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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今日江山又小雪

枯坐一夜,连呼吸都是冰冷的。

华清沉那句话不断回荡在脑海,灵越摇摇脑袋,试图将记忆全部抹除。许久,她自嘲般笑笑,又觉有些东西倒也没那么在乎了,她想站起身,却浑身失力地跌坐在地。

以为是血液堵塞,想爬起却发现自己四肢酸麻,已全然泄了力气。

她摸上额头,发现浑身滚烫异常。

预感不好,便上手给自己诊脉,心中更是沉了沉。

发了会儿呆,不知在想什么,她选择艰难站起、批上披风,嗓音嘶哑:“无桂、无桂……”

只见窗外剪影晃动,原纷扰她所有思绪的男人,风雪一夜,一直守在门外。

推开大门,华清沉逆光伫立,光影从他四周打来。

意识到是谁,灵越很恐惧,连连捂住嘴退后,惊慌道:“别进来!”

因逆光看不清他脸色,听到这话,华清沉病态的脸愈发苍白。

他虚虚抬手,试图说些什么,“我……”

灵越却疯了般往里躲藏,不断嘶吼:“出去!快出去!!公子求求你!出去啊!”

从未见过她这般失态,歇斯底里地叫喊让华清沉慌了神,他心疼道:“别急,我出去我出去。”人退至门外,她迅速、重重阖上门!

华清沉眉眼哀伤,抬手竟不知所措。

“公子。”里面人虚虚喊他。

“我在。”他只敢轻声细语,恐惊扰了她。

一门之隔,灵越倚靠门栓,面色泛红:“我,可能感染瘟疫了。”

霎时,外面全然没了动静,她垂眸喘息,同样不说话。

许久,华清沉声音晦涩,“几分准确?”

这时候的她,反而冷静了,“已经有湿热症状了,很可能是那日,我不确定。”

他立即笃定道,“别怕,不一定是。”

真是讽刺啊,昨夜两人刚起争执,还把他气病了,今日自己就身染恶疫,难道是报应吗?时隔多年,难道自己还是会死在这种疫病中?灵越脑子理智分析,却苦笑着,“公子该把我送进城东。”

“胡说,不一定是。就算……不,不会的。”

华清沉异常冷静,只是细听之下声音也在颤抖。

府宅灯火通明、混沌一片。

青灵越所在的院落被层层封锁,连带着下人也被隔离进别院。

裴淮延匆忙地从院外跨进来,华清沉正立于院中央,盯着墙脚一树梅花,目光灼人苍凉。

“如何?”

“阿丼几人都说喉咙干苦,其中一个已经起温热了,我把他们安置在了梨花院。”裴淮延神情凝重,“据说是送竹简那日,他们与押进城东的病人撞了个正着,这症状…**不离十了。”

他懊悔痛苦,“都是我的错,这原本是我的差事。”

“凡接触过的人,全部在院里隔离三日,不得出入。”

“是。”裴淮延抱拳,神情在关押灵越的屋檐下迟疑很久,“殿下,我们隐瞒不了多久的,曾勇这几日虽被派往外县,但他那些部下恐怕不会允许有传染源遗漏在外,曾勇现下又是手里唯一可用之人,才堪拉拢,此事隐瞒他只怕会离心。”

华清沉充耳不闻,“将他的人全部调派巡城营。”后朝裴淮延淡淡一瞥,“今后,这座府由你全权负责。”华清沉脸色虽平淡,却让他寒毛颤栗,总觉得此刻殿下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于是心里话堵塞在喉,最终也没有选择说出。

但裴淮延还是委婉劝道,“殿下您也不该再待这了,城西我安排了间客栈,城中万事还需要您做决策,她倒了,您可不能倒。我会在这,不惜一切代价照顾好她的。”

华清沉却巍然不动,反而道,“据说城东有症状全消的病人?”

“有,据说是靠身体硬撑过来的,但郡守州官都不敢放人出来,那旬三公子也急缺人手,说大夫已病倒大片,这些人大有作用。”

华清沉眼角腥红,“接一个人过来照顾她,你去办。”

“…是。”

那日产生潮热后,所有症状接踵而至,青灵越当夜就直接烧到昏迷。

腊月寒天,躺在褥子里却忽冷忽热,一会儿冷似冰霜,一会儿仿佛置身火炉。一昼夜能清醒数十次,浑身肌肉像被小刀割着,她连昏迷都睡不安稳,身体越来越沉重,或许要死了吧?

渐渐,有人开始灌她很苦的汤药,不知那人是谁,青灵越早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脑袋烧得昏沉她迷迷糊糊醒来,唇舌发干、喉咙似吞了无数根针下去。

渴、很渴…她好渴…水……

“水…”她凭借竟有的力气叫喊,却声如蚊蝇。

“姑娘别着急,水来了。”那声音轻柔,似夏日清泉,大大缓解了她的燥痛。

照顾她的人细致温柔,连喂水都像在哄年幼的孩子,小心翼翼安抚:“慢慢喝,小心呛到。”

奋力睁眼,模糊眼眶中,仿佛瞧见张粗糙瘦黄的小脸,她想感谢又想叫她离开,可太过虚弱痛苦了,一切音调都化成人听不懂的嘤咛。那女孩子仿佛明白她的用意,边用清水擦拭脸庞,边轻柔安慰,“姑娘安心睡吧,奴家是来照顾你的。我的病已经好了,姑娘美得就像我老家庙里的观音,也会吉人天相好起来…”

再次有意识。

是裴淮延怒不可遏的叫喊将她吵醒,“为什么病还能越来越重?!小孩没被感染!连阿丼他们都好转了,她为什么还昏迷不醒?老头你开的药到底有没有用!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在治?!”

大夫敢怒不敢言,“大人!现在所有大夫皆是摸石头过河,连旬姑娘对这疫症都束手无策!几位大人能好转是本就身强体健,女子体弱,这成效很难说。”

“她体弱?她可是青灵越!狠得像只母豹子!怎么会说她体弱?”

“淮延。”有人提醒他。

昏迷中的灵越眼角颤动,是他。

“大夫肯来治病已是以身犯险,申大夫,若今夜人还是没醒,便按照本宫之前的提议来吧。”

裴淮延急了,“殿下!这对你身体损伤太大了!”

大夫也为难,“这,难度太大……”

华清沉恹恹然,“不妨一试。”

琐碎话语随着画面一同坠入深渊中,乱七八糟的梦在昏沉中将她轮番凌迟,她能感觉到,自己吞药越来越难了,随着女孩子哭泣声,那铁锈味的汤药是强行灌入她口中的,可过于恶心反胃,生理性的,她直接吐了。

“殿下,姑娘根本喝不进去。”

“给我。”

这人的力气强硬至极,整个过程灵越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世界上最令人作呕的东西被人强行灌了进去,她吐了几次,他就锲而不舍地灌了几次,最后她吐无可吐,整个身子都在痉挛抽搐,或许用刀捅她都不会那么煎熬!好痛,好难受…

泪水糊满脸,岩浆滚过内脏的滋味,她好想喊救命,疼疼疼,她好想死啊!

那个恶人却不听她的哭泣求饶。

一直灌、一直灌……

最后,女声如释负重,“好了,总算喝进去一些了。”

手指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他也虚弱不堪,“你照顾好她。”

这次沉睡,梦终于不再那么黑暗扭曲,黄泉碧落,更似一曲幽静的离歌在耳畔吟唱。

“曾将军,我不可能将她送去城东,单打独斗你也不可能胜过我,出去!否则我不客气了!”裴淮延与人对峙。

“裴淮延你是脑袋和腚长反了吗?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我曾勇队伍中死了多少弟兄,才堪堪将这破城局势控制住,就因为一个得病的狐狸精难道就要全部毁于一旦?!你这是什么狼心狗肺的狗屎话!”曾勇气血翻滚,简直勃然大怒。

“这里控制得很好,没有人被染上。”裴淮延语气冰冷,“曾将军还请慎言。”

“慎言个狗屁!就他啊你有情有义,老子这一月来不眠不休,手下更熬得跟堆傻逼一样,染上病照样不顾情面送进城东,你以为我不煎熬吗?妈的你裴淮延也统御部下,大局当前,你可别昏头了!让开!把她留在这就是对不起我死去的弟兄。”

似乎拔剑打了起来,曾勇怒骂,“当初求我来的时候你们信里怎么说的?死乞白赖的,结果现在你们为了一个女人?啊?都是什么狗屁!”

“曾勇你找死!”

“艹!”

灵越再也睡不安稳,忽而惊醒!才发现自己正安然躺在床榻上。

屋外并没有想象中的打斗,很安静。

榻边一个女孩正趴着熟睡,她喉咙干涸得发疼,想伸手去够水,却因无力碰翻了茶碗,弄出巨大动静,女孩惊醒,与她四目相对,呆了呆,立刻惊喜道,“姑娘,您终于醒了!”

赶忙倒温水给她,就着女孩的手喝水,她打量这个皮肤黝黑、满脸麻子的女孩。

女孩很少被人正视,自觉丑陋深感自卑,见她看自己,便害羞尴尬地低下头,灵越喑哑,“你叫什么名字?”

“燕燕。”女孩小声小气。

“谢谢你照顾我,燕燕。”她费力吐字,说一句话就要喘很久。

女孩慌忙道,“来这里有报酬的,姑娘不用谢我,是我应该做的。您醒了,大人一定很高兴!他们虽不说,但能看出来都快要急死了。”

“我昏睡几日了?”

“从我来那日算起,已经五个日夜了。”

佝身打量这间药香四溢的屋子,灵越艰难地拉住她衣袖,“能否帮我个忙?”

就算在病中,她双眸晶莹泛光似月光,燕燕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自己名字从她嘴里说出都动听了不少,她害羞道,“姑娘您尽管说,不用对我说谢。”

“烦请将裴大人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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