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灵越拿起案上竹册,小字密密麻麻,她逐一浏览。
这奸猾的老管事斜睨尖刀,比裴淮延这个人他更怕那把凶器,被一顿唾沫横飞,他也死猪不怕开水烫起来,“大人就是杀了我们也无济于事啊!这年头识字做账的人本来就少,病了一半、又死了一半,我等连日来昼夜忙绿、老眼昏花,大人再逼下去,可全要病倒了!”
几位主簿一横眉,连声附和。
杀又不能杀、逼也不见效。
裴淮延怒极反笑,“照这么说,我可要把你们供起来,立个牌位?”
“大人可别会错意了!就是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说呀。”
这老家伙的话如火上浇油,他怒火瞬间万丈高!
裴淮延一把攘开管事,拿起计算珠盘就准备往他身上狂砸!
可临了。
他还是强忍住了脾气,僵硬着把珠盘放回案桌,狠劲按住他肩膀,掐得老管事面色扭曲。
狠恨道,“继续做!”
真想让这奸滑狡诈之徒当场溅血!可城中局势危急,外县调人来时间根本不够,真打死了也没人做事了,裴淮延只能强咽下这口窝囊气。
老管事挥袍坐下时,还颇为得意昂起头,浑浊老眸中尽是洋洋得意。
“你就算守到明年去,也给不了你结果。”
灵越横眉冷对,将竹简往案上一摔!“他们全在耍你。”
“这里乱成一锅粥,你怎么过来了?”裴淮延上前,眼神责备,仿佛在强烈谴责她的不懂事。
“还略微懂些医理,我原本想着去草药库房帮忙整理,略施薄力。”
她不喜欢别人小瞧自己,嘲讽道,“不过看来裴侍卫狂妄自大,也不需要人提醒。”
太清楚她脾性,裴淮延眨眨眼,疲倦扶住眼眶。
“唉抱歉,忙上头了。你有什么主意?快说。”
“召集各家主簿目的就是彻查物资,探查各家还有多少余粮粟稷,但各铺各庄做账向来阴阳两套,遇事能上缴的只怕都是套假账,这些个奸诈黑心鬼是在懵你个门外汉呢,把你当傻子耍。给他们时间,算一百年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灵越几句话就道破端倪,有人不免急了,指着她道,“欸!这小女子怎口出妄言!。”
“这司会衍算的门道我等做了几十年,你个女子懂什么?不去端茶做饭反而跑到这里胡言乱语。”老主簿捻着胡须,“大人,财账场所可容不得小女子进入,恐污秽了我们的笔墨!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早就被这堆人折磨得快疯批的裴淮延,胸中哽着滔天怒火,腾起一脚就将这酸嘴账房踹翻!武夫强健,账房被踹得一口老血喷溅而出!也不懂还活不活得成。
他收腿看向灵越,“你继续说。”
把其余几个家伙骇得神情戚戚。
灵越冷笑看向诸人,“各家商铺真的那套账籍,一定不会给,那是他们的命根子。”
裴淮延拧着眉,心事重重,“那该如何?”
她眉头轻微一皱,站在那里思索片刻,“这样,去府衙库房里将这两年田赋税收的档案翻出来,折合今年灾患、节气横向作比,应该会有个大概。”
原本那算账算得快猝死的士兵听罢,当即一拍手附和,“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啊大人!”
裴淮延抚剑大手一挥,转身指挥众人,“你们几个跟我走。”
成箱成箱地竹简被搬运而来,量大又积满灰尘,士兵们一摞一摞抱出来放在众人案上。
吐血昏迷的那个被抬了出去,几个账房面色再不善,也只能被胁迫坐下。
灵越则命人搬来案几、蒲团,放置于庭院亭台中,她能清楚看到下面的这些账房作为。
无桂不识字,就在旁贴心为她添上油灯。
执起笔,灵越也认真沉溺账簿中。
忙起来便忘却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再当灵越抬起头时,已天色昏黄。
裴淮延负责巡视,已命人点起了满院烛火。
眼珠疲惫,灵越赶鸭子上架,实在不善于经算之道,。
她捏捏鼻梁,起身查看这些账房先生的成果,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当即火冒三丈!
手中简奋力一砸!把这中年男人砸了个头破血流!
裴淮延上前道,“怎么了!出什么事?”
青灵越怒目炯双射,指着那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这就是你几个时辰的成果?!”
中年人龇牙咧嘴,捂着脑袋狠狠道,“做也照你要求做了,姑娘不要太过份!”
将这个家伙理的账全部看完,她气沉默了。
突然有些理解、心疼裴淮延了。外面流民饿殍遍野,疫病随时侵吞着百姓性命,而这些原本就过得不错的账房,却不知安的什么心,一直拖沓敷衍。
一下午的时间在这描笔犯懒,比她这个半吊子还不如。
沉默片刻,她看向裴淮延,“这些猪狗存心捣乱,不能用了。”
人就等她这句话,账房顶着满脸血站起。
“欺人太甚!恕我等能力微薄,告辞了!”
“站住!!”士兵纷纷拔刀拦住几人去路。
裴淮延咬牙回头,额头青筋暴起,可最后还是深呼吸与她讲道理,“我知道这几个人是小人,可现下真无人可用了,除了他们几个,城里再翻不出第二批能识字算账的。”
她说,“可是……”
他怒吼打断她,裴淮延疲惫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是断裂,眼眶血丝蔓延,“没有可是!”
“你知道现下殿下在做什么吗?没有粮食,他不得不与那些奸商斡旋,七日来不眠不休,在城东高台上与人吹着寒风僵持,冒着时刻染病的风险!你知道他的病,他、他不能再染上瘟疫了!”
裴淮延快疯了!
殿下从小有恩予他,这些年亦父亦友,就算他裴淮延死,也不能让殿下出事!可唯一能做的事,他又不擅长,这几日就像拳头打进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劲儿。
“裴淮延!!”
青灵越狠甩一巴掌,声音清脆!打他得耳窝嗡鸣,彻底懵了。
她抱住他脸颊,“你冷静点!听我说,我比你还要急,可急没有用,相信我,未必没有人第二批人能做。”
裴淮延眼眸红润,两相对视。
最终他侧过头去,倔强地没看她,声音暗哑,“你说。”
在此刻,显露了少年心性。
灵越吩咐已经目瞪口呆的无桂,“去把院里那堆闲人叫来。”
无桂回过神,牵她衣角摇晃,小声道,“可是姐姐,她们从不听我的。”
“就说…”她斟酌了下,“就说殿下要回来了,郡守要准备宴会犒劳殿下,我请诸位姐妹商量献艺流程。你只需这么说,她们一定回来的。”
“好。”
无桂小跑出去。
裴淮延看穿了她想法,“你想让她们来帮忙?可那些女人会吗?”
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做人可不要那么狭隘。”
他也蹲下,与她齐平,“好,就算会。她们可是郡守派来的,你确定她们会帮你?”
“她们看起来衣着光鲜,却是底层苦命人,与这堆吃得肚满肠肥,没过过一天苦日子的酒囊饭汤可不同。”她朝那堆账房先生挑眉,“看着烦,让他们赶紧滚!”
事到如今,裴淮延只能全权听她指挥,自己也瞧这堆废物心烦。
站起指挥属下,“就算不能算账,手长身上,总要要帮百姓做点事才不浪费,全给我押去城外搬运物资。”少年眉眼冰冷,“可别叫他们跑了。”
那可是苦差事,主簿们纷纷神色寡白,被官刀逼迫着押出去。
“小裴子,给我拿缸冷酒来。”灵越高声喊道。
“你怕是没喝就醉了。”裴淮延冷目斜睨,“还要算账,你确定喝了酒能行?”
灵越眼眸闪烁着疏离光华,不耐烦地神光醒目,裴淮延只好举手投降,亲自给她拿酒。
当众少女们盛装打扮到来时,袭来的脂粉香也沾染了此地。
守卫的官兵们面色肃穆、冰冷,银光闪烁简直吓人。
她们只见满院烛光、遍地书简,这里更像老学究的书房,不似作乐舞曲的场所。
而水亭中央的召集人,正在月下自饮自酌。
一少女声音娇怯,人却大胆,“姑娘不是要与我们商量宴会事宜,怎在这儿独自喝闷酒?”
灵越拿酒杯站起,“那是骗你们的。”
“啊?什么?”
“什么啊,骗子。”
……众人小声议论。
午间拦住她的少女上前一步,“姑娘莫非是在耍我们玩么?”
“并未。”灵越看她眉眼,“我记得你,名唤殷盈,很美的名字。”
殷盈朝她轻轻一揖,浅笑道,“姑娘午间已经夸过了,可您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这古宅灯火常明,可城里却死者积如麻,生者能几口?这宴会不能办,也不该办!”
原来这人已经看穿了她们身份,殷盈咬唇不甘示弱,“姑娘莫非是在讽刺我们不成?疾疫也殃及了我们的亲友,同样都是受害者,我们不过是流落红尘的弱女子,又能如何?”
“不,你们能帮他们!”灵越目光澄澈直视她们每一个人,“你们不是弱女子,虽流落花间,可所习笔墨书画是靠你们自己苦熬得来,哪一颗字背后没有汗水、没有斥责和鞭打,数十年所习外人只知你们技艺登峰造极,可谁不曾苦练到指甲剥落、血肉翻飞,即便学有所成,却要日日忍受那些不如你们的达官显贵居高临下的赏玩点评,即使那些废物压根就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她的话,说得部分人有所触动,“姑娘是贵人,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另一人道,“您倒不像普通良家女那般鄙夷我们。”
在这动荡年代,做奴隶的也比她们高贵,出了花楼,任何人都能朝她们吐唾沫。
灵越继续道,“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们的心有不甘,知道你们的志欲远大,更知道你们都是苦命人。骨肉压榨、亲友剥削、尊严屈辱,我也看到了恶人们的敲骨吸髓,而我们所有的底层人只能拖着残破身躯,一步一步走向地狱,而此生的苦难也只能隐入尘烟!或许连在死后都要被世人唾弃。”
她掷地有声,字字珠玑,被勾起伤心事,一些女孩开始无声哭泣。
“可这不是你们错,错的是秩序、是规则,是那些黑了心肠的人贩子!无需妄自菲薄,你们已经很优秀了,论学问,你们早已胜过世间大多数人,论坚韧,挣脱黑暗的决心只会更坚韧美丽。可是姐妹们,现在归海城中有难,从未被人看见的弱女子也能拯救苍生,那其中或许就有你们的亲人、好友,你们愿意施以援手,助裴大人一臂之力吗?
还以为今天来不及了,连请假条都挂上。
没想到回家键盘上一顿火花带闪电还是赶上了,万幸今天文思泉涌,思路没有卡。
真是太讨厌单位的临时任务了。
剪视频最烦电脑卡,结果没一台是好的,都已经卡习惯凭感觉在剪辑了,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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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美人帐下犹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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