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为了此事我们的人损失近半,这已经不是族与族间的私下纠葛那么简单了。对方顽固不化、凶残至极,连尊者都敢杀,不但不伏法,还说不得劝不得,简直不可理喻!此事再不尽快了结,恐怕会引发不堪设想的祸患……”
“主,对方会幻术,极其诡异,杀人手段狠辣,十分棘手……”
“主,您为三界至尊,不论因何事忧心,也不该这般消沉度日,蓬莱一事……”
“主……”
斯古摔碎手中酒罐,一阵响亮的破碎声音过后,四下噤若寒蝉。
“梦族……”他眼神涣散,消颓地说着,“偏偏这时候惹事,反了天了还……”
-
剑上的腥气还未散去,又沾上鲜血。
那不是她原来的剑,不是她闯荡天涯的剑。强剑有剑灵,幻术不只会麻痹人,亦会麻痹灵,她的剑钝坏了,之后又用废了好几把,现在手上的是随手捡的死人的剑。
“走,躲起来。”
她冷静得像平常说话,面前是抱在一起的一对母子,她手中的剑滴着血,一旁的地上有具男性族人的尸体,再旁边一些是剑上血的主人外来者的尸体。
母子泪流满面地看着她,孩子面上是无法平定的悲伤与恐惧,母亲面上满是心酸、不舍与无奈,呜咽着咬着牙抱着孩子走开。
目送人远离危险,她长呼一口气,随即又以冰冷阴狠掩住疲惫,转过身。
周围的地上天上立着的都是外来者,他们用打量的、警惕的或冷漠的目光盯着只身一人的她。
“敢动我族人,”她如鹰般锋利的眼神像能刺穿人的头颅,“死。”
随着听似轻飘的一个字音而袭出的力量击伤附近数人,令他们吃痛叫出声。
外来者暗忖此女气场之强大,此女身上附满了惊人的威慑力,以及浓浓的且毫不掩饰的杀气。
“是谁,让你们来的。”她威严得不像在询问。
如此大排场,必定有组织。她问出来就后悔了,感觉像自欺欺人。
“当然是至尊主斯古大人。”
“等着受死吧,女魔头!”
“嚣张跋扈,以下犯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闭嘴。”
她冷着声,那些人竟真闭上嘴,不敢轻举妄动。
剑上的血快要凝固,她脚下溢出黑气,发丝凌乱,目光沉暗,当真像个随时会暴起的疯魔。岛上经久不散的黑雾在不停增长,杀伤力很大,外来者不得不消耗自身法力护住身躯。
“都跟我作对,”她似沉浸在哀伤中,有些失魂落魄,“都跟我作对……”
……连你,也要对抗我。
她站相显出不稳,两眼迷离地扫看四周,“薄海飘浮人呢?”
某些个知道斯古真名的,流露出惊色。
“混账!竟敢直呼主的名讳!”
她对骂声充耳不闻,“不出来?为什么不出来……”
“主上很快便到了,届时你再嚣张不起,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呵呵,呵呵呵呵……”她居然心酸地笑起来,低低地、放肆地、断断续续地,身体随之无力摇晃。其他人听着脊背发凉。
她笑出了泪水,泪水不屑地从面颊或下巴落下。待笑声减弱至不可闻,她终于站定,眼色倏然一凝。
“来,来呀,不怕死的都给我上!”
脚下黑气丛生,似是仅此不够,更多黑气开始自全身散发,她的眼睛红得快要溢血。
“蓬莱沾过太多血……不怕再沾一些!”
“啊,啊啊……”
“什么东西,滚开!”
“啊啊啊啊啊……”
四周的土地里突然钻出活死人,像破土而出的恶鬼,一群又一群,沙哑嗷叫,对着外来者猛扑、纠缠、噬咬。有的人躲避不及,在残暴的撕咬下惨叫连连,然后销声。
“疯了!她疯了……”
“好……好诡异……”
天变了,蓬莱又化身鬼岛,化出地狱的模样。在地狱里,她是死神,是唯一的审判者。
“死……死……都给我死……”
她对外界宣判了死刑,她在地狱里扮演着主角,带领一群魔鬼大开杀戒,死囚或葬身在她剑下或在黑雾中窒息。
意识到极其不妙的人努力往上逃,然而逃不远又被黑气拖回去,生还的寥寥无几。早先离地面较远静观其变的人心中侥幸,直冒冷汗,赶紧再离远一些。
挥舞着屠刀的女子此时已通体缭绕黑气,面目模糊不清,远看像一个可怖的影子在移动。
海上的炼狱在嘶哑呼号,谁能听到?
-
“主!”
“主来了!”
斯古远远目睹此番恶景,加快步伐,飞行所产生的光亮划破天际,等候的人们看到的是希望。
他停在蓬莱上空,此时此刻场景出乎他意料。
狼狈,他在满目混乱中看到了狼狈。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道暗影,那就像一头狂躁的野兽。
“入魔了,她走火入魔了!”
“她会害死所有人!”
“主,请您出手,快阻止她……”
走火入魔会丧失理智,燃烧元神从而实力剧增,换来不受控制的破坏和杀戮,最终也会神魂衰竭而死。若不及时止损,届时包括梦族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可幸免。阅历广博的斯古不会不比其他人清楚。
身为三界之主,容不得过多犹豫,他操起武器冲进炼狱。
不知是否是错觉,在他扫荡那些活死人、袭向那道暗影时,暗影面对他似乎有一刹的发愣。
但是怎么可能呢,这个样子,理智早被烧光了的。
他凝神肃目,不带一丝迟疑地挥出利刃。
只身而来的外者将暗影的气势压低了两分,但又好像平分秋色。一场极强的战斗在蓬莱激烈上演,巨大的余波接连外溢,像是警告外界的人没有资格掺和,使得观战的人因抵挡不住这冲击而一退再退。
太强了,打斗中他不禁诧然,强得怪异。
一般强者就算是入魔也不至于厉害成这样。而且世上的强者几乎已收归统治之列,难道仍然存在不为人知的民间高人?
暗影出招不死不休般狠辣,黑气窜动的风声阴冷尖锐。剑又被她用断了,执起地上别的兵器再战。
他们靠近时,他只能看清对方两只发红的眼睛以及沙哑的喘息。究竟怎样的怨愤能令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腐蚀成这副模样?
只会痛苦的。
不如让他为对方尽早结束这份痛苦。
可能是身疲力竭,暗影逐渐落入下风。最终,她感到一股冰凉带着剧痛洞穿了她的身体。
背部窜出半截满是血的剑身,新鲜的血液在剑面上流动,然后汇于下端剑沿滴落。如果伸手去触碰,一定是滚烫的。
四下的响动戛然而止,一片寂静。
他们没有触碰到对方,但离得近,由一把利刃相连。错觉让他感受到经剑刃传来的对方脉搏的跳动。
暗影身上的黑气偃旗息鼓地一点点从混浊变作淡薄,他正心想着结束了,谁知暗影抬起两只手掌抓上他那只握着剑柄的手。
女子的手细长而瘦削,但因受蚀而附上如灼烧般触目惊心的黑红色斑,且冷硬粗糙。随之而来的女子因痛而低吟的两声令他神色一溃,紧接着熟悉的声线钻入耳中令他近乎心跳骤停。
“薄海……看来,我确实敌不过你……”
他两眼一点点放大,眼珠在眼眶里不住发颤,慌忙正过身,抬眼。
褪去迷雾的一张从颈项向面部爬有黑红斑纹的女子的脸,赫然立在他面前。
她披头散发,面上残存的一点干净的皮肤白里透红、暴着青筋。
她眼角溢泪,嘴角溢血。
她满面泛着疲意,迷惑、绝望与凄楚。
不……
不对……
“怎么……怎么是你?”
她口中溢出的血淌至下巴滴落于贴在一起的三只手上,他感受到了流动的温热。握剑柄的手猛然泄力,但外边两只手抓着他不放,他只能继续握剑。
他整个人都是僵的,脑内轰鸣,全身发麻,仿佛身躯已不是自己的。
“我有罪么,薄海,”她艰难地开口说话,嘴里时而呕出血液,“我是不是……有罪?”
转而她低笑起来,肩膀乏力地晃动几下,像咳嗽。
“呵,呵,呵呵……”
笑完她深吸一口气,泪糊的两眼逼视他。
“至、尊、主……你至高无上,自然说谁有罪谁便有罪,想治谁的罪便治谁的罪……你也觉得,是我的错?我错了么?
“……对,我杀人,我杀了好多人,可我没想这样,是他们,你们,先招惹的我!为什么……为什么都跟我作对……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不……
不……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字,他难以承受眼前的现实。
大量的血从腹部、从口中溢出,她很清楚自己快不行了。像死前的最扎挣,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呼吸急促而低沉。
“是我,是我一个人,都是我做的……”
她终于支撑不住,上身一降,他下意识抬起另一只发麻的手扶上她的背,她的头抵在了他肩上。
二人之间三只叠在一起的手和剑柄没有松开,耳边传来她虚弱的话音:
“薄海,不许,动我……族人。”
她整个重量压下来,虽然很轻,但他感觉异常沉重,压得令他窒息、令他头昏目眩。两只鲜红的手从他手上滑落下去,不再动弹。
乌云散去,巨浪退去,光穿透黑雾照射下来,无情地揭露这片土地一.丝不挂的狼藉。
外来者撤走了,死人留在这里,他也留在这里
她死后没再死一个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