腕上的白色SD手环里，又按了按手环，面前立刻出现了白色的虚拟画布、3D立体彩墨和数支形态各异的电子画笔。——好啦，新建图层，开始画画！
嗯，已经将自己拍过的萧先生的照片都画过一遍了，只能重画一遍之前的老图了……就选这张吧！嘿嘿，萧先生拿着长烟斗的这张最好看了！还又在对着我的镜头微笑，萧先生果然还是适合穿红色呀！
……
一小时后，白灼完成了自己的习作。他往门口望了一眼，见男仆柳歆还没有来喊自己去洗漱，于是又对着自己的画作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他再次打开虚拟日记本，继续用念写的方式习惯性地记录自己纷乱又活跃的思绪。
……
萧先生在照片里笑得可真好看啊……可那时候，他本人真的是开心的吗？
我好像可以轻易从每个人的表情里读出他们心中真正的喜怒哀乐，——可为什么我总是辨别不出萧先生的真实情绪？
是因为就像他总和自己说的那样，他只是个仿生人，不像人类那样拥有情绪？还是说，他将他的情绪隐藏得太好了，不愿意露出来给别人看见？
我倾向于认为真相是后者。——因为父亲总说，他不喜欢有太多情绪的人。父亲只希望所有人都服从于他，听他的话。——尤其是像萧先生这样的他所订购的情趣仿生人，——若是有一刻突然不听话了，就有被他扔出主宅做仆役、永远失宠的可能。
也正因为如此，萧先生为了让父亲喜欢，才总要去隐藏自己的情绪吧。
可是这样的话真的很难办，——我就不会知道萧先生什么时候是真的开心、真的难过了。我只能去猜，尽我最大的努力和直觉去猜……
今天下午四境小语种课的老师有让我们写俐语作文，题目是“最大的愿望”。我写的是我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元息修士，其实那都是我胡诌的，我真正的愿望是，——我要让萧先生每一天都活在幸福里，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去年十三岁的时候，我想的还是，我要带萧先生逃离父亲身边，然后我们二人靠卖我的画赚到的钱来过生活。但是今年我的想法变了，嗯，毕竟我下周就要过十四岁生日了，我变成熟了，——我开始怀疑对萧先生来说，是不是他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更幸福，——不然的话，尽管父亲总将他弄得浑身都是伤，为何这么多年来我却连一丝一毫的悲伤都不曾从他身上感受到过呢？——我能从他身上能感受到的，只有那永恒不变的，阳光般的明媚与宁静。
也许正因为他和他心爱的人在一起，才会如此。
如果真相当真如此，我也要永远守护属于他的宁静与幸福……
——要获得守护他的能力，我必须得快快长大才行。一个月后韫溪公主要来阑市‘矩阵’视察，作为阑市‘矩阵’的直接负责人，我必须不能让她揪出任何把柄！另外，我一定要尽快学会用出元息法术，我已经不是小孩，绝不能在修行上再原地踏步一年了！
……
次日。白灼用手臂垫着额头，在课桌下用SD手环投射成巴掌大小的图片翻看自己拍过的萧竖的照片和自己的临摹画作，生怕被路过的同学窥见。
还没看一会桌子就被人敲了敲。白灼烦躁地抬起头。是凌婴。这个次次考全年级第一的学霸、作为中学生就修行至上人境的元息术顶级天才。
“刘灼，大好人，你带吃的了没，带了的话我给你磕头，你今天就是我的皇帝陛下。”
刘灼是白灼在学校里的化名，因为他的父亲不允许他在学校里暴露身份。而凌婴之所以来问白灼，是因为白灼是这里唯一会回应她说的话的同学。
——她虽然贵为天才学霸，却和白灼一样是在学校里被所有人霸凌的底层人，——外号“霉女”。白灼被霸凌是因为元息属性是变异的‘黑潮’以及身为男性过于精致的外形，而她则是因为贫穷的家境以及身为女性过于寒碜的外形。
虽然她的样子着实可怜，但是对于打断自己看萧竖照片的人白灼也实在怨恨。白灼不耐烦地关掉SD：“好姐姐，你不是才拿了特优生奖学金吗？你非得找我要吗？你不能自己掏钱去买吃的吗？”
“奖学金全部给我姐了，没办法，没爸没妈，姐要养家。”凌婴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
“你姐不是给你留了买食物的钱吗？”
“那些钱我全充在幻吧里了” 凌婴继续敲桌子：“刘灼灼，我命中的皇帝，快给我食物，给我食物，我昨天一天没吃东西了，快饿死在这里了。你想要什么作业我都给你抄，就算是法阵课作业我也都能帮你做……你看你的SD手环都是顶配版的你家里肯定不缺钱对不对？你肯定不缺那么点吃的对不对？施舍点给我也不会伤你一根毫毛对不对？”
白灼被她烦到了，只希望她能快点滚开。从SD手环里掏出了两块本来打算中午吃的蓝莓面包。”你去幻吧打游戏比吃饭还重要吗？你到底是怎么修行的？怎么考那么高分的？”
凌婴一边大口大口地咀嚼面包一边模模糊糊地说着：“好好修行考高分那都是为了我姐，她希望我毕业后能去给皇室打工呢。打游戏那是为了我自己，不去幻吧打游戏反正我是活不下去的……”
凌婴光速吃完后用拇指抹了抹自己嘴边的果酱：“小灼灼，放学后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幻吧玩，我带你体验人生的极乐，——当然你能请我的话就是最好的！”
白灼不赖烦地摆了摆手：“你自己去吧我没空。”
然后凌婴就走了。白灼抠了抠脑袋突然想起这姐们刚刚不是说给她吃的自己就是她的皇帝吗？她要给自己磕头吗？所以人类的本质就是吃饱了就什么都忘了是吗？
算了，我在想什么，我纠结这个干什么……再说她刚刚要是真给自己磕了的话自己方才就又要引人注目了。
但或许自己早就已经引人注目了。
白灼不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周围的同学都向自己投来了一些难以言说的带着某种鄙夷的目光、或是嬉皮笑脸地以自己为话题窃窃私语……
直到班主任徐沫走进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地望向讲台，白灼才觉得稍微舒适些。
“我来公布一个消息，今天我们整个年级都会去阑市意识教的教堂做礼拜，但是这次大家一定要比以往更注意一些，——因为今天，教皇殿下会亲临教堂，虽然学校还不确定殿下会驾临的具体时间，但是今天请大家在教堂里务必保持虔诚、遵守规矩。”
全班都沸腾了。那可是意识教的教皇啊！ ——对绝大部分修士而言，教皇都是他们心中最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们之所以在这个时代有法可修，是因为有意识教散播出去的元息修行知识；甚至就连绝大部分面向有修行潜力的平民招生的元息术学校，也是意识教创建的。——而其它小众教派的修行法门几乎都是秘传的，普通修士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
白灼霎时间睁大了眼睛。——他的关注点不在于意识教教皇的贵重身份，而在于那位教皇的外形。——他几乎每月都会在意识教频道蹲点看一些和那位教皇有关的全息直播，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位教皇和他父亲找人定制的情趣仿生人萧竖长得一模一样罢了。
但这件事本身就不难理解。白灼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怀疑正是因为父亲暗恋意识教的教皇，他才要去订做一个和那位教皇连头发丝都生得一模一样的仿生人。
——他突然兴奋地想到，他今天终于可以拍到新的“萧先生”的全息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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