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校长依旧爹喋喋不休地念着演讲稿。
讲台下的队伍已经不如刚才那么方正，开始歪歪扭扭地站着，要么东张西望，要么低头瞌睡，一眼望去全是愁眉苦脸。
又过去了煎熬的几分钟，校长终于念完稿。
老刘接过校长的话筒，往下按了几档，呼呼吹了两声后说：“让我们谢谢校长的讲话，大家鼓掌。”
底下传来一片稀薄的掌声。
“好了，剩下的时间，我们还有个环节。”
老刘双手背在身后：“最近这段时间啊，我们的同学们，大家表现总体都还是很不错的，然而——还是有部分同学不遵守校规。”
“迟到、早退、聚众在厕所抽烟、早恋等等恶劣现象依旧层出不穷，这不是老师们想看到的，更不是你们的父母想看到的。”
“针对这些恶劣的违纪行为，我们做了思想教育工作，在老师和校领导的教育下，犯错的同学也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真诚地写了3000字检讨。”
“下面，就请几位典型的违纪代表上台来，把自己的检讨有感情地念出来，让同学们引以为鉴。”
“第一位，高一四班，尚槐屿。”
老刘刚说完，底下一片唏嘘。
黎与桑朝前望去，只见尚槐屿一脸平静地朝主席台走去，来到老刘身边，朝他点了一下头。
老刘留下轻飘飘一句“念吧”，退到了主席台后的阶梯上。
尚槐屿握住话筒，往上提了好些个档位，接着从裤兜里拿出写好的检讨。
“大家好，我是高一四班的尚槐屿，以下是我的检讨。”
“首先，我很愧疚，作为四班的班长，我没有好好照顾到新同学——也就是我的同桌。”
黎与桑眼神停在尚槐屿身上，手指不自觉扣了扣校服裤侧边的那条白线。
“我没有尽到班长的职责，上课没有帮同桌解答难题，放学也没有跟他道别，甚至，因为觉得他可爱，所以下课还抱住他，捏他的腰。”
老刘：“？”
众人：“？”
费柳杨：“！”
黎与桑：“……”
尚槐屿抬眼朝黎与桑看过去，他正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尚槐屿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不易察觉的笑，接着念：“由于我实在是太过分，导致同桌被我欺负哭了，我内心十分愧疚，于是，在昨天晚上第三节晚自习，我拉着他出去吹风。”
“我跟他道歉，把话说开了，才知道，原来我们互相都以为对方不喜欢自己。”
尚槐屿顿了几秒，继续看向黎与桑：“事实是，我们其实都很喜欢对方。”
底下呜呼声一片，尚槐屿看到黎与桑头更低了。
“误会解开之后，我们说好了要做相亲相爱的好同桌，就在这个时候，刘主任突然出现在我们背后。”
“他以为我们是小情侣，就追着我们满校园跑。”
底下哈哈笑成一片。
老刘在不远处小声嘀咕：“写的什么检讨呢这是？”
“我们当时很慌张，只顾着跑，没来得及跟刘主任解释，害他这么大年纪还跑这么久，是我们的不对，刘主任对不起。”
说完尚槐屿转过大半个身体，朝老刘鞠了一躬。
老刘傲娇地甩手，示意他继续念。
后面的内容，尚槐屿完全是临场发挥，把学校上到领导班主任，下到同学全部道歉了个遍。
尤其着重对老刘的教导进行了一圈赞美。
老刘被尚槐屿说得有些暗爽，结束后忍着笑回到话筒前，把话筒往下移，说了几句官方话后，让后面的人接着念。
大课间结束后，杨溪来到四班刚解散的队伍找黎与桑。
“小桑，实在是对不起，我今天确实出门太着急，就没带你的校服。”
“没关系。”
杨溪看着黎与桑身上穿着的校服：“你的校服……你重新买的吗？”
“不是。”
黎与桑摇摇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和杨溪解释。
“对了。”黎与桑问杨溪：“昨天，你是……被欺负了吗？”
杨溪一愣，低下头没说话。
黎与桑一脸认真，继续说：“红墨水再怎么不小心沾到，也不会那么大面积沾到你裤子后面，对吧？”
“……”
杨溪的眼神黯了一些，她攥紧拳头，片刻后，轻轻点头。
“班上……有人往我凳子上倒了红墨水，起初，我只是觉得裤子有些闷，没往那方面去想，直到……你拉着我离开。”
黎与桑表情凝重，想安慰她，却突然词穷，只能安静地陪她一起沉默。
杨溪抬头，笑了笑：“你不问……她们为什么欺负我么？”
“对有些人来说，欺凌比自己弱小的人，会让他们获得无上的快感，不需要任何理由。”黎与桑看向杨溪，“不过我相信，不是你的原因。”
杨溪瞳孔放大了几分，逐渐红了眼眶。
预备铃响起，杨溪憋回了在眼眶打转的泪水。
“要上课了，我，我先回教室了。”
“嗯。”在杨溪跑了几步后，黎与桑叫住她，“中午一起吃饭吗？和明薇她们一起。”
杨溪点点头，转身跑向教室。
看着杨溪的背影小消失在楼梯口，黎与桑叹了口气，才后知后觉，自己身后不远处站了个人。
黎与桑转身，吓了一跳。
尚槐屿向他走过来。
“看这么久，舍不得？”
黎与桑疑惑：“什么？”
尚槐屿靠近：“你喜欢她？”
黎与桑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他在说杨溪，赶紧歪过头，“没有，你在说什么啊？”
“可她喜欢你。”
“……”
黎与桑一时语塞，突然想起尚槐屿刚刚念的检讨，不甘示弱地抬眼和尚槐屿对视。
“那你呢？”
“什么？”
“你刚刚念的检讨……”黎与桑眨巴两下眼睛，“什么叫……我可爱？还有……”
黎与桑越想越尴尬，还是低下了头，小声地说：“什么相亲相爱的同桌……谁和你相亲相爱了？”
尚槐屿嘴角一勾，低着头去找黎与桑的脸。
“我们昨晚不是说开了吗？难道不算数了？”
尚槐屿的脸逐渐靠近，黎与桑缩着脖子向后，被迫退后了几步，被尚槐屿伸手拉住。
尚槐屿的声音很低，气息洒在两人之间：“要我再哄一次？”
黎与桑内心一颤，心跳得很重。
他大力把尚槐屿推开，准备朝教室走去。
没走两步就被尚槐屿拉住。
“你做什么？”黎与桑皱着眉，脸颊有些红，看着像生气，又像害羞。
尚槐屿用力一扯，把黎与桑拉回来：“第三节体育课，今天要测跳远。”
“不是被英语老师要了？”
“费柳杨去跟英语老师求回来了。”
“……哦。”
上课铃声打响，操场上只剩下四班的人。
听说这节课五班也是体育，不过被他们班主任要去了。
费柳杨拍拍胸脯：“兄弟们，得谢我啊！”
周围一片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的谢谢科代表。
五分钟后。
“邹老师呢？上课五分钟了还没来，平时早在这儿等我们了。”
费柳杨跑去办公室：“我去看看。”
几分钟后，他像刚从石头里蹦出的猴子一样，一跳一跳地蹦回来。
“兄弟们，听说邹老师老婆要生孩子了，临时请假了，这节课大家就自由活动吧。”
……
天空乌云渐渐散去，阳光穿透白云照在塑胶跑道上。
宽阔的操场下，三三两两坐成一团。
费柳杨原本要拉着尚槐屿一起去打篮球，他拒绝了。
拉着一脸不情愿的黎与桑来到安静的树荫下坐下，尚槐屿起身朝不远处的贩卖机走去。
回来时，递给黎与桑一瓶青柠汽水。
“谢谢。”
汽水冰冰凉凉的，瓶身布满了小水珠。
九月的天气忽冷忽热，这回儿太阳出来了，倒有些闷闷的热。
黎与桑扭开汽水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很清爽。
尚槐屿在他身边坐下，问：“好喝吗？”
黎与桑点点头，把汽水递到他面前：“你要喝吗？”
尚槐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调侃：“你喝过的？”
黎与桑握着汽水的手一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脸色不禁一红，连忙收回手。
“嫌我脏，那就不喝了，我自己喝。”
黎与桑小声嘀咕着，心想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呢？人家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怎么会喝他喝过的东西？
“我什么时候说嫌弃你了，我喜欢还来不及。”
又是这种让人无言以对的话，黎与桑不想理他。
尚槐屿趁黎与桑不注意，拿过他手里的汽水，毫不客气地嘴贴着瓶口喝了几口。
喝惯了浓烈的可乐，青柠汽水的酸甜相比起来更清爽，搭配着带有桂花香的秋风，像洗了个清凉的澡。
尚槐屿咽下汽水，满意地点点头：“品味不错，很好喝。”
黎与桑嘟囔着嘴巴，接过汽水不说话。
“又不理我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
“真不理我？”尚槐屿要去看黎与桑的脸，黎与桑歪到一边不让他看。
从尚槐屿的角度看去，黎与桑鼓起了一块脸颊肉，像个生气的小孩。
明明那么瘦，脸颊怎么还气出肉来了？
尚槐屿眼睛一动，嘴角勾起，凑到黎与桑耳边说：“你说，我们刚刚算不算间接接吻。”
如他所料，黎与桑立马转过头来，眼睛瞪着他，一脸生气。
“这哪里算了？不算。”
“怎么不算？”
“就是不算。”
“算的。”
“不算！”
“算。”
“不算！”
……
黎与桑硬着头皮和尚槐屿对视，心里一遍又一遍骂他脸皮厚。
课间的操场很安静，出了太阳之后，大部分人都回教室了。
尚槐屿看着黎与桑，风吹得他额前的头发轻微飘动，看起来十分柔软，稍浅的细眉拧在一起，眉下的睫毛眨了几下，脸颊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羞，亦或是天气忽然变热的原因，透着红色。
尚槐屿的眼神向下，移动到黎与桑嘴唇。
他发现，黎与桑生气时喜欢咬着下唇，和在医务室时一样，咬久了再松开，下唇就是饱满的红色。
比如现在，这抹红色在他冷白的脸上格外引人注目。
尚槐屿逐渐低头靠近。
黎与桑的神色从原本的生气逐渐变得疑惑。
等到他开始变得慌乱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还没说出口的音调被蓦地堵住。
黎与桑手臂一软，汽水落在地上，滚出一片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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