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房的玻璃是反着的，只能从外面看见里面，里边的小朋友看不见外边。
秦水坐立不安，煎熬等着，手心一直往外冒汗，只觉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还好宋暖领萍萍出来时，表情跟进去时没太大变化。
宋暖出来后就径直走向办公桌，想喝口水润润嗓子，又随口跟秦水说道：“别看小姑娘跟妈妈一样漂亮，性格倒是很像男孩子呢。”
一句话让秦水又紧张起来：“啊？那是我女儿有性别认知障碍吗？”
宋暖一口茶水没喝下去，看向她：“你懂得挺多啊，秦水，还知道性别认知障碍…”
看秦水急得不行，宋暖忙大口喝完杯子里的茶，安慰她道:“做家长的就是爱瞎想，小姑娘喜欢娃娃，性别认知没有问题。”
“但是……”
最害怕的但是来了。
“萍萍确实患有儿童综合焦虑症，就是你刚才说的没有安全感。”
秦水:“我前段时间也看过一些儿童心理发育的书，这小孩子，不是都会有焦虑症吗？我记得我小时候离开家长也会哭啊。”
“那你女儿离开你的时候哭吗？”
秦水被问愣住了，脑子里飞快想起幼儿园开学那天，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望着她，在她要走的时候突然拉住她的手，哽咽着叫了声“妈妈”，旁边小朋友都在哭闹着不让家长离开，只有她女儿，抿着小嘴愣是一滴眼泪没掉。
秦水难过道：“没哭…可能孩子跟我不亲吧。”
宋暖:“看你的表情，是想起什么具体的事例吗？”
秦水便跟她说了孩子第一天开学忍着没哭的事。
宋暖点点头，分析道：“一般来说，孩子哭闹着不让家长走是正常行为，我们大人换了新环境，内心还有波动呢，小孩子内心脆弱，哭闹再正常不过，要想孩子不哭闹，只能用好玩的东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是很简单的常识，幼儿园老师都知道该怎么做。”
“但是按着你的描述，小姑娘不哭不闹并不是被什么好玩的东西吸引了，是在忍着，这就算是有轻微的性格障碍了。”
心理学的名词都很专业，这障碍那障碍，宋暖十分熟悉客户心理，作为医生，除了要通俗易懂地跟客户解释清楚病症，还要时不时带上一两个专业名词来提升逼格。
“我给你举个你熟悉的例子啊，你们影视圈的人，应该都看过大宅门吧，里边的男主角白景琦，生下来就不会哭，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但这种性格是存在的，乍一看是小孩子生性坚强有魄力，但研究表明，不哭的孩子比会哭的孩子患焦虑症更严重。”
又问:“孩子跟爸爸关系怎么样？”
秦水:“她爸爸工作忙，孩子其实更亲阿姨。”
“儿童在上幼儿园接触同龄人之前，心理发展单一化，有爱心的阿姨长年陪伴，确实可以给孩子一定的安全感，可是上学之后…就没那么简单了…秦水，恕我直言，你当妈妈的应该多陪女儿，不能把孩子全丢给阿姨。”
……
心理诊室宽敞明亮，暖灯模拟阳光，亮度调节得恰到好处，因为是儿童医院，屋顶画了一片淡淡的蓝色天空。
秦水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进去时阳光明媚，出来的时候，天却黑了。
仿若换了个世界。
——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秦母等的着急，跑到了小区门口去接她们，她元旦假期来了之后一直没走，想多陪女儿和外孙女住几天。
第二天工作日，秦水一早起来给她妈和女儿做早饭。
秦母看见女儿在厨房忙碌，诧异问道：“你这是哪根筋搭错啦，起这么早，平时哪怕五分钟都要赖在床上的。”
见秦水不说话，又道：“干嘛啦，不理妈妈，妈妈不过多说两句罢了。”
秦水这才对她妈妈笑了笑：“没事，妈，我这是上班综合征，你去喊萍萍起来，上幼儿园要迟到了。”
她这哪是什么上班综合征，她是一晚上没睡好。
直到把上班的和上学的一大一小送出楼，秦母还有些不放心：“小水，你没事吧，有事情要跟妈妈讲呀。”
“没事妈，你快回去吧，外边儿冷。”
“跟外婆说再见。”
“外婆再见。”
“再见，宝贝儿，听老师话啊。”
幼儿园小班教室门口。
秦水蹲下身子给女儿理了理校服。
“萍萍，妈妈下午来接你放学，好不好？”
“好。”
“那.....妈妈以后每天都来接你放学好不好？”
“好，我想妈妈每天都来接我放学。”
她从幼儿园出来后没去上班，公交转地铁去了景泊大厦，想找周絮谈谈。
可能是忙，周絮没接电话。
她给他发微信
【周絮，我想跟你谈谈。】
【我在你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你看到信息回我一下。】
发完微信才发现手机显示的时间是九点四十分，按统计学算，这个点是大部分公司最忙的时候。
她只能用力劝自己沉下心来，再等一会。
一直等到十一点半，咖啡厅里进进出出的人逐渐多起来，她才又给周絮发了个催促信息。
【你忙完了吗？】
还是没回复。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秦水抬头，见是两个年轻姑娘，问她桌子对面的两个位子有没有人坐。
原是到了吃饭的点儿，写字楼里的打工一族，已经开始陆续交替着下楼吃午饭了。
秦水讷讷点头，反应过来又摇头：“没人，你们坐这儿就行。”
她想她一会儿可以跟周絮出去谈，别占着地方耽误人吃饭。
两个姑娘坐了下来。
秦水坐在那里不吃饭，咖啡杯也空了，跟周围环境便有些格格不入，她自己也觉着别扭想走，可又怕周絮来了找不到她，只能低头刷手机，心情更烦躁了。
“项链挺好看的，新买的吗？你们营销部今年发了多少年终奖？”
“问这个干嘛，反正比之前多好多就对了。”
坐她对面的两个姑娘边吃边聊了起来。
“谁能想到咱们公司也能吃上流量的红利。”
“你们财务部怎么还不发年报，公司这半年到底挣了多少钱呀？”
“还没统计出来呢，但净利润至少这个数。”
搞财务的姑娘伸手捏了个七。
营销部的姑娘张大嘴巴：“这么多…”
“虽然还没出具体数字，但是，只多不少，听我们总监说，要等开年会的时候才会公布。”
财务姑娘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地说：“感谢咱们影帝周总的绯闻。”
营销姑娘：“感谢周总做什么，你应该感谢周总的女儿和那个未婚生育的妈妈，要不是公司一直炒作，借那位妈妈不爱女儿的新闻，营销周总单身疼女儿的人设，公司股票怎么会一直涨到现在。”
......
她们不知道的是，那位未婚生育的妈妈，正坐在她们对面，目瞪口呆。
咖啡厅里的人越来越多，好多找位置吃饭的人，向秦水投来驱赶的目光，用眼神催促她，把座位让给有需要的人。
秦水却视而不见，坐在景泊这两员工对面，光明正大偷听她们说话。
“你说，错过咱们周总这样的钻石王老五，那妈妈得多后悔呀？”
“还有那么可爱的女儿，我从小的营销号上看见过周总女儿的正面照，大眼睛，好漂亮的......”
手机屏幕显示十二点整，两人吃完饭走了。
秦水真想开口告诉她们，她一点也不后悔错过什么钻石王老五，甚至庆幸，还好错过了周絮这个王八蛋....
她起身，把座位让出来，直接进了周絮公司。
“小姐，您找谁？”前台小姐拦住了她。
“我找周絮，我打他电话他不接，我有急事，现在就要见他。”
“小姐，今天是周一，周总在开很重要的会，不能接电话。”
“那我自己进去找。”
“小姐，你不能进去。”
前台小姐这才打电话：“王助理，有一位小姐非要找周总。”
又压着声音说：“是......是看上去要闹事的那种。”
电话里传来一阵喝令：“拦着，周总正在跟集团的人开很重要的会。”
王阳还以为是周絮的哪位红颜知己闹到公司来了，直到前台小姐又打电话过来，他才不紧不慢地下来处理这事。
看到来人是秦水，才惊讶地三步并两步地快跑上去，呵退拦着她的另一位女前台:“放开，放开…”
“秦小姐，你...你怎么来啦。”
“我要见周絮。”
王阳可不敢得罪她，端上笑脸把她领去了周絮办公室。
秦水拿出手机，打开短视频软件，随便一搜，就找出一个跟她相关的，然后怼到王阳面前。
“这是你们营销的手笔，对吗？”
王阳竟还认真去看了看那个小视频，想看看营销公司做出来的工作效果如何？
视频素材还是半年前的偷拍画面，被博主们做成了幽默动画，还配上了周絮得奖的照片，解读出了一千种版本。
“金马影帝周絮的女儿穿金戴银，但谁能想到，妈妈小美嫌弃周絮当年籍籍无名，不愿陪他吃苦，小女孩是小美推脱不要的产物，不过好在影帝有爱心，给了孩子最好的，甚至为了孩子原谅了小美，父女俩cp感满满，妈妈小美，肠子都悔青了…正躲在家里…哭倒了万里长城…”
声音清晰，语调诙谐。
如果之前公众讨论的点是妈妈要不要女儿、爱不爱女儿。还不算脱离这一新闻的本来面目，那么现在，已经九转十八个弯，全部变成了毫无根据的意淫和杜撰。
但就是有人喜欢看。
王阳一看兜不住，求爷爷告奶奶地把秦水摁在沙发上：“秦小姐，你先坐，听我跟你解释。”
秦水又问:“你们是不是在炒作？”
王阳手忙脚乱地叫助理。
“去会议室叫周总。”
“可是......周总在开会。”
“叫你去你就去，就说秦小姐来了。”
周絮开了一上午会，被人硬从会议室里叫了出来。
他打开手机，看到10个未接来电，一半是秦水打的，还有好多未读信息，他不看别的，手指匆匆点开秦水发来的信息。
【你忙完了吗？】
【我要跟你说孩子的事。】
她鲜少这样焦急不耐烦地找他，周絮脑子里全是不好的预感。
果然，刚一走进办公室，就听见王阳正在跟她解释：“秦小姐，这些都是自媒体公司自已策划出来的，是为了流量，为了赚钱，跟我们公司一点关系没有。”
秦水看上去很不好，眼眶泛红，嘴唇紧紧抿着，一会儿看一眼短视频，一会儿看一眼王阳，拿手机的手隐隐发抖，力道像是要把手机握碎。
他就知道营销的事早晚会被她知道。
这是个透明的大数据时代，任何人做了任何事，得到了什么好处，都会被有心人发现，然后传到网上，去撬动下一波流量，网上系统分析景泊是如何利用绯闻给周絮立人设大赚特赚的文章，早就有了，秦水到年底才发现，已是老天眷顾。
只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地闹到他公司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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