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四班教室里，近一半的人在自习。
黎与桑跌跌撞撞推开门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纷纷抬头朝门口看去。
只见他大口喘着气，从脸颊到耳朵一片通红，在众目睽睽下歪过脸，快步走到座位坐下。
他双手搭在大腿上，颤抖不已，只能手指交叉紧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嘴唇有些发烫，还留着青柠水的味道。
黎与桑不敢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索性趴在桌上埋着头。
周围恢复原来的安静，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过了好几分钟，身边才传来拉开凳子坐下的声音。
第四节是老刘的化学课，他在讲台激情澎湃地演讲，唾沫星子洗礼了第一排的同学。
这节课黎与桑走神了，几乎没听，就连下了课被明薇几人拉到食堂，打完了饭坐在凳子上，都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直到尚槐屿端着餐盘，坐在了他的对面。
明薇喝了口汤，看向尚槐屿和他旁边的沈殷飞：“班长，你门这是……不准备回家吃了？”
尚槐屿沉默了几秒，说：“阿飞说他喜欢吃食堂，我陪他吃。”
“？”
沈殷飞饭递到一半，咬着勺子，一脸疑惑地扭头看向尚槐屿，心想不是你硬拉着我来的吗？
忽略掉沈殷飞的眼神，尚槐屿拿起筷子，夹起几块牛肉放到黎与桑盘中。
“多吃点肉，你太瘦了。”
黎与桑抬眼，正落入尚槐屿深不可测的眼神中，他张了张嘴，浑身别扭，谢谢两字死活都说不出口。
尚槐屿倒是不在意，继续给他夹肉。
眼看尚槐屿盘里的牛肉都要被他夹完了，黎与桑赶紧伸手按住他：“可……可以了，我吃不完。”
“你都还没吃。”
“……这就吃了。”
一旁的费柳杨直愣愣地鼓着嘴嘟囔：“班长，黎同学，你们不吃的话就给我吃吧，我爱吃肉。”
明薇瞪了他一眼：“你快吃你的吧。”接着也给杨溪夹了些肉，“来，杨溪，多吃点。”
谢谢明薇。”
明薇嘿嘿一笑：“不客气，我就乐意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杨溪久违地笑出弯弯的眉眼，低头安静地吃饭。
几人吃饱喝足，约着去学校篮球场旁边的小树林坐着消食。
树林里面有很多长椅，都是两两一坐。
明薇拉着杨溪坐下，和她一起刷学校的表白墙。
费柳杨去体育馆领了个篮球，回来时见尚槐屿和沈殷飞坐一起，而黎与桑则单独坐。
他正要坐在黎与桑旁边，被沈殷飞叫住。
“老杨。”
费柳杨转身：“啊？”
沈殷飞故作正经地咳了几声，说：“你来和我坐，我跟你说些事。”接着把尚槐屿拉起来，给他使了个眼神。
“小屿……就和黎同学坐吧。”
说着把尚槐屿推到黎与桑面前，黎与桑低着头没说话。
费柳杨在沈殷飞旁边坐下，问：“啥事啊？”
“额…”沈殷飞干笑两声，“是这样的，下个月就要运动会了，就是想问问你想报什么项目。”
“运动会啊……那可就不好说了，我是体育科代表，班上同学不愿意报的，就我来呗。你呢？”
“我啊……”
几人互相离得不远，两人刷手机刷得时不时一阵笑，另外两人从运动会聊到篮球赛，手比比划划的似乎很精彩，然而还有两人……
虽坐在一个椅子上，却像是陌生人，各看向一边，一言不发。
闲聊之际，明薇抬眼撇了一眼对面挨得很远的两人。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又不理对方了？”
杨溪疑惑：“他们不是同桌吗？关系不好吗？”
“一会好一会不好的，奇怪得很。”
明薇收起手机，大眼睛转了转，找了个话题。
“班长，你今天为什么没带校服啊？还被老刘抓了个正着。”
尚槐屿扫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白色体恤，正欲开口，被费柳杨先一步打断。
“班长带了啊，黎同学身上穿的就是。”
几人一愣。
黎与桑手指扣紧了裤子。
沈殷飞轻笑一声，吹了个俏皮的口哨，说：“还发生了这种事吗？”
“是啊！”
作为大场面的唯一见证者，费柳杨瞬间来了激情，他站起来声情并茂地描述着当时的情况。
“你们不知道，黎同学当时没带校服，我站在他背后都跟着紧张起来了。”
“眼看老刘越来越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们的班长英雄救美，哦不，是英雄救帅，十分帅气地出现在黎同学的身边。”
“只见他冷着脸，三两下脱下自己的校服，转身披在了黎同学的身上，并用着霸道总裁的声音说‘穿上！’，那场面，简直帅呆了！”
明薇眯着眼微笑：“这样啊。”
尚槐屿无奈：“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一点不夸张！真的帅啊班长！我要是黎同学，我当时都要爱上你了。”
明薇上前走到费柳杨身边，调侃他说：“得了吧，班长可不喜欢猴子。”
“哎！怎么说话呢明薇？”费柳杨开玩笑地说：“你怎么知道班长不喜欢我？万一班长就是喜欢我这种活泼可爱的呢？我要是个女生，怎么说也是啦啦队队长级别的好吧？”
明薇一声冷笑，扭头对尚槐屿说：“班长？你自己说，你喜欢这样的？”
尚槐屿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挪了挪，回答：“我有喜欢的人了。”
明薇：“……”
费柳杨：“……”
杨溪：“……”
空气凝固了一阵，随后传来几人的惊讶：“卧槽？卧槽！”
费柳杨张大了嘴巴：“我去！真的假的？”
尚槐屿一脸平静：“真的。”
明薇问：“我们学校的？”
尚槐屿点头。
“哪个班的？”
尚槐屿没有说话，只是勾着嘴角，向后靠在椅背上。
沈殷飞憋住笑，对明薇和费柳杨说：“小屿喜欢的这个人，你们见过的。”
“见过？”费柳杨手指插进头发里挠了挠，“见过？那是谁啊？我见过的人那可多了。”
明薇脑筋一转，转而抬头和沈殷飞对视。
两人眼神一来二去，似乎确认了什么，明薇忽然睁大了眼，伸手捂住嘴巴，问沈殷飞：“是我想的那个吗？”
沈殷飞点点头。
“卧槽哈哈！”明薇捂嘴蹦了几下，一脸激动。
费柳杨问：“什么啊明薇，你知道了？谁啊？”
“不告诉你。”
“别啊！薇姐，告诉我呗。”
“自己猜。”
费柳杨追着明薇要答案，奈何明薇并不想告诉他。
杨溪看向黎与桑，从刚才开始，他好像就不太舒服的样子。
“小桑，你不舒服吗？”杨溪上前问。
黎与桑摇摇头，随后站起身，说：“我……我先去教室了。”之后急匆匆地跑开了。
正在打闹的两人停了下来，明薇问：“小桑他……怎么了吗？”
“没事。”尚槐屿起身，“你们玩，我去找他聊聊。”
“哦……哦。”
沈殷飞把手搭在嘴边，朝尚槐屿喊道：“你好好说，温柔一些。”
接着沈殷飞拿起地上的篮球，对费柳杨说：“好了，去打球吗？”
费柳杨答：“去！”
明薇挽着杨溪的手臂：“我们也去吧，去看他们打。”
“……好的。”
尚槐屿来到教室的时候，黎与桑并不在。
他出去找了一圈，在医务室不远处的一处树荫下找到了他。
“不是回教室？”
尚槐屿来到黎与桑身边坐下。
黎与桑没有说话，只是拉开校服外套的拉链，把衣服脱了下来还给他。
“你的衣服，谢谢。”
“穿着吧。”尚槐屿说：“这个天气，下午估计就没太阳了，晚上会冷，你明天再还我。”
见尚槐屿没接，黎与桑攥着外套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说话。
许久之后，黎与桑才从嗓子里挤出很轻的声音：“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尚槐屿回答：“真的。”
“那……那个人，是……”
明知故问。
尚槐屿靠近黎与桑，肩膀与他相抵，一高一低：“那个人是谁，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黎与桑身体一颤，随后说：“我是男生。”
“我喜欢男生，你知道的。”
“我……不行。”
“为什么不行？”尚槐屿问他：“你喜欢女生？”
黎与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
他确实不知道。
从他父母离婚后开始，他几乎没怎么接触过男生，因为他母亲不让。
他还记得小学时，和一个小男孩是很好的朋友，一天，他们一起回家的路上，被他母亲看到了。
他母亲在短短几秒内从平静变得情绪失控，之后疯了一样赶走他的朋友，并警告他不准再和黎与桑一起玩。
那之后，母亲病了一段时间，而黎与桑，彻底失去了唯一的一个朋友。
黎与桑拢了拢叠在怀里的外套，眼神黯淡：“我不能……被我妈妈知道的话……她会疯的，所以……”
“没事。”尚槐屿回答得很利落，“我并没有要求你给我什么回应，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对不起……”
“不用道歉。”
哗啦——
医务室的大门被拉开，张医生把垃圾放在门口垃圾处，抬头便看到树荫下坐着的两人。
“哎——哎你这——”张医生对着两人挥手。
“张医生？”
“你这孩子！”张医生小小跺了个脚，“我怎么跟你说的？叫你早晚来这里换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是吧？”
尚槐屿一愣，随即咳了两声。
张医生留下一句：“快进来！”之后转身进了屋。
尚槐屿揉了揉眉心，扭头看着黎与桑，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低头垂着眼。
“走吧。”尚槐屿伸手拉住黎与桑的手腕起身。
“……嗯？”
黎与桑回过神。
张医生不是叫的尚槐屿吗？为什么还要拉着他一起？
不给黎与桑任何思考的时间，尚槐屿就拉着人进了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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