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灼瞠目结舌地望着面前的一切,——他的思维被暂时击碎了。他甚至有一瞬间在回想在这恐怖的东西到来之前,自己究竟是因为领悟了什么沉重的事而在床上蜷缩着身子扯着头发嚎哭,——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若是说这世上有谁能真正理解自己心中的有关萧竖的巨大悲怮,恐怕也只有自己本人了。 ——哪怕隔着时间与空间、隔着那么多未知的距离。
尽管此时的白灼依旧在床上被吓得不敢轻易动弹,生怕面前的鬼怪会将他生吞活剥了,——他依然在想象中起身下床,走上前去拥抱面前的这个正在失声痛哭的“未来的自己”。
——但若他真的是自己,怎可能会想要对萧先生做如此恶毒的事?——那种自己就算是想象一下,都会觉得无比亵渎的事?
——若他真的是自己,他想的难道不应该是——“就算要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不会想要伤害萧先生一根汗毛”吗?
白灼思及此处,莫名感到了一阵来自深处的毛骨悚然。
他双臂抱在一起,双手紧抓着另一边手臂上的衣袖。他想到了唯一一种可能,——既然这个“未来的自己”连记忆都没有,那他也一定,对萧先生抱有一些深深的误会吧。
——看他的样子,定然是遭遇了某种非常悲惨的事,又因为丧失记忆导致的误会,把一切苦难都归结在了萧先生身上。
——他一定是,狠狠错怪萧先生了。
白灼变得焦躁起来,——他现在急不可耐地想知道这个“未来的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
等等,我现在必须冷静下来。我要仔细思考他方才所说的话里透露出来的一切信息
——我要掌控他,我一定可以做到,没有人是我掌控不了的。
……
他的弱点和我完全一致,——都是萧竖。这一点非常重要。哪怕他现在看上去很强,他的情绪却比我更加激烈和极端,这意味着我并非没有胜算。
他的情绪完全失控的时候,就是当我和他讨论关于“我和萧竖的回忆”的交易的时候,——这是我暂时拥有的和他博弈的筹码,我必须牢牢把握住。
至于他提出的“完全接纳他的存在,和他融为一体”的这个方案,是绝对不可取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将我的存在全部吞噬掉、剥夺属于我的肉身?——哪怕他声称他就是未来的我,但现在的我毕竟和他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而正因如此,我也必须在他提出“给我力量”时保持头脑清醒,不到绝境、甚至就算到了绝境都坚决不可以接受他的引诱。——根据他的言论来推断,我一旦接受了他的力量,我的意识很有可能会立刻遭到他的蚕食。——我的意识存不存在或许并不重要,但我绝不允许他借助我的身体去做可能会伤害萧先生的任何事。——除非,那个绝境是萧先生的绝境。
对现在的我来说,相比于力量,“真相”或许才是更重要的,这也是我要用我手中的筹码去与之博弈的东西。
现在我需要确定的是,这场博弈能否按照我想象中的样子顺利、公平的进行。——若是在这场博弈中他处于一个对我有碾压性优势的位置,我必须不假思索地、毫不拖泥带水地立刻退出。
决定这场博弈是否公平的关键是,——我能否真正把控将“有关萧竖的记忆”交易给他的过程。——例如我能否决定给他哪个部分的记忆?我能否想停下就停下,而不是被疯狂的他所钳制住直到他吞掉我的全部记忆?
我现在必须弄清楚这一点。
……
“未来的我,白灼少爷,请你冷静下来。”白灼道:“你想要‘白灼和萧竖之间相处的回忆’是吗?”
悲怮的啜泣声逐渐停止了。半晌,分身白灼将自己黑雾状的手指从脸上拿下来,狐疑地盯着本体白灼:“是。”
“我可以用它来和你做交易,但是,我不接受你来主导取出我记忆的过程,我希望全部的过程都由我自己来主导,你能保证这一点吗?”
分身白灼沉默地低着头。他身边的黑雾逐渐聚拢,诡异地在他身后高高扬起。
白灼紧张地咬了一下嘴唇,说他现在完全不惧怕这个恐怖的存在是不可能的。
良久,他抬头,用猩红色的眼瞳盯视着白灼:“只要你答应给我回忆,我可以保证这一点。”言罢,他从胸口掏出一个表面不断流动着墨绿色光晕的小瓶子,扔给了床上的白灼:“这是‘天空骑士’做出的法器,明曰‘心念瓶’,只要你抱着瓶子冥想你和萧竖相处的点滴,再将瓶子给我,就行了。”
“小鬼,我已经让步了。这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将回忆给我’,——这法器只能让我以第一视角品尝到你的心念而已。但毕竟你就是我本人,我勉强接受我获取了一部分属于我自己的‘回忆’吧,——小鬼,你冥想的时候可要耐心一点、仔细一点,将一个场景里的所有细节和你自己在其中的所有感想都回忆出来,听懂了吗?”
白灼将瓶子握在手心里,欣赏着这法器奇特的质感,——明明外表看上去是个瓶子,摸起来却有种正在摸一条活生生的青蛇的诡异感。
“你还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开始冥想?”
“不着急。”白灼暗暗勾起嘴角,现在他胜券在握了许多。
如此看来,自己不仅能把握要给他哪段记忆,甚至还什么都不用损失掉,毕竟仅仅只是冥想一下就可以。这博弈的过程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顺利许多倍,——因为对方对自己手中的筹码在乎得过头了,才会做出如此让步。
既然如此,自己算是能勉强掌控住他了。果然应对情绪失控又弱点明确的人就是最简单的呀。
“作为交换,未来的白灼,白少爷,还请您也给我点我想要的东西。——你不必诱惑我,我不想要你的力量。”
“那你想要什么?”分身白灼急切地问道。
“我想要‘真相’,我要你告诉我你已经知道的所有事。”
“可是那样……那样的话……我会……我会被‘那位’惩罚的……”分身白灼蹲了下来,举起双手按住自己的脑袋,身周的黑雾冒出了几道转瞬即逝的红色闪电状光芒。分身白灼抬起头,和几十分钟之前的白灼本体那样用双手抓住自己的卷发拉扯,眼角渗出了透明的泪水:“我求求你了,你别难为我了……你只用帮我冥想一下你和萧竖之间的点滴相处就好了,你又不用损失什么……”
本体白灼抿着嘴,不做答复。他可不是什么擅长同情别人的人,——哪怕这个“别人”正是他自己本人。他现在只想知道真相。
“你说的‘那位’是萧竖?他一个仿生人,能修到上人境就是他的极限了,他连自保都难,又何德何能能惩罚得了你?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分身白灼心想这郎心似铁的小鬼头可真不愧是过去的自己。自己到底怎么做?当真应该冒着被‘那位’惩罚的风险告诉他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吗?
——也好,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取回与你之间的回忆,若是这小鬼头能遵守约定往‘心念瓶’里装些东西,或许我真能重新记起你来,萧先生。
——就算被你再次推进那名为‘恶之湖’的阵法中一次,我也在所不惜。
……
“阿祢祺殿下,您连肉身都不要了,这是要去哪里?”
白灼回过头,他的肉身已经被他所点燃的“地狱火”焚烧殆尽了,只差忍受最后的“灵魂破碎”,他就可以成功化作“厉鬼”,回到他想回到的他存在过的任何时空里去。
他早已不成人样,听到自己这些天观看了无数次的全息影像带里的那个人的声音,他依旧哭了出来。他用不似人类那般的沙哑的、浑浊的声音回应道:“请您不要再给我洗脑了,教皇殿下。我已经从那洞穴中走出来了,我见到真实世界的样子了,——我根本不是什么神子‘阿祢祺’,而是白玉集团的董事长、白家的老爷,白灼……我说得对吗……萧先生?”
教皇:“您认错人了,我不是您的萧先生;我是意识教的教皇,是您母亲大意识在人间指认的神使。”
白灼:“我不信你的那些宗教……算了……我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了……您还是要继续给我洗脑,好叫我做你的棋子吗?萧先生?”
教皇:“我不是您的萧先生。我只是在履行您的母亲大意识希望我向您履行的职责,并非是将尊贵的您当做棋子来看待。”
白灼绝望地笑出了声:“哈哈哈,我就不信,你真的会信你自己嘴中的那些可笑的宗教……你只是嘴上这么说说……好方便你去奴役人心吧,尊贵的教皇殿下?”
教皇:“‘阿祢祺’殿下,还请您谨言慎行。现在,请和属下一起回到人间吧,您在‘雾海会’中还有重要的职责尚未完成。我会帮您恢复这具被‘地狱火’焚烧成灰烬的肉身。”
听到这里,白灼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灵魂破碎”的过程加剧了,整个交叠在物质界与灵魂界的房间都回荡着他残魂的怮哭声,——房间内的所有家具与摆件都开始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一些玻璃、陶瓷等易碎材质制作的物件甚至直接摔碎在了地上。
教皇:“‘阿祢祺’殿下,还请您安静下来,属下要动手了。”
“萧先生……我求求您了……别这么做……别这么做……我求求您了……不要恢复我的肉身……我一点都不想回到……不会想回到这个你不愿意认我的这个世界上来了,求求你……求求你放我离开这里吧……我连被‘地狱火’活生生灼烧成灰烬的痛苦都忍耐下来了……就是想回到过去那个你愿意对我好……愿意帮我擦眼泪……愿意抱着我睡觉的时候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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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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