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晚宴过后,为了避免和梁晏见碰面,姚萱几乎住在公司里,借口工作忙,接连推掉一周陪餐。
周日晚上,凌晨三点,高压工作七天的她,拖着病体残躯,踉踉跄跄推开家门。
梁晏不知道她今天回来,家里一盏灯都没有。手搭上灯座,想起梁晏睡眠浅,她摸黑换鞋进屋。
啪嗒一声,橘黄色灯光自房间射出,堪堪照亮回主卧的路。
“你回来了。”梁晏睡眼惺忪,一手扶门框,一手握门把,迷迷糊糊看她。
姚萱头昏脑胀,脚步虚浮,动作迟缓。
外套脱了一半,荡悠悠挂在臂上。
听梁晏说话,她敷衍“嗯”一声。
梁晏倒来一杯热水,见她还在和外套搏斗,上手帮忙。
接过热水喝一口,干瘪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通常饿过头了就意识不到饿,一旦进食,立刻死灰复燃。
都这个点了,随便找点吃的应付一下好了。姚萱这样想着,打开冰箱,里边全是新鲜果蔬肉蛋奶。
“我给你煮碗面。”梁晏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站得特别近,体温透过头发丝,直冲天灵盖。
“不麻烦了。”她关上冰箱门,不动声色躲开。
正要走,梁晏将她拉回身边,交代她洗完澡出来吃面,语气不容拒绝。
姚萱没精力和他掰扯,点点头。
木筷夹起一摞面条,顿时热气蒸腾,浸湿干涩的眼。一周没吃到梁晏做的饭,竟然有点怀念。
姚萱埋头吸溜面条,梁晏坐在对面,饶有兴致盯着她看。
细面,虾仁,荷包蛋,青菜,普普通通一碗面,她却吃得特别香。
“你好久没回家吃饭了。”他突然感慨。
“我很忙,去年我没拿下盛华兰衣的欣妺,今年的欣瑜我一定要成功。”
伊洵是盛华兰衣的最佳选择,去年若非苏家小公主从中作梗,她不至于丢掉欣妺。那颗柠檬精……姚萱都懒得吐槽苏晗,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一点赚钱意识都没有。
“周五可以回家吃饭吗?”
拒绝的话到嘴边,一看梁晏眼中盛满期待,她说不出口。
和盛华兰衣谈判定在周三,梁晏应该知道。而且,他已经做出让步,叫她怎么好拒绝?
梁晏轻声叹息,黯然问:“小萱,你最近……是故意躲我吗?”
“没,没有的事,我躲你干什么?”姚萱嗐一声,“我只是忙。我答应你,周五回家吃饭,可以了吧?”
*
“天亓发来讨论会邀请函,您看看。”
姚萱拂开邀请函,“回复他们,我会去的。”
慈善晚宴那天,好几位大佬想从天亓MR项目里分一杯羹,梁晏邀请她旁听讨论会,她答应了。
想起梁晏,他的电话如约而至。
关晓依瞥见联系人姓名,极有眼力见地退出办公室。
“今晚加班吗?”
“不加啊,怎么了?”
“没什么,随口一问。”听他的语气,貌似有点高兴。
“在办公室吗?把卷帘升起来。”
“……装神弄鬼。”姚萱按下遥控,卷帘缓缓升高。
条状光带逐渐拓宽,至卷帘高悬,夕阳铺满办公室。
世界打上橘红色滤镜,素来灰蓝冷冽的高楼大厦,变成热烈温暖的灯塔。
姚萱蓦然抬眸,见落日悬于两幢高楼中间,像血红钛晶,撞进金漆酒樽里。
北归的燕撞翻调色盘,赤朱、山吹、岱赭、焦茶、青金……各种颜料泼在玻璃幕墙上,技艺高超的自然画家,寥寥勾勒几笔,变幻莫测的晚霞跃然墙上。
霞光笼罩周身,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疲惫的心灵获得慰藉。
闭上眼睛,眼前浮现模糊剪影。
姚萱借助残影,幻想梁晏立于落地窗前,把手机举到耳边,呢喃低语的样子。
“去年今天,好像也是这种天气。整天阴雨连绵,黄昏忽然放晴,看到窗上水珠了吗?”梁晏抬起手,五指按在玻璃上,水珠在引力作用下,神乎其神地朝他掌心聚拢。
画面湿漓漓的,宛如雾里看花,她看不清梁晏的眉眼和神态,便将目光落在整片视野最亮区域——无名指。
当茫茫夜空只剩一颗星时,人眼根本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婚戒映出泠泠银光,水珠折射的闪闪金光,玻璃反射的淡淡蓝光,恰如其分聚于那根手指。
姚萱情不自禁抚摸自己的戒指,神思恍惚。
他好奇怪……为什么要提去年今天?
去年今天,他们好像还不认识吧?
“姚总,盛华兰衣的苏小姐想见您。”
“先请她去接待室。”
姚萱摒除杂念,和梁晏打声招呼,挂了电话。
推开接待室门,姚萱开门见山问苏晗什么事。
“你说话就不能温柔点么……”苏晗撇嘴,“成天凶巴巴的。”
姚萱翘起二郎腿,以大佬坐姿审视苏晗,“我和你,是需要客气的关系吗?”
“因为梁晏哥哥?”
“关他什么事?我又不会因为一个人喜欢我老公,就讨厌这个人。”
“那是因为欣妺?”
还有脸提欣妺?姚萱以“要不是你这柠檬精”为开始,腹诽苏晗一万句。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给你道歉的。”
柠檬精高高昂起下巴,哪有道歉的样子?
不知二位聊了什么,等到下班点,顾盼亲眼看见,自家老板送苏晗上车,并且笑着挥手道别。
两人亲切熟络的模样,仿佛失散多年的姐妹。
广场上人影杂沓,街道上车水马龙。
晚高峰期,落日余晖下,车流缓慢蠕动。驶出拥堵路段,姚萱一脚踩下油门加速,赶往指定地点会合。
还未下车,镜头对准车窗,只待她偏头,快门迅速捕捉画面。
白天下过雨,阶梯湿滑,顾一明回头,朝她伸手。
姚萱递上右手,昏黄路灯下,钻戒璀璨夺目。
顾一明淡漠一瞥,什么也没说,牵起她的手,继续爬楼梯。
登上观景台,俯瞰新月区万家灯火。蜿蜒钱江绕城而过,两岸霓虹辉煌闪烁,江面彩光溶溶。
顾一明放下双肩包,从中翻出一袋全麦吐司,撕掉封口贴纸揣她手里。
“这能吃?”姚萱瞪大眼睛。
纯吐司,不含任何坚果杂粮,这和啃树皮有什么区别?
顾一明用行动回答她的问题。他取出一片面包叼在嘴里,慢慢咀嚼,看似津津有味。
事实证明,人在饥饿状态下,啃树皮不成问题。
姚萱从未想过,自己能吃下类似刀片的干面包,虽然只是小小一片。
“我原以为你不会来。”顾一明双手撑在栏杆上,举起相机拍城市夜景。
“我也以为自己不会来。”
不知道倾向和顾一明说清道明多一点,还是逃避和梁晏相处多一点。
“但我觉得,有些情况,应该和你说清楚。”姚萱将右手拍在栏面上,“我结婚了。”
前几次见面,她没戴婚戒,晚宴上他们并没有正面碰见,否则顾一明该知道,她和梁晏是夫妻。
顾一明一点都不惊讶,也不好奇,仍在专心致志调整相机拍照。
“可以离。”他云淡风轻,好像结婚离婚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说没区别也有道理,婚姻因利而合,无利则分,本就是如此简单的事。
又不完全有道理。
离婚有冷静期,即使涉及故意伤害、婚内强|奸等犯罪行为,也得等够三十天才能离。
吃饭喝水可没有冷静期,等三十天再吃再喝,人都成尸干了。
生命高于一切,婚姻显然属于“一切”范畴内,可当婚姻关系里其中一方的生命,受到另一方威胁时,法律保护的是婚姻。
而这,正是她不敢轻易招惹梁晏的原因。
如果某天她想终止婚姻关系,而梁晏不愿意,事情将会变得十分复杂。
毕竟霸总多少有点病,越情绪稳定的人,发起疯来越可怕。
察觉自己脑补过多,姚萱拨开思绪迷雾,“是可以离,但我暂时没想过离。而且,我为什么要离?”
她侧脸看向顾一明,补光灯忽地打在脸上,快门一响。
顾一明满意点头,“嗯,自然美最美。”
镜头斜60度抬高,姚萱仰头回望,悬崖边上有人求婚。
“疯子。”她忍不住吐槽。
顾一明不以为然,“香芋,你该听过一个词,叫BE美学。”
他调整镜头找角度,“如果这位先生求婚失败,今晚天上将多出一颗流星。”
白眼翻上九重天,姚萱暗暗骂了句“死恋爱脑”。
西装男背对悬崖单膝跪地,两指捏着blinbling的大钻戒举高,黑衣女双手背后仰望星空,画面静止三分钟,等待月老宣判。
女士垂下脑袋,左手缓慢抬高,答案昭然若揭。她勾起钻戒,弯腰放入男士胸前口袋,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拒绝即是不喜欢,既然不喜欢,为什么流眼泪?
忽然发现,那位男士的侧脸,有点眼熟。
不确定往前走两步,再看。
他他他他不是谢承舟么?
吃瓜吃到熟人身上,她第一反应不是凑热闹,而是退避三舍。
因为她自己,此刻也是瓜田里的瓜。
糟糕,今天……周几来着?她急忙摸出手机——2月28日,星期五。
天塌了!流星直接砸上脑门,她眼冒金星。
“顾一明,我有急事得走了。”姚萱火急缭绕,翻出精致礼盒装胸针,塞进顾一明背包里。
顾一明拉她的手挽留,“流星雨还没来。”
“抱歉,你自己看吧。”
说完,姚萱匆匆下山,钻进车里,趴在方向盘上,狂薅头发。
癫狂持续好久,她终于冷静下来看消息。
没有红点,上一条消息,停留在早上7点48分,梁晏提醒她留了早餐。
没有他的消息,姚萱有点侥幸,又有点失落。她惊讶发现,同一件事,竟然可以是矛,也可以是盾。
而她,也如同这件事一般,自相矛盾着。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换下沾满泥土的平底鞋,乘电梯直上十七楼。
解锁开门,玄关没灯,客厅没灯,悬在心头的巨石,稳稳当当落地。
梁晏没回来就好。
他十点钟还没回来会不会……
不会的,梁晏多大人了,能出什么事?
可是,他们约好一起吃饭,梁晏怎么可能不在家?
“梁晏?”
回音在空荡荡的家中回响,无人应答。
她再喊一声,依然没有动静。
仅仅一秒钟,千万种猜测一窝蜂闪现。
姚萱深呼吸,倒杯热水,一转身,手一滑,玻璃杯猝然滑落。
餐厅里,朦胧黑影正冷冷地凝视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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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寂寞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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