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小插曲,两人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
走到三楼,三楼有几个宽阔的观景台,此时,最中间的观景台上,十多个青年男女正在高谈阔论。
他们和江如婉平时能够接触到的贵族男女大不一样,不单单是衣服打扮格外华丽,更有一种卓尔不群的贵气,一看就是众星捧月习惯了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一个面带傲气的少女,头顶精美绝伦的花冠,由数千颗珍珠编织而成。
江如婉一扫而过,看向她旁边的青年。
青年站得离少女很近,显然两人关系匪浅,但相比少女的张扬高调,却很容易被人忽略。
一袭灰色暗纹锦袍,样子算不上多么英俊,自有一股沉稳气质。
江如婉细细打量,好不容易从略熟悉的眉眼轮廓中猜出他的身份,怀王。
当今圣上春秋鼎盛,太子是皇后所出嫡长子,三岁立为储君,无论是圣上还是朝臣都寄予厚望,任谁也想不到,这个顺风顺水的太子会在几年后通敌。
数年的储位争夺之后,不声不响的怀王最后入主东宫。
而傅仲青的青云直上,和怀王息息相关。
怀王一度被派到落后闭塞的云州,和傅仲青有了往来,在那里,两人成为莫逆之交,畅谈治国理想。后来怀王回京,被立为太子,圣上急症薨逝,才成就了傅仲青云开月明的仕途之路。
怀王似乎感受到什么,朝江如婉的方向看过来。
江如婉连忙移开目光,看到怀王不远处的韩王。
虽然对韩王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但只要认出了怀王,比怀王更加不显眼的就是韩王。
算起来,她和韩王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好像是在去年李夫人的姑母生辰时,那位姑母是皇室宗妇,虽然是旁支,但比起江家还是高了一个层次,李夫人本来要带着她们姐妹几个赴宴,无奈江若兰不知吃了什么发疹子,最后只带了江如婉一人。
江如婉明白以自己的身份是断不可能高攀韩王的,怕被人说攀龙附凤,参加这种的宴会都是远远避开。
江如婉微微一叹,韩王才是所有皇子中最幸运的一个。
他生母早逝,挂养在皇后名下,没有什么才名,也没有继位可能,是以各位兄弟都对他较为亲近,早期的太子如此,后来的怀王也是如此。
这份特殊,令他在波澜诡谲的储位争夺中,平稳度过。
可惜了,他是江若兰的夫婿。
江如婉移开目光,专心听众人以那位戴着珍珠花冠的少女为中心说话。
“公主才华出众,今日花朝解谜,应该解了不少灯谜了吧?”一个公子彬彬有礼问。
旁边一个贵族少女笑道:“公主进来灯楼不过半个时辰,已经解开了十来个灯谜。”
问话的公子连连称赞,“吾辈羡慕,看来今日夺得灯魁的必然是公主了。”
所谓灯魁,就是解谜最多的人,能够得到最精美那盏灯。
“哪里,诸位公子方是国之栋梁,我之微薄才情,比起诸位不过是贻笑大方。”少女虽然姿态高傲,说话倒是颇为平易近人。
“公主太谦虚了,连我一个没资格进入国子监读书的都听说了,公主不仅课业出色,前些日子更是以国策四问,让陈夫子哑口无言,试问能有几人能做到?”
江如婉淡淡一笑,不打算继续听下去。
她本以为在场贵人众多,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哪知,韩王无意中往这边望过来,跟旁边一位锦衣公子低声说了句话后,走过来拱拱手道:“江小姐。”
江如婉落落大方行了个礼,带着几分讶异道:“韩王殿下,想不到您还记得我。”
他们的一面之缘,不过是人群中匆匆打个照面,如果不是韩王身份高贵,后来又成了江若兰的夫婿,她根本不会记得。
“当然。”韩王含笑看着她,并未解释,只是问:“江小姐是刚来灯楼?猜了多少灯谜了?”
江如婉赧然,“一个也无。”
韩王不由得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想起刚刚江如婉是在看华章公主,便问:“江小姐,不如我为你向公主引荐一番?”
如果是旁人,大概会大喜过望。
华章公主是皇后所出,从小聪颖,富有才名,圣上和皇后都视她为掌上明珠。她出现的地方,追捧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江如婉却知道,华章公主的未来,并没有那么顺遂。
她有才华,却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不久之后,随着宫中的一桩变故,她的地位逐渐下滑,竟然成了和亲公主。
其中的弯弯绕绕当然不是她能够知道的,就连华章公主和亲,她也是数年之后才听说。
江如婉缓缓摇头,婉拒道:“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我身份低微,没必要打扰公主。”
韩王笑道:“花朝佳节,本来就是与民同乐,说不上打扰。”
见他似乎还要再劝,江如婉无奈道:“何况,我才疏学浅,就算到了公主面前,也说不上话。”
她微微一叹,自嘲一笑,似乎有点无奈。
这无奈只是给自己一个台阶,却添了几分俏皮。
拒绝之意那么明显,韩王只好打消了念头,看着江如婉,越看越觉得和之前所见不一样了。
江如婉生得好看,更难得的是她与众不同的气质,很容易便从一众人中脱颖而出,韩王第一次见面,便记住了她。
哪怕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这次,也许是因为花朝节,江如婉盛装打扮,明艳动人,韩王往人群中望过去,第一眼便看到她,惊艳之下,忍不住走了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让韩王更清晰看到她灼灼如花的明媚容颜,此前心中隐约的触动,变得清晰起来。
江如婉却没什么感觉,韩王在众人眼中便是平易近人的印象,而她也有意交好这位未来二十年都颇为顺遂的皇子,当下便就着花朝节的见闻,随意交谈起来。
落在周围人的眼中,便是这位陌生的明艳少女与韩王相谈甚欢,言笑晏晏。
正在此时,不知道人群中央的华章公主说了什么,周围几位士子叫好,人群一阵骚动,挤得江如婉向旁边倒去。
“江小姐小心!”韩王连忙扶住她。
江如婉站稳,朝韩王感激一笑,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很近,韩王的一只手臂还搁在她的手下。
“多谢殿下。”她不动声色地稍稍往旁边挪了一步。
韩王轻咳一声,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静默片刻,往华章公主那边看了一眼,开口道:“江小姐待会还有旁的安排么?如果没有,不妨和我们一起,参加曲水流觞?”
怕江如婉有顾虑,他补充道:“不单有我们,还有一些大小家族的人,期间也不谈大事,重在节庆玩乐。”
江如婉略想了片刻,便欣然应道:“殿下邀请,是我的荣幸。”
曲水流觞没有那么快开始,江如婉便表示自己随便看看灯谜,让韩王回去华章公主那边。
行到一处小窗前,路过的婢子端着酪乳,不小心洒在香草身上,那婢子颇为歉意,请香草跟着自己去清理。
香草无奈,只能跟江如婉说好,让她在原地等自己。
“我就站在这里,你快去吧。”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江如婉站在小窗前,从这里望下去,正好是来时走过的的路。
她不由有些失神,从花市来灯楼的时候,怎么能以为看到了傅仲青?
她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弱冠之年的傅仲青是什么样的,却没有想到,在神思不属思绪飘摇之时,那张脸那么清晰地出现。
恍如时光重来,回到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突然,身后想起一个声音,“不知小姐在看什么?”
她一惊,背上几乎要生出冷汗,这声音,她曾日日听到,再熟悉不过!
不对,和她朝夕听到的声音相比,这声音年轻一些,但还是一听就能辨认出来,是傅仲青的!
江如婉轻轻摇头,想打消自己可怕的臆想。
“小姐,是在看花市吗?”
那声音却更加靠近,几乎是贴在她的耳朵后面说的,还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气流。
江如婉猛然反应过来,并不是自己的臆想,而是他,真的站在自己后面!
惊慌之下,她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勉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转过头,微微退后半步。
弱冠之年的傅仲青,站在她的面前。
一袭白袍,面容俊美,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恍然还是那年初见的模样。
但又和记忆中的样子似乎不一样,眼眸中没有星辰闪烁的光亮,而是带了一些审视的目光。
江如婉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能够重回过去,傅仲青会不会也回来了?
就算已经想好,这一次不再与傅仲青再续前缘,她也没办法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完全把过去的一切忘记。
从情窦初开的青涩萌动到二十年风雨中的相濡以沫,他们曾对彼此交付了所有的爱与信任,没有欺骗,没有背叛。
她只是太累了,清苦贫瘠的生活和接二连三的挫折磨灭了她的所有傲骨。
但决定这一次不再嫁给傅仲青的时候,无可避免的,她的心中生出隐隐的歉意和惭愧。
同行半生,她选择了当一个逃兵。
如若傅仲青不是重生的,她的歉疚更深。
但如果他也回来了,江如婉不认为,他会对自己的选择置喙。
明知前路艰辛,还要撞上去么?
而且,前世,自从次女去世,他们夫妻之间话越来越少,太过沉重的东西压在两人心中,她有时候为了避开傅仲青,待在书房看书习字就是一整天。
虽不至于成为怨侣,但貌合神离之下,她觉得傅仲青还有几分对她的感情。
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过来,花市遥遥相望的一眼,她没有看错,正是傅仲青,只是自己在惊慌失措下认为是看错了人。
悄悄平复心绪,江如婉重新站定,淡声道:“公子,站得那么近,于礼不合。”
她细细打量傅仲青,想从他脸上看出是否重生的端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