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修士进入升仙图，原本还十分拥挤的外城变得空荡荡的，热闹的氛围也空寂下来，隐隐约约有鸟啼兽吼，羽毛和粗糙树皮擦过的声音格外明显。
路边只有几个小修士笑着在打闹，似乎是在吹牛自己若能进升仙图，定会大杀四方，也定会留名之类的话。
景响将神识收回，睁开了眼。
他刚刚正躺在连禁霜膝盖上闭目养神，毕竟渡劫是十分损耗精力的事，只是一不小心就将神识散发出去，等他回过神后已经是夜晚了。
月华从窗口落在景响脸庞，仿佛正嚼着一枚玉佩，他伸出手挡住这一点光亮，整张脸顿时被覆盖在一片阴影下。
“醒了？”连禁霜低头，他所有的长发都被都整齐地束在银色发冠里，只在两侧有长银丝垂下，正正好好地搭在景响的手背上。
“嗯。”景响反手抓住银丝，漫不经心地盘玩在手心，“炼虚期好生奇怪，我的建木化神竟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看起来淡了些。难不成“炼虚”的意思是让化神变淡？”
他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意思极了。
从元婴进阶到化神的条件之一就是要将自己的“化神”凝练出来，这是个非常艰难的过程，因为“化神”要和自己的道相合，若是强行凝练不合的“化神”，早晚走火入魔，一身修为毁于一旦，所以任何修仙者都无比慎重选择“化神”。
当时他没有什么头绪，正心烦的时候就被师兄和师尊带着来到宗门禁地，那里封印着两件镇宗宝物。
一是建木，二是阴阳宝镜。
宝镜暂且不提，只说他见到建木后就瞬间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境地，思绪不受控制地靠近它，高大的身躯让景响显得无比渺小，如同蝼蚁站在城楼面前，连自我与本我都变得毫无意义，在绝对的强大面前没有任何放抗之力。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恶意，于是顺从着靠近，当他“触碰”到对方时，一股磅礴的生命力顺着相连的这一点传入他的身体。
他吃力地消化这些生命力，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如此困难——不是自己的东西果然不好控制。
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一切都变得慢下来。
再次睁眼时，只留掌门一人在他旁边为他护法，自己的修为已经突破到化神期了。
一问才知，不过过去三天而已。
这实在是太快了，要知道景响从结丹期突破至元婴期至少凝练了一个月的时间，最后和天雷对抗差点死去。
所以境界的名字对修炼一定帮助，但意义不可能太浅显，否则人人皆可升仙，这世界可不就乱了套。
连禁霜摇摇头，连带着银丝从景响手中溜走，又被他抓回来。
“炼虚期本应该叫合道期，进入此界的修仙者可领悟法则之道，比如时间、空间、星辰，诸如此类，师尊便是领悟星辰和时间之道的强者。
“不过第一个进入这个境界的前辈领悟的是虚空之力，因此命名为炼虚期，后来叫习惯了，世人明白其中有误，但也无力纠正天下口舌，于是传到如今。”
景响问：“那师兄领悟的是什么？”
连禁霜面上不动声色，只轻眨了一下眼：“师弟觉得是什么。”
“还是剑道？”这是连禁霜一直走的道路，若是在炼虚期仍然领悟此道也是很好理解的。
连禁霜摇摇头。
“时间、空间、虚空、星辰、吞噬，还是太初？”景响觉得师兄既然是原著男主，领悟的东西自然不同凡响，于是都往深奥去猜，被连禁霜用食指敲了一下额头。
“不过普通的冰霜，你想的也太没有边际了。”
景响放开银丝，揉了揉被敲的地方，“师兄突破合体期呢，是因为对冰霜之力领悟到极点吗？”
“知道太多对你修炼没有好处。”
他又拽上银丝，想要把连禁霜拉进些，似乎有些不满：“师兄没有时间陪我也就算了，连分身也不愿和我多说两句话，看来我打扰师兄清修了。”
连禁霜感觉膝上一轻，景响已经坐了起来，说着便要离开。
“我还是快走吧，免得师兄厌烦。”
连禁霜连忙拉住，见景响只是笑着回头，也不说话，无奈地叹气，招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这些真的不能讲，于你日后修行无益。”
景响说：“我不想再突破了，修为这辈子都会停在炼虚期，师兄不必担心后事。”
月光下移，照在地面上，银冠反射着无情的冷光，二人一坐一立，无言对望着，最后还是连禁霜叹道：“别胡言乱语。想听的话我就给你讲讲渡劫期，正好我也快突破了。”
景响仍是笑意不减，只言语中多了几分戏谑：“师兄突破合体期的时候也是这么说，让我想想，师兄用了多少年来着？”
“二十年。”
景响才似恍然大悟一样：“啊，对啊。师兄寿命长，有无数个二十年可以等，可师弟好像不能呢，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这次还不行吗？过来，让我看看。”
说着他就握住景响的手腕，仔细摸索了一下，只是越看眉头皱得越厉害。
景响不愿和师兄讨论这种事，直接抽出手，露出一脸轻松的表情。
“渡劫就渡劫吧，师兄愿意讲什么，师弟就听什么，就别管这种小事了。”
“这不是小事。师尊整日闭关，就是为了你的寿命之事，你怎么一点也不上心。”
连禁霜肃着一张脸，如果在这的不是景响，而是别的什么人，怕是早就冷汗如雨，也就知道寒袅袅等人为什么在他面前安静地像个哑巴一样，不敢放肆。
任何人在他面前之所以会变得谨慎，不是因为他身边杀气如何如何，反而是因为他没有杀气，只和普通剑修一样眼神锐利无比，对视上如芒在背。
若只这样还就罢了，修仙界剑修何其多，可偏偏他又是最强的剑修，杀过的人比普通凡人一生见过的人还要多，周身杀气一敛，顿时如深渊一般。
许是景响与他相处久了，反而不怎么怕，见连禁霜不接他的话茬，于是也冷了脸。
“我上心怎么样，不上心怎么样。你们这些大能都无能为力，我又能做什么……百年寿命，叫我怎样和他人平心相处？我修仙不为长生，我又不愿与人拼杀，至于权利……”
景响伸出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枚墨色丹药，笑得凄凉又不屑：“这是我偶然寻到的上古丹方里记载的，我稍微改了一下，得师妹相助，添了一份混沌之气，可无视心魔、雷劫突破，无境界之分。”
这功用可算逆天了，就算是连禁霜听了心里也是一惊，心魔是绝大多数修士都存在的问题，一个不查就会丧命，雷劫更是如此，就算是他，在当年对抗殷刺时若没有景响帮助躲避雷花，他也难逃死亡。
若真如师弟所言，此丹药没有境界之分，也就是说，这枚小小的墨色丹药所蕴含的能力，足够支持合体期突破渡劫，渡劫期飞升！
流光剑似乎有些异动，被连禁霜摁下，他沉着脸，半晌过后，才渐渐开口：“这事除了你我和越锦，还有谁知道。”
他声音沙哑，一字一顿。这些话对他的刺激不小，道心竟然都有一瞬间的动摇，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景响歪着头想了一下：“还有个凡人，被我喂到合体期后贪心不足，竟要对我下手。不过我就杀了他，没什么大碍。”
“那就只剩越锦了。”
连禁霜盘膝而坐，手中掐诀，似要使出什么咒法，景响靠近了些，说到：“师兄在做什么？”
连禁霜推着景响的手，让他坐好。
“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让乾帝知道这件事，我不敢说能护住你。”
一声轻笑在深夜格外明显，甚至有些刺耳了，景响将丹药放在他唇边，略带着蛊惑说：“师兄怕什么，吃了这颗丹药，你便是天下第一人了，那魔修也嚣张不了多久，不止我，就算要护天下人也绰绰有余。”
连禁霜沉默，景响更进一步：“师兄不是一直在为突破一事发愁吗，师弟现在送机缘来了，师兄不动心？”
怎么可能……
诱惑非比寻常，任谁来了也顶不住，修为越高，诱惑力越强。合体期如此，渡劫期更甚。
但，“此举于道心有损，我不会做。”
“师兄若能突破，日后有千万年来稳固道心。只一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不行。”
见景响还要说什么，连禁霜指尖一点，让他噤声，神情再也严肃不起来，口中一叹，难得有些软意：“好师弟，把东西收回去吧。师兄再也不提那件事了，好不好？”
景响闻言，轻哼一声，将夹着的丹药送入自己口中，干嚼了两下，才在连禁霜惊讶的眼神中笑着说：“糖豆，甜的。”
“假的？”连禁霜从没怀疑过景响炼丹的天赋，于是对他所说的话从来深信不疑，这话一出，不止在问他口中正咀嚼的丹药的真假，也在问，这种逆天的上古丹方是否真的存在。
“真的。只是没有师妹，我做不出来。”他和师妹一起炼制的也只有几颗，都喂给那个凡人做实验了，手里剩下的，都是没有作用的“假丹药”。
连禁霜手中掐诀的动作不停，不一会儿就有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从他指尖飘浮，直出窗外，在一片漆黑中无比显眼。
“师兄在做什么？”
金色符文越飞越高，直到快要接触到升仙图的时候，连禁霜才开口：“这件事所有人都要防，越锦也不能例外。我给她下了禁言咒，日后除非你提起，她自己也不会记得这件事。这样对你和她都好。”
“升仙图不是会隔断这些咒术吗，师兄何不等她出来再下咒？”
连禁霜闻言，轻笑着转过头看他，说：“对低阶修士来说确实如此，可我已是合体期，能做的事比你想象得要多。这也是升仙图不开放合体期和渡劫期的秘境的原因——它吃不下。”
“既然如此，师兄为什么不多进几次？想必它也拦不下。”
连禁霜又转过头看金色符文，已经进去半个“身体”，只留一个小尾巴在那里。
他声音极轻，似乎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又似乎是在说理所应当：“规则尚可。”
规则尚可，没有破坏的必要，没有重建的需求，自然就不值得他再废什么心思。
金色符文终于进入了升仙图，在无数条丝线中间准确无误地选中一条钻了进去，在茫茫人群中精准地寻到要找的人，并顺着对方的后颈钻了进去。
越锦觉得后颈一凉，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有，心中警惕之心乍起，疑心是周围修士的诡异手段。
但转瞬间，她眼中怔然，反应过来后使劲摇摇头，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但仔细想，还是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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