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绵被他哄高兴了,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容吟身后。
正值残阳时分,绮丽的天幕给凌虚剑宗渡上了一层灿金的光,琼楼玉宇,雕梁画栋,令人为之震撼。
山腰造了一片青翠竹林,竹林中心的空地上,青藤环绕的栏杆圈出一方院子,屋子前方长方形的花坛,种了几朵颜色艳丽、形状奇特的灵值。
这里是容吟的住所。
进屋后,重绵异常拘谨,老老实实端坐桌前,偶尔朝屋子投去短暂一瞥,格局优雅不俗,布置简单干净,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空间不算大,却极其敞亮,一扇占据半面墙的窗子,底部两根木棍支撑着窗板,窗户大开,灿金色的霞光落满一室。
容吟让她到屋内歇息,她爬山爬累了,听话地躺在堂前小塌上睡了一觉。
她睡着时,他去了东边的另一个竹屋。
吹雪峰住宿等级森严,他曾以医修身份,收纳了这片竹林,盖了两座竹屋,空屋与所住的竹屋格局一致,是他曾经炼药的地方。后来,因他医术高超,救了不少弟子,对凌虚的贡献越来越大,长老越来越看重他,特地在日月峰山顶建造供他使用的药屋,药屋格局更加开阔明亮,竹屋从此便荒废无用了。
空屋长久不住人,积累了不少灰尘,他推开门,斜斜投进去一束阳光,灰尘漫天飞舞,他轻咳一声,旋即用除尘术清理干净,准备今晚让重绵入住。
灵力化成的白雾,如层层叠叠的云般缭绕,所经之处,家具崭新光泽。
正忙时,苍玲然一个飘逸回身,冷不丁冒了出来,她面色纠结,愧疚不安:“我确实说错话了……”
从山脚逃跑后,苍玲然越想越懊悔,她与祝牧歌关系好,好到足以偏袒的地步。本不是心思歹毒之人,一时头脑发热,被众多弟子八卦异样的目光一看,便觉得良心不安。
思来想去,决定半路返回找容吟。
苍玲然怀揣着一厢情愿的想法,容吟是唯一认识重绵的弟子,指不定他能从中间游说,重绵可能会原谅她。
容吟倚靠门边,蹙眉问道:“你到底说了什么?”
熹微的晨光落到他鸦黑的睫毛,似渡上一层光,眼底却是清冷疏离的。
苍玲然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我误以为她喜欢你,为了打消她的心思,就说了……”
她窘着脸,把那些闲言冷语重复了一遍。
容吟一开始还能保持平静,越听脸色越沉,唇角的笑微凝。
众多弟子印象里,他向来温润,言语如暖玉般亲切,许多人接近他时忍不住油然而生好感。而此刻,他微微敛目,院子忽然吹来一阵凉风,把他眼底的温度吹凉了,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感觉。
这幅冷淡表情,看得苍玲然有些发憷。
他脾气虽好,生气的时候,作为仙君的压迫感格外强烈。
容吟入宗门的二百多年来,与其他弟子们一起去九曲峰听长老们讲课,平时待人彬彬有礼,何曾与人动气过,甚至从未参与过一系列的门派争端。之后百年来,提升境界极快,远离纠纷中心的旋涡,无欲无求,分明是最年轻最有天赋的医修,才三百多岁,活得却像个几千年的仙君。
同门都说他清心寡欲,脾气好,但容吟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总爱挂着淡淡的微笑。
这是苍玲然第一次看到他脸上现出不快之色,且还是因为一个凡人。
她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他一字一句反问道:“大师姐,话不能乱讲,我什么时候成祝牧歌的人了?”
他的语气荒谬得不可思议,大抵上活了三百多年,第一次听见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苍玲然干巴巴道:“我瞎说的。”
她当然清楚,这些年来,容吟和祝牧歌没有任何交际。正是因为如此,苍玲然才会暗暗心急,自作主张替祝牧歌铲除情敌。
“她比不上祝牧歌?”容吟又冷淡着脸,反问了句,字字如刀,“未曾料到,大师姐是这种搬弄是非之人。”
苍玲然以往接触容吟,他的姿态温雅如玉,而今听见这般刺耳的字句,她脸色蓦然苍白。
他见她动作,竟笑了下,表情依然像是平常温柔的笑,声音却凉到极致:“师姐心里难受了?”
苍玲然浑身一哆嗦,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他低声道:“你讲那些话时,可曾想过她的心里该多难过?”
白衣男子注视她时,已经没了任何笑容,眸子如深海似的黑,显得过分凉薄。
苍玲然眼眶泛红:“我错了。”
他抬眼往自己屋子望:“既然错了,请大师姐去道歉。”
苍玲然简直不愿再呆在这里了,与重绵这个小姑娘道一百次歉,都要比与容师弟打交道来得自在。
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以为容吟尊她为师姐,对她的态度,应该会更缓和尊敬。
是她想多了。
苍玲然赶紧点头:“自然自然,我马上去。”
-
容吟进屋时,重绵仍在睡觉。
她睡得正香,扎起的头发因数次翻身散落,像水底生出的海草般柔滑茂密,她的一只手臂不安分地垂落,另一只枕着自己的脑袋,漆黑的发丝,衬得脸蛋肤如凝脂。
他笑了笑,未曾想,像她这般内敛的性子,睡姿挺外放。
冬日窗子未关,冷风阵阵往里吹,他见了,眉头稍蹙,为她盖上一层软被。
软被刚触及她的外衣,她似被惊醒,如受到惊吓的小兽般,立即睁开了眼,眼底的不安未散。
容吟问:“在怕什么?”
话音一落,他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重绵刚从危机中脱离,难免残留被困多日的阴影。
重绵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感:“你去哪里了?”
她似乎很依恋他,容吟明白,他的存在更像是救生稻草,她牢牢抓住后,便不想再放手了。
温暖的晚霞落进他漆黑的眸中,容吟的声音显得过分温柔:“已经没事了。”
她点点头,鼻子有点酸涩。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一个姑娘,所以,总是以对小孩子的态度来对她。
她心中欢喜,又有些发酸。
隔着黄昏的霞光,两人静静注视着对方,忽然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他头偏了偏,倾听屋外动静,起身提醒道:“有人来了。”
果然下一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在门外。
两人同时回眸看,苍玲然手扶着门沿,气喘吁吁道:“我刚才见重绵正睡觉,便没打扰。”
重绵坐起身,指了指自己:“你找我有事吗?”
她的眸子里盛了困惑,自己跟苍玲然前不久闹的不愉快了,她以为她肯定会跟自己划清关系。
苍玲然点了点头,端正神色,认认真真地道歉,重绵一时间神色僵硬,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她本就属于心地柔软的人,待苍玲然眼巴巴看向她,她不好意思拒绝:“没关系。”
苍玲然舒了一口气,向她抱了抱拳便走了,待人消失在门外,重绵继续沉默着。
容吟如今把所有事情都安排了,天还未完全黑,正要考虑下一步做什么,须臾间,屋子响起小姑娘细细的问声。
“为何她突然来道歉?”
容吟独自在这住了两百年,屋子多了一个人,他还有些不适应。忽然听到她的声音,他怔了怔抬起头,她直勾勾盯着他,似乎认定能从他这里找到答案。
容吟笑:“我让她来的。”
重绵觉得周边空气都凝住了,张了张嘴,望进他关怀的眼神,一时间除了感动,还有一丝微妙的别扭。
比起苍玲然的所作所为,更让重绵计较的是,容吟竟然知道了这件事!
她问:“苍玲然全都说了,一个字不落?”
容吟颔首。
她头皮一麻,立即解释:“她误会我了。”
生怕他知晓自己的心意,她涨红了脸,否认道:“我才没喜欢你。”
他听了,目光在她脸上流转,重绵的心愈发往上提。
他并非自恋的人,在他的认知里,重绵这个年纪还谈不上真正的喜欢,所以只是微微一笑:“我明白,大师姐想多了。”
为了表示可信度,重绵继续解释:“你的这位大师姐,说你很受其他姑娘的欢迎,所以,下意识认为我也是其中一个。”
容吟纠正她的话:“不是我的,是日月峰的大师姐。”
重绵并不在意表达上的错误,睁大双眸道:“你真的很受欢迎?”
这让他如何回答?
容吟无奈极了:“她们看中的是我的皮相,倘若我真实样貌像眼前这般寡淡,大抵不会起心思。”
此话若是由旁人说,未免太过自信,然而是他书中男二,重绵知道他的话不假,这可是作者亲自认定的“白衣美人”。
重绵像被猫咪挠了一爪,顿觉心痒难耐,相处了这么多日,她还没见过他是个什么样子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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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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