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打算在路上的时候紧紧跟在班主任徐沫身边的,却没想到平时对去教堂祷告兴致恹恹的同班同学们这一次纷纷往队伍前方涌,就连凌婴也是,——看来不止他白灼一个人非常兴奋地想要见到教皇。
白灼避开人潮拥挤的地方,一个人默默离队往队尾方向走,——他实在不想瞥见不小心和同班同学挤在一起时对方嫌恶的眼神。到了队尾,看到都是其他普通班的学生,白灼也松了口气,——认识自己的人少了些,这意味着知道自己的元息是“黑潮”的人也少了些。耳边那些原本颇为刺耳的嘈杂声仿佛也减弱了。
白灼抬头,是那座流光溢彩的高耸入云的白水晶教堂,——水晶外壁从上到下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术符文,令人望而生畏。
上课时老师有说过,意识教的几乎所有建筑物都是有阵法保护的,尤其是一些神职人员居所和教堂本身。他们普通人要是想进入教堂,必须走法术门,而不可走正门,——只有意识教核心教徒以及更高级别领导者才可以走正门。——而只要经过了法术门,就必然会受到意识教法阵的限制,比如其中的效果之一是修士在教堂内只可调动元息,而不可使用法术;白灼还听说过只要进入了法术门,人的大小和体重都会有所改变,让人体的状态更加靠近意识教的所谓的“神圣原则”。
白灼看着队尾的这些人拖拉又散漫的样子,想到确实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进教堂受法阵制约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普通班的,如果旁边没有带队老师紧盯着、催促着他们进门,这些人可能就会溜到别处去了,等到礼拜结束的时候再溜回队伍里。
……
等叽叽喳喳的队伍快排到白灼进法术门的时候,教堂水晶壁上的阳光都暗沉了些。白灼焦灼地想着现在教皇殿下还在里面吗,会不会已经走了?
……
和过去一样,进了法术门后他直接被送到了座位席旁边的光线晦暗台阶上。白灼侧过头,被照耀在光里的地方是神圣而整齐划一的吟唱声:——
“伟大的圣子阿祢祺,
你的眼瞳是最洁净的宝石
你的骨头是最耐火的木枝,
你的心脏是最明亮的火炽。
是谁从何方将你,
推进长夜的湖底。
……”
白灼继续往台阶上走着,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侧耳听一听,他们今天朗诵的篇章是《意识经》里的《阿祢祺》,前不久老师上课时才讲过,这篇是关于大意识怀胎两万年后生出的第二个孩子阿祢祺的故事。
——阿祢祺是个至真至纯内心火热的孩子,可惜不知被谁陷害、从不知名的方向被推进了“恶之湖”里。“恶之湖”本是大意识所设的在意识界影射人类的罪恶的地方,——一旦人类开始肆意妄为,“恶之湖”就会开始泛滥、生出滔天的洪水将全人类淹没。 ——这位圣子被不知何人推进湖水里后因为至真至纯又敏感多疑的性子以为湖水中的恶都是属于自己的,“恶之湖”便开始顺着他的恐惧流进他的血管里。随后,阿祢祺因为“恶之湖”在自己的血管里肆意流淌而带来的痛苦想了结自己,却被母亲大意识所阻拦,只能终日饱受折磨、以泪洗面。人类则从此免去了被滔天洪灾灭绝的风险。
白灼记得,老师上课时对这个篇章圈出的重点是,——《意识经》没有提及将阿祢祺推进“恶之湖”的小人的身份,这一点实在是很特别,因为除此之外《意识经》每一次都会交代作恶之人的身份,无论是人、半神还是神。甚至有学者推测是大意识本尊将自己的孩子推进了“恶之湖”,《意识经》才故意不交代清楚。——理由可能是大意识后悔了,不想让人类灭绝了,自己又没有能力用除了灭绝人类之外的办法来处理人类泛滥成灾的恶,才用第二个孩子作为牺牲品来保全人类,——但这些也都只是推测而已。
白灼听到这里的时候只觉得:如果是真的,那大意识对自己的孩子未免也太残忍了。——甚至她之所以不同意让自己饱受折磨的孩子去死,很可能是因为阿祢祺死亡后他血管里的“恶之湖”有再次流出来泛滥人间的风险。——比起爱自己的孩子,看来大意识要更爱人类一些呢。
……
白灼走了二十几级台阶,同学的密度终于逐渐变小。他选了个一整排只有三个人的僻静位置在角落里坐了下来。心跳加速,——他现在终于可以将目光移向讲台上的教堂殿下了!
集体念诵结束了,现在到了教皇领读的时候。和萧竖几乎一模一样的略带沙哑的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里,白灼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狠狠漏了一拍,简直就要热泪盈眶了。
白灼从SD手环里取出《意识经》随意翻开一面摊开在自己的大腿上装模作样,立刻长按手环数次激活了自己眼角膜上的生物隐形相机,调整焦距,对着教皇一阵咔嚓。——事实上这种生物隐形相机能拍出的画面依旧和肉眼所见有所差距,不像它的广告打得那样神乎其神,甚至还不如那种能用手操控的传统指尖相机那样方便观看和调整构图,——但优点在于非常隐性!毕竟它的外观和普通隐形眼镜也没啥区别。
——毕竟在现在这种场合,他白灼还没有勇气掏出传统指尖相机张开拇指和食指来对焦成像!要不然别说是教皇,就连前排的哥们姐们一回头都能看出来他在拍照 。
继续拉近焦距……这,这连耳垂的形状和说话时嘴角习惯性张开的弧度都和萧先生一样啊!父亲找的仿生人工作室简直是鬼斧神工!——啊啊啊看不见他的眼睛,这也太可惜了!——这位教皇殿下怎么和萧先生一样都爱把眼睛遮住啊!——只不过萧先生一般用的是精致的布条,这位教皇用的则是银质面具。——真可惜!要不然就能看他睫毛的密度是不是和萧先生一样的了!
等等,这位殿下的品味好像和萧先生有些不一样!嘿嘿,没见过萧先生用这样的银色唇彩,萧先生好像比较喜欢偏哑光的唇色唉。——放大看的话,啊,他真的穿得好华丽贵重啊!虽然父亲也很喜欢给萧先生穿金戴银来着,但通常都是露出皮肤比较多的类型,很少能见到萧先生穿得如此繁复优雅……
嘿嘿,就当今天这位是一改往日时尚风格的萧先生吧!我要大拍特拍!
……说起来,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仿生,——父亲到底是怎么搞到这位教皇殿下这么多数据的,难道他也是和我一样大拍特拍吗,还是他们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天啊!要是这位殿下知道父亲做了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情趣仿生人,他会怎么想呢?他会一怒之下毁了萧先生吗?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要上去和他拼命!
但是我这么弱小,又做得了什么呢……我真的能保护好萧先生吗……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白灼霎时间脊背发凉,——讲台上的教皇突然抬头,面具之下的目光仿佛对准了他的镜头。惊呼中白灼跌坐在了地上,椅子竟然消失了!
更令他汗毛倒竖的是,旁边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里的动静。——不对劲,按照这个距离,这一排离我最近的那个人和我坐在我前面的那两个人应该发现了我才对。就算他们不想理我,他们至少应该转过头看看吧!
等等,我刚刚屁股落地的时候真的发出了什么响动吗?还有我刚刚真的惊呼出来了吗?我怎么好像不记得了……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刚刚我偷拍教皇殿下被发现了,所以他要惩罚我吗?
惊惶间,白灼猛然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自己的脖子上滑动,——那竟然是一条黑色的蛇!——是自己最恐惧的动物之一!白灼想大喊出声,却发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连他用喉舌强行呛出的气流声都被什么东西完全吞没了,——心脏砰砰地狂跳着,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萧先生不在、硬要尝试一个人睡觉然后被魇住的感觉,——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他绝望地流着泪,却听不到自己哽咽的抽泣声都听不到。
……
——他想杀了我吗?我马上就要死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因为偷拍吗?还是因为我是那个人的儿子,他要惩罚我吗?
……
黑蛇逐渐收束绞住了白灼的脖子,他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后方本该是台阶和座椅,现在竟然也是空的。白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腰腹、手腕和脚腕上也缠上了许多相似的黑蛇。冰凉的蛇腹贴着他的肌肤汩汩滑动着……白灼什么都听不见,——他只觉得他的心快要跳出他的喉咙了……
莫名的,他听到了集体的吟诵声:
“我知晓那落难的圣子阿祢祺,
罪恶之湖涌入他的口耳眼鼻,
喧嚣着喧嚣着,
淌进他的血管里 。
他的天空他的声音他的脾气,
从此被恶意遮蔽。”
……”
诡异的诵经声在白灼的耳膜边震荡,白灼痛苦得眼前只有发白的闪回,几乎失去视线了。他感到地面逐渐变成了黏腻的水池,——原本缠绕在他身上的黑蛇也变成了水池的一部分,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污浊的、黏腻的、丑恶的,——恍惚间他意识到,就连从自己的眼角不断淌出的泪水也变成了这污浊水池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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