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余谨说。
大鸟的翅膀展开缓慢下落,等它平稳落地时余谨从鸟背上跳下来,将手中的一直拿着的外袍交给了迎接他的人。
维罗妮卡昨天已经收到了首领的来信,她清点了一下人数,一个不少,脸上的笑容渐渐出现,她将手背在身后眼睛微微眯起,有股不容小觑的威严:“大家都辛苦了,今日还早,希望大家回去休息后下午的训练能照常到场。”
那群食人族哀叹一声,手松开缰绳抱怨道:“我们赶路赶了一天一夜,就不能多休息会儿吗。”
维罗妮卡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由温和逐渐变向不善凌厉:“在猩红沼泽你有出力吗?我的意思是,你有封印恶魔吗?”
那人不说话了,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胆怯地看向骤然冷了脸的维罗妮卡。
“对不起总队长,我,我不该反驳你。”先前抱怨的食人族用力低下头去,态度十分诚恳。
维罗妮卡没有要故意怪他的心思,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又掸掉他身上的灰尘,语气平和道:“早点回去休息吧,下午到晚上都有训练。”
余谨看到那个食人族转身时脸立马垮下来,哭也哭不出来,面相都变得奇怪了。
艾文斯站到余谨身旁,余谨把他扶过来,悄声说:“我会有办法的,别担心,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
“走了,还待在这干嘛。”伊萨忽然凑过来,语气格外森冷。
艾文斯全身起了一层鸡皮,他直挺挺地转过身,但在对上伊萨犀利的目光时还是不由得身躯一缩。
“我知道了,师傅。”艾文斯灰溜溜地跟在了伊萨后面,走后还一步三回头地朝余谨看,余谨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但没几次,伊萨就一把按住他的脑袋拧过来,放言:“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艾文斯吓得再也不敢回头了。
余谨听见那声恐吓,心凉了凉,他低头看了眼长出浅色细纹的手,心脏像被铁丝穿过来回拉伸一般,他怔愣在原地,直到被人拍了肩膀才倏地把手藏进宽袖里。
“怎么了?”维罗妮卡头伸过去张望着。
余谨微笑,装作若无其事:“没什么。”
维罗妮卡视线在他脸上和颈间来回流转,余谨被她看得心虚,抬手遮住脖子,不自在地问:“我身上有脏东西吗?”
维罗妮卡摇头,手搭上他的肩晃了晃:“没,没有。”
她记得首领说过恶魔在他身体里,身上可能会出现痕迹,但怎么现在一点也没有呢。
她对后面的人勾了勾手,那拿着毛茸茸斗篷的人立马跟了上来为余谨披上斗篷,余谨抓着斗篷的一角道了谢,急匆匆地将绳结系紧。
“几天没见怎么瘦了那么多?”维罗妮卡歪头看他,他的脸颊已经有些凹陷了,“首领和我说了那些事,你真是辛苦了。”
余谨目光一柔,轻轻按上凹陷的脸颊,心不在焉地问:“瘦了很多吗?”
怎么会一直瘦呢,是因为饭没吃好还是身体不好。
余谨实在担心恶魔在他身体里会对他有过多的影响,万一到最后他活生生被恶魔折磨死了怎么办。
维罗妮卡“嗯”了一声,她握着余谨的手腕,“想吃点什么?”
余谨看向前方的屋子:“随便吃一点就好。”
彼时,一只通体乌黑的蓝瞳小鸟飞在了余谨肩上,羽毛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摸上去很柔顺,余谨看到鸟脚上绑了根绳,绳子下方系着兽皮纸,他没有多想,拆开看了一眼。
维罗妮卡瞟了眼,看到第一行字,立马把头转向一旁回避。
是卡什写的信。
余谨匆匆看了眼,前面关心他的还算正常,但到中间又开始不正经了,不知道卡什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一封油腻腻甜唧唧的信。
“要回信吗?”维罗妮卡问。
她只瞥见了第一行字,问他有没有到部落的,其余内容再没有瞧见。
余谨将信收起来,这么肉麻的信让别人看见了不是笑话吗,他随口说:“先吃饭,吃完饭再回信。”
“好,我去安排,你先回屋休息。”维罗妮卡望着他。
余谨口头应下了,但在她走后却悄悄朝医馆方向走。
他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等奥尔德里奇看见他了,余谨才抬脚进去问:“先前住在这的孩子,他的伤好了吗?”
奥尔德里奇面带笑意地看着余谨:“已经好了,现在正在后院和我的小徒弟拣药呢。”
此话一出,余谨放心不少,他绕到后院,站在门边上看着小孩坐在椅子上和李维一起摘药的背影。他瘦瘦小小的,快入冬了,身上的衣服也厚了不少,袖口和领口还缝了一层毛绒绒的兽毛,看起来像个小年娃。
李维摘完药仰脸大喘,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扭一扭,活动筋骨时看见了一直静静站在门旁注视小孩的余谨,李维脚尖一歪抵着小孩的足尖,又用力往他那边撵了撵。
小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刚要问他什么意思,就见李维脸抽筋了一般眼睛拼命往后翻,小孩奇怪道:“后面有什么?”
等他转头看见瘦了一圈、面容憔悴的余谨时立马慌乱地撤下手头的事,脏手胡乱在干净衣服上擦了擦,接着就直奔余谨跑去。他抱住余谨的腰,脸肆无忌惮地埋在他柔软凹陷的肚子里,一句话不肯说。
余谨抱着他,温声问:“在这里一切都好吗?”
小孩依旧不说话,过了没多久,余谨听见哭声,他只好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就当安慰。
等后院只剩他二人,小孩才渐渐松开他,余谨看着腰上湿了的一小片,又看向小孩红彤彤的脸,蹲下身揉了揉,笑容温柔:“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小孩点着头,抹着脸哽咽地问:“你去哪了?”
“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余谨垂眸,“已经回来了,没有发生意外。”
小孩扑到他怀里,眼睛红肿地盯着他看,余谨摸着他尚且湿润的眼皮,想到先前对他的承诺,犹豫地抽回手。
“在这一切都好吧?”余谨问。
小孩点了一点头:“嗯,医馆师傅对我很好,你呢,你,你怎么样了?”
余谨揉揉他的脑袋:“我也很好。别担心。”
那次刺杀给小孩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部落里为什么会有人刺杀余谨。
在他看来,余谨那么善良温柔,部落里谁会讨厌他呢。
他抓着余谨的手指,没注意到他手背浮现出的细纹,他认真地注视余谨,瞳孔逐渐聚焦,“是……是谁刺杀你呢?你知道吗?”
余谨看着由模糊到清晰的细纹,愈发紧张,“已经知道了。”
小孩又问:“那是谁呢?”
余谨慢慢起身:“西奥多家族。”
小孩默念了一遍,他看向余谨,“那天和你去孤儿所的也是西奥多家的人。”
余谨背过身去将松垮的衣领立起挡住已经爬满细纹的脖子,他挡住脸,神色紧张:“是。”
小孩仰头看他铺落在后背的长发,他悄悄上前躲在他背后轻轻嗅着从他发丝上传来的香味,淡淡的清甜的花香。
“你要走了吗?”
他们已经离开后院,小孩刚回过房间一趟,手一直背在身后躲躲藏藏,他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余谨,上前跑了两步,跑到他面前,不舍地望着他。
余谨没回头,“嗯,我还有事要做,不能在这留太久。”
小孩把手里的盒子递出来,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举过头顶:“这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
余谨侧过身看着他举着木盒子,心顿时软了,他蹲下身把小孩抱在怀里,头搁在他肩上蹭了蹭,“谢谢你。”
小孩也抱着他,他轻轻拍着余谨的肩,两个人相互哄着安慰对方一样,像在暴风雪天相互取暖。
回到首领屋,余谨情绪已经好了许多,他将礼物藏在手里,看到一直等他的维罗妮卡,余谨有些不好意思。
“终于来了。”维罗妮卡眼尖,远远地就看见他了。
余谨将盒子放在离门口最近的柜子上,“你要留下来吗?”
维罗妮卡摇头:“我还要去训练营呢就不留下来了,出了什么事你可以让小鸟传信给我。”
维罗妮卡指了一下鸟笼,笼子里确实有一只尖嘴小鸟,眼睛对向余谨,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送走她,余谨坐在餐桌前发了一会儿呆,他看着盘子里焦红的肉,肉香味已经飘进了他的鼻子里,余谨夹了一块,但在咀嚼的时候却情不自禁地想到在猩红沼泽被迫吃人肉的经历。
余谨强迫自己咽下那块被嚼烂的肉,在肉滑过他食道时,他的脖子仿佛突然胀大了一圈,随着食物滑下,那胀大的范围也逐渐下移,最后消失。
余谨没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他只觉得吃下去的食物像掉进了无底洞,半桌子的菜快被他吃掉了,但他还是没有饱腹感,仿佛只是由空腹到一分饱。
他又开始吃素食,素食吃下去就像在咀嚼纸片一样,他尝不出任何味道,就连被蒸得一夹就烂的花瓣他也尝不出任何花香味。
意识到这些的余谨放下筷子,像个木头人似的盯着面前的一桌饭菜,他喘着气,单薄似乎只有一片纸厚的胸口起伏着,他问:“你们想吃什么?”
“人肉。”恶魔说。
余谨闭上眼,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接着有些发蓝的眼泪从他眼眶里流出来,一滴紧接着一滴,像从细小泉眼里涌出的泉水。
“你们为什么不附在食人族身上?”余谨说,“我不吃人肉。”
恶魔沉默了一阵,魅魔率先开口:“你可以在镜子前脱掉衣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看看你的身体,没有恶魔可以放弃拥有你。”
余谨照他说的将门窗都锁上,接着站到一个大镜子面前慢慢解开腰带,将衣服一层一层脱下。
屋内有暖气,衣服脱到最后一层余谨还不觉得冷,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隔着最后一层衣服他已经能看见在他身体里流动的三种颜色交错纠缠的细纹,包裹着他的血管筋脉,在他血肉里流动。
最后一层衣服从余谨的身上滑到地面,余谨看着镜子里那近乎有些陌生的身体,他伸手摸着那些藏在细腻皮肤下的纹路,这些纹路很有规律,一些以心脏为出发点,一些以他的胯骨为出发点,而背部的纹路几乎是以脊骨为出发点。
余谨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些纹路的位置和之前在他身上生长的藤蔓位置类似。
“我现在是死人吗?”余谨问。
4762被他的问题吓得惊醒,他看向屏幕里接近**的余谨,纳闷他怎么把衣服脱了,但在看到他身上的纹路后,忽然懂了。
“余谨,你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4762说。
正常?
余谨眨了眨眼,既然正常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这些纹路和刚刚吃饭所产生的奇怪感觉应该只是恶魔想要让他自甘堕落,自我毁灭的障眼法。
他绝对不能被这些怪诞诡谲的外象迷惑,这只是恶魔企图毁掉他的计谋。
咚咚咚——
余谨把衣服拿起来胡乱穿了几件,系好腰带后他就去开了门。
保险起见,他只把门打开一条小缝,透过小缝,一张清爽俊秀,右眼下有一颗泪痣的脸照了进来。
青年面带笑意,在看到余谨时眼前一亮,话立即哽在了嗓子里,只顾盯着他看而忘了要说什么。
余谨将门敞开,冷风呼啸地灌进来,屋里暖气很快消散了,余谨冷得打了个寒颤,鼻尖冻得发红,清瘦的手臂叠在小腹前堪堪挡住冷气,两双深色的眼瞳盈盈地望着屋外的人,没由来有些脆弱。
“首领不在,你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说话间,余谨口中呼出一团又一团白雾。
泽拉菲姆被他那张脸吸引过去,全然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半晌才回过神,解释道:“我是来收拾餐具的。”
他没说是维罗妮卡安排他来的,因为他觉得身为一个外猎小队的队长被派来照顾一个男人的饮食起居是被严重看不起的。他要做的应该是去捕危险的猎物,围剿凶恶的敌人,而不是来这照顾一个男人!
出于自尊心和体面,他没有说。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不想让眼前这个貌美的男人这么快知晓他真实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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