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第二天清晨6点多，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空气里有一股森林清晨的味道，耳边有不知名的清脆鸟鸣。
每天的“上班”的时间是早上7点，下午2点，至于“下班”时间不定，只要干完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
组长给林初夏她们分了正式的工作区域。
林初夏庆幸的是，她没和周艳在一起，她是真怕了周艳的性格。
林初夏抬脚准备走，周艳突然叫住和她搭档的那个叔叔，“师兄，这小姑娘第一次到寺院里做义工，什么也不懂，你照顾她一下，给她讲讲怎么办。”
那个叔叔很和蔼的看向她，对她点头笑笑。“好。”
林初夏心里软了软，忽然有点愧疚。周艳毕竟是长辈，又带着她来寺院，她刚才竟然还因为没和她分到一起而高兴。
林初夏跟在叔叔后面走，叔叔看起来比她还社恐，两人没一个人开口说话，反倒是很和谐。
叔叔带她到了地方，跟她交代工作流程，工具的位置就走了。
林初夏要扫的地方不大，只有一个殿，还有院子和四周的回廊。
那个殿是鸽子的栖息地，一进去就有一股鸽子味道和寺院的檀香混合在一起的很奇怪的味道
鸽子们都站在梁头上，不停的说话，她扫地的时候就有鸽子“咕咕咕”的声音，还会随地大小便，不止看起来恶心，闻起来也恶心。
林初夏刚来的时候看不下去，几乎半个小时就要拖一次，累的太生气，就会抬头指着鸽子小声骂它们“不讲卫生没有公德心”。
再后来待了好几天后，她快速的成为了一根老油条，对这场面已经练会了不动心，一天坚决只拖两次地。
而且从此以后她对网上那种配着浪漫的bgm喂鸽子的视频再也不羡慕了。
回宿舍楼的桥边也有鸽子，会有人在那里洒些东西专门喂鸽子，人路过时，一大群吃食的鸽子会呼啦啦的飞起来，林初夏有时候会坏心眼的故意突然跑过去，把它们都吓飞。
刚扫一半，她的头发和衣服，几乎全部都汗湿了，大颗大颗的汗，像水一样顺着脖子流进衣领里。
她带的水喝完了，依然渴的像夸父一样。
寺院很大，回宿舍要走十几分钟，她记得义工处也有开水，而且几分钟就到。
林初夏拿起杯子就往义工处去。
路上，她有点理解夸父为什么跑那么快了。
太渴了。
林初夏一路逆着人流从长长的台阶往下跑，
她跑出拱门，带着隐约茉莉花香的晨风扑面而来，措不及防吹掉了她的帽子，吹动她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林初夏急忙回手去抓帽子，目光却不经意瞥到某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拱门的台阶下，前方一片圆形的大水池，中间一座长长的亭台石桥将圆形的水池分成两半。
水池旁一条小小的鹅卵石小路，被头顶的参天大树遮的阴凉。
隔着半个湖面，茂盛碧绿的大树下站了一个人，那人个子很高，灿烂的阳光从树叶缝隙漏下来，星星点点照亮他清冷俊秀的五官。
是昨天那个特别高冷的男生。
他旁边站了一个佝偻着腰，头发花白瘦瘦小小的老奶奶，地上放着灰白色的编织袋。
他面前一个巨大的绿色垃圾桶，而他正在……翻垃圾桶。
林初夏一愣。
男生穿了件干干净净的白色t恤，整个人清爽干净，一身家境良好的贵气，和翻垃圾桶的行为格格不入，可是他一点也不嫌弃。
林初夏还记得昨天他义工服下面一闪而过的lv标志。
垃圾桶特别高，他弯着腰几乎整个胳膊都伸了进去。
然后从垃圾桶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矿泉水瓶，然后一只手翻开地上的破旧编织袋，一手把瓶子放进去，然后他微微弯着腰，努力平视老奶奶的视线，眉眼认真平和的看着老奶奶，似乎跟老奶奶说什么。
路上零星的路人来来往往，神色各异，而他自顾自做自己的事，连眼都不抬，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有自己的世界。
—
林初夏拿着帽子和水杯从义工处出来，听到哗啦啦的水声，看到那个男生在不远处门口水龙头下洗手。
8点多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他整个人都在阳光下照着，亮的有些看不清。
他垂着眼洗的不紧不慢很认真，胳膊和手湿漉漉的，手上的泡沫在阳光下一个一个的有彩虹的颜色。
游客也多了起来，吵吵嚷嚷。
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一脸羞涩互相推搡着，然后一起走到他面前。
其中一个女生红着脸，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鼓起勇气轻声问:“你好，请问，能加一下微信吗？”
因为太过紧张，声音还带着微微颤抖。
呦，搭讪！
林初夏看了男生一眼，抬脚就准备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热闹的目光太热烈，男生不知怎么，没有回答女生的话，忽然偏过头，越过人群，清凌凌的眉眼准确无误在阳光下朝她看过来。
对上他巯冷的视线，林初夏一个机灵，忽然有种偷看被发现的感觉，下意识的抬脚就跑。
程清远从义工服才认出是昨天上午刚来的那个女孩子，女孩子那张白净的脸看见自己后表情很慌乱，像是吓了一跳，竟然转头就跑，很文静胆怯的样子。
他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关上水龙头，转向眼前说话的女生。
林初夏一路穿过水面上那条长长的桥，在台阶上停下，她才又想到，她的反应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不会误会她对他图谋不轨吧？
这种被人误会的事情她经历过好几次，导致她都开始自我怀疑，难道她长了一张好色的脸吗？
林初夏没听到后来的话。
但是那两个女生显然没成功。
因为她在角落里扫地的时候，听到了那两个女生小声的对话，“可是他真的好帅气质也超好啊啊啊啊！他不给微信肯定早就有女朋友了，早知道就偷拍一张了，好歹留个纪念。”
“等会回去他肯定不在了。”
“只是没想到他气质这么好，竟然会在寺庙里面打工。”
“你怎么知道他在寺庙里打工？”
“你看他穿的那个衣服啊，不就是在这里工作的人穿的。”
两个女生说着话很快就过去了。
林初夏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义工服，有点无话可说。
林初夏扫完最后一个回廊的时候已经9点多了，游客越来越多，阳光越来越灼热。
林初夏满头大汗的把最后的垃圾倒进垃圾桶里。
寺院的垃圾桶很大，里面大多都是落叶和装香的袋子和饮料瓶。
比想象中干净，没有什么黏黏糊糊的不明垃圾，但那也是垃圾。
林初夏看着垃圾桶里，伸出胳膊，想象了一下她去翻垃圾桶。
如果是她，她可以做到像他那样用手去翻垃圾桶，只为帮一个素未谋面的奶奶找空饮料瓶吗。
不不不。
林初夏摇摇头，她自认为是绝对做不到的。
“这里不可以扔垃圾吗？”身后响起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她的声音。
“嗯？”林初夏茫然回头，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妻拿着垃圾，一副抱歉的样子，看样子已经在她后面看了好一会了。
林初夏忽然意识到她刚才一系列动作看起来脑子好像有问题的样子，立刻有点不好意思，尴尬的摆摆手“不是不是……可以的。”
“哦谢谢啊。”
林初夏尴尬的让开路，“不客气。”
下午，林初夏扫了一天的地，从斋堂出来后一个人慢悠悠的捡着没人的小路走。
短短一天时间周艳就找到了组织，和几个爱说八卦的阿姨一起混的如鱼得水，中午的时候和林初夏说了许多人的八卦，哪怕她说的人林初夏一个都不认识，于是沉默的林初夏立刻就被周艳抛弃了。
忽然从后面走过来一个人，因为路太窄，便走在她后面。
林初夏看了一眼，表面文静淡定，实际心头大震。
是欧阳！是那个特别爱说话的欧阳！！！
她一直觉得欧阳和周艳很像，热情到没有边界感，是她避之不及的那种人。
欧阳看了看前面的女孩子，想跟她说话，但是小姑娘太文静了，还有点高冷，他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初夏表情平静。
心里不停念叨:别跟我说话别说话别说话！
只要我不开口！他就不知道怎么说话！
忽然从草丛里跑过来一只小猫咪。
林初夏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呀！竟然有小猫咪！”
说出来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你可别摸呀，会抓人的！”欧阳果然立刻在后面接道。
林初夏:“……”
失策了，没忍住。
“嗯。”林初夏点点头，打定主意坚决不再主动说一个字，试图用高冷阻止他继续说话。
可是欧阳本身对她很好奇，总是找不到机会跟她说话，她太文静沉默了，好容易碰见了于是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小师兄，你叫什么名字？”
林初夏:“林初夏，最初的夏天那个初夏。”
“你名字真好听。”欧阳的性格十分外向自来熟，说话语气总是很用力，又忽高忽低的，咋咋呼呼，给人的感觉很浮夸。
傍晚的光线很亮，照在树叶上一闪一闪的，好像处处都是亮晶晶的。照在脚下深绿色的青石砖上，好像是走在光上一样。
林初夏并不沉默内向，相反她在喜欢的朋友面前很闹腾，她只是社恐，很容易害羞，而且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这种陌生的顶级社牛聊天，只好尴尬的说，“也没有，很一般，只是季节的一个称呼而已。”
“就是好听呀，我第一次听这个名字。”
林初夏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笑笑。
“昨天听你说你今年20岁是吧？”
“嗯。”林初夏在心里祈祷他不要再问下去了。
问完名字，就会接着问多大年龄，读什么学校？什么专业，然后就会问她的家庭和父母……那个她最想隐藏的事情……
这种强烈的窥探欲让她觉得很不喜欢，她觉得每问一个问题，都像是扒掉一层她的衣服。
欧阳像是不知道什么叫边界感，每一句话都在问问题，恨不得把人扒掉一层皮，果然，他下一个问题就来了，“我听周师兄说你们是河南来的啊，你们是河南哪里的啊？”
林初夏顿了顿，刚想回答，欧阳就接了一个电话，对面似乎有急事找他，他操着大嗓门接着电话越过她就急匆匆的走了。
林初夏猛松口气。
欧阳一走，整个世界好像都宽敞清新了。
林初夏以为这条路上没人了，于是放飞自我，松口气，嗓音都粗了不少，“妈呀终于走了。”
“我哪的？”林初夏轻轻踢了踢地上的树叶，“我开普勒星来的。”
程清远脚步一顿，表情难以言喻的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前面的女孩子。
他其实一直跟在后面，看到欧阳和她说话，她沉默又内向的回答，只是她和欧阳都没看到他。
他对前面的女孩子没注意，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在刚才之前，他一直以为她是那种性格怯怯的，文文弱弱的女孩，胆怯又木讷。
小路很窄，只能走一个人，程清远只能被迫放慢速度不远不近的跟在她后面。
忽然从草丛里跑过一只猫，林初夏眼睛一亮急忙去喊，“咪咪咪咪——”
猫咪一转头，林初夏看清了它的脸，脚步一顿，当即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好一只丑陋的大肥猫。”
林初夏这一路上没遇到一个人，偌大的寺院很幽静，她很自得其乐的过了桥，走到宿舍楼门口，又拿出手机一边走路一边回微信，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踢飞了什么东西。
她茫然的低头一看，地上不知道谁晒的一小片平菇，其中一朵被她一脚踢飞。此时那颗灰白色的平菇，正孤零零的躺在半米外的水泥地上。
林初夏看看蘑菇堆，又看看孤单的小蘑菇，走过去轻轻弯腰，用拇指和食指夹死那朵蘑菇拉长音调道歉:“sorry——”
然后“biu——”一个抛物线，又丢回蘑菇堆里。
程清远跟在女生后面，像看电影一样被迫看了全程，看她嫌弃猫丑，看她在桥边故意吓飞鸽子，看她踢飞蘑菇又给蘑菇道歉，他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
看她在宿舍楼门口遇到其他人，怡然又大咧咧的气质立刻一变，拘谨又文静的跟人打招呼。
直到看着她的背影进了宿舍楼拐进走廊消失不见，程清远偏头看一眼右边他们回来时的小路，又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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