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弟子安置百姓们，将他们送回泉邵街，然后陆陆续续乘剑归来。炽阳谷外，弟子们聚集在一处，准备出发回凌虚剑宗。
容吟是医修，无剑可御，便捻起手指吹了个清脆的口哨，闻声而动，一抹白雪乘风而来，修长的脚爪紧紧抓住地面。
灵鹤伸长了脖颈，再次见到主人，眷恋油然而生，使劲蹭他的手腕。
容吟弯唇笑，这只灵鹤陪他多年了，他抚了抚灵鹤的小脑袋。
弟子们陆陆续续御剑远去，容吟乘坐前，望了望身边的重绵。修真界不大注重男女大防，但与他过于亲密的同挤一只灵鹤，总归不大合适。
容吟想了想，拜托苍玲然：“师姐，劳烦你捎带下重姑娘。”
苍玲然懵了，刚刚一直在跟弟子们胡侃，压根没注意到重绵，等这时注意到了，心里起了几丝疑惑：“她也回宗门？”
容吟颔首：“她中了蛊毒，我带她回剑宗祛除。”
苍玲然不在意地哦了一声，招了招手：“过来。”
重绵往前走了几步，长剑大约半人高，约十五寸长，她盯着悬浮的剑不说话，脑袋有点空。
容吟见了，一下子就猜出她在想什么了，提醒苍玲然：“师姐，剑身狭窄，她可能站不住。”
重绵瞄他一眼，眼底掩藏不住的开心。
苍玲然施法，长剑扩展至十倍宽，重绵爬上剑，站到她的后方，剑身往上空腾飞时，手忍不住搂住了苍玲然纤细的腰身。
风太大了，她怕自己被刮飞。
容吟身姿挺拔，在层层叠叠的云片间穿梭，身形忽隐忽现。灵鹤庞大，相较于盘坐，他更喜欢站到它的脊背上御风飞行。远远望去，风姿飘逸雅致，如昆仑巅的白雪，又如绽放的白色莲花，清雅而又孤傲。
重绵的眼睛眨也不眨，注视前方。苍玲然侧头，不出意外，瞧见她略显直白的眼神，冷不丁问：“你喜欢容师弟？”
重绵收回视线，连忙否认：“没有的。”
“容师弟长相风华绝代，天赋又极其优秀，喜欢他很正常。”
重绵声音变得微弱：“没有这回事。”
苍玲然：“若你不喜欢，最好不过了。”
重绵：“为什么这么说？”
苍玲然：“据说所知，凌虚剑宗的第一美人也爱慕他。”
重绵呐呐道：“是吗？”
苍玲然漾出一抹笑意，有意无意道：“别人的东西最好不要惦记。”
冷冽的风急速往后退，重绵失语了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任何语句都变得苍白。
她的心里大声问，第一美人是谁？她喜欢他，跟自己喜欢他有冲突吗？她已经知道容吟是男二，名义上只要祝牧歌回头选择他，他就是祝牧歌的人了。不论谁都无法进入他心里。
她只能把这份喜欢深深藏在心里，不可能也不愿意把它宣之于口的。
重绵呆呆地看着苍玲然的侧脸，余光，容吟没有回头看她，身姿挺拔，气质如谪仙般遥不可及，他仿佛与世间的恩怨琐事格格不入，对后面发生的对话一概不知。
原来喜欢一个人那么难，不止喜欢的人看不到她，连周围的人也会排斥她。
苍玲然见她沉默，以为她听不进去劝，又加了把火，每个字都让人难以接受：“那位第一美人短短一年内进入炼气期，五年内筑基期，既貌美又有修炼天赋，不是你能比的。”
祝牧歌实力强大，样貌又锦上添花，苍玲然认为，重绵一个凡人，青春也就二十年。不提天赋能力这种东西。光是短暂寿命，就争不过祝牧歌。
祝牧歌也许能靠日久生情，获得容吟的一丝关注，她能靠什么？
还不如早点说清楚，断了心思，免得越陷越深。
重绵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苍玲然的话，又或许是苍玲然的话，戳中了她心中的痛处。
她只是个凡人，自然比不过修为高深的修士。可她也是一个有自尊的人，被人当面贬低，眼眶微红，内心忍不住浮出一丝委屈和不甘。
她掩饰住无法告人的心绪，超级大声地否认：“我不喜欢他，更不会和别的女人抢。”
两人之间的互相爱慕，如果靠其中一人的卑微实现，结局便会如同原书女主那样，落得个爱情和事业双双失败的下场。
她清楚明白，书中，他的结局已经书写好，因祝牧歌离世，黯然离开宗门。
爱上一个不可能喜欢上她的人，滋味并不好受。
重绵低头想，没关系，她接触的男人太少了，恋爱经验也没有，所以在狼狈处境下遇到一个拯救神般的男人，才会轻易沦陷。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努力放下他。
-
凌虚剑宗山脚，层层台阶往上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众人到达目的地，纷纷收剑爬山。
御清真人曾教诲，宗门弟子必须脚踏实地，每次上山，像当年拜入宗门般，一步一步往上爬，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重绵落脚，一批弟子们说说笑笑，拾阶而上。她揉了揉通红的眼睛，低垂着脑袋，跟随苍玲然走上第一个台阶，神情闷闷不乐。
走着走着，一道翩跹的白色衣角忽然撞进她眼底，阻挡了去路。
她停住脚步。
容吟先她们一步到达，等待了须臾，见到重绵，立刻敏锐察觉，她比方才不对劲。
方才炽阳谷外，还兴高采烈地朝他笑，大抵第一次跟法术接触，瞳孔充满了惊异与跃跃欲试的好奇，带着几分兴奋踏上旅程，这会儿却垂头，不看他，也不同他聊天，拐了个弯绕开他往上走。
容吟不解：“发生什么了？”
重绵仍低着头，声音含糊：“没有呀。”
容吟问不出来，转头询问苍玲然：“师姐，你刚才跟她说了些什么话？”
这一段路，唯有苍玲然与她密切接触。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心思敏感，苍玲然的脾气，他了解，直来直往得可怕，从不顾及人的感受，他将人带上山，便多了几分责任，如果让人受了委屈，便是他的错了。
他关心重绵，没让重绵振作，反而使苍玲然破防，没好气道：“你怀疑我？”
容吟心境恬淡，诸多同门眼中，属于脱离尘俗之人，苍玲然没料到他竟然关心两个女人间的罅隙。方才她刻意点明的几句话，都是因为偏向祝牧歌，又仗着容吟不爱参与旁人矛盾，才会斗着胆子压一压这个来历不明的凡人。
这会儿被人道破，她心虚得紧，心越虚，声音越大。
容吟尚且不清楚事情经过，嗓音依然平静，“师姐，你这幅表情，我很难不怀疑。”
周遭陷入尴尬的气氛。
容吟目光从两人脸上一一晃过，最后落在重绵这边，神情竟然再一次起了波澜，掺杂着几分无奈，低低叹息了句：“有什么事，别憋在心底，对身体不好。”
重绵终于开口：“我只是不习惯此处。”
容吟的表情瞬间沉了沉。
旁边的苍玲然浑身不自在，方才那番话，除了劝解她别喜欢容吟以外，着实带上几分刻意的对比。
与祝牧歌同门几年，苍玲然喜欢她温婉动人的性格，容吟与祝牧歌平时来往不多，彼此关系疏远，她看出了祝牧歌的喜欢，担心她的意中人被人捷足先登，这才擅作主张，先搓搓外来人的自信。
这个着装奇异的小姑娘，心思单纯，竟然未将她私底下的嘴脸暴露出来。如果她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那她喜欢的容吟，与祝牧歌和苍玲然，或许从此生了嫌隙。
这样一来，她占据容吟的可能性非常大了，然而她什么也没做。
苍玲然高两人几个台阶，此时低头看重绵。从这个角度，重绵的睫毛纤长浓密，两旁树枝间隙的灿烂阳光落在身上，整个人清透干净极了，却散不尽周边浓重的低气压。明显将苍玲然的话记在了心上，表面上装得不在意，实际上也许在心底悄悄难受。
而重绵再难受，也不会做诋毁别人的事，傻的有些可怜。
周边弟子正在看热闹，所有人停下向上走的步子，还有的磕起了瓜子，嘴巴撅起，噗噗往前吐瓜子皮。苍玲然脚步往后退了退，大家似乎都在看她的笑话，嘲讽她一个日月峰的大师姐，正道修士，竟然去欺负一个凡人小姑娘，实在让人嫌恶。
苍玲然脸色青红交加，难堪不已，仿佛后面有庞然野兽龇牙咧嘴穷追不舍，她使了个御剑术法，蹭得一下飞上天，眨眼没了影。
弟子们：“……”你跑什么！
他们摸不着头脑，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须臾间，青色石阶只剩下容吟和重绵两个。
喧闹的人声渐歇，林间野雀啼鸣。
重绵犹豫地抬头，一望无际的台阶，看不到尽头。她的脚步一动不动。
容吟站到她的身侧，静默了片刻，叹息道：“你是否更愿意下山？”
如果她不愿意，他便带她下山，找个小屋子安置，至于解毒，这段时间多多下山照顾，也是一样。
重绵身体紧绷，终于开了口：“不愿意。”
终于愿意出声了，他笑了笑，从锦囊里掏出几颗糖果，“不开心的话，吃点甜，心情会变好。”
闻言，重绵蓦然抬头，白衣男人逆光站在前方，树叶间隙流泻斑驳的光影，他的瞳孔流动着异常美丽的光泽，她怔怔地站着，不由自主的心猛跳了一下，整个人似乎被他的眼神给吸了进去。
极安静的林间，他伸出手，手心静静躺了几粒糖丸，颜色绚丽，看着甜甜的很好吃。
重绵盯着糖丸，忍不住瘪了瘪嘴巴，他为什么对她，跟哄小孩一样。
她不是小孩子了，他的年纪确实比她大了几百岁，可容貌差距小，也就五六岁。
容吟的手往前又伸了伸，宽大温暖的手心，几颗糖丸叫嚣：快吃我快吃我。
重绵神情来回挣扎摆动，内心顽强地告诉自己，她不要人哄，她是一个自己能处理情绪的大人了，但容吟轻轻唤了声重绵，她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别人的好意，拒绝不了就接受呗。
她勉为其难地伸出手，几颗糖滴溜溜转悠着滚到了她的掌间，她一口全吞了，咯嘣咯嘣咬得重，像在发泄。
容吟弯唇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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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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