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靖颐的公寓在十四层,远离地面,让安以诚获得了难得的安宁。他坐在一旁等常靖颐改衣服,划着手环投影屏查收完了消息,又按捺不住好奇抬头去看常靖颐缝线的手法。
“说起来,你平时都是怎么知道哪里发生事件的?”安以诚一手支着下巴,边看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又说到超级英雄。
“看新闻。”常靖颐直率道,“现在的新闻从业者太疯狂了,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有社会影响力的事件,跟着新闻走一般就不会错过大型事故。我也经常到处飞,看看哪里有突发事件就出手——好嘞,你看看合不合身!”
安以诚直起身。常靖颐给运动服收了腰,长度上也合适了不少。安以诚换上一身运动服,抚平衣料,非常服帖。
竟然真的会缝。安以诚端详着藏起的针脚,随即想起,这些运动服上给翅膀留下的空隙肯定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多半也是由常靖颐亲自裁剪的。安以诚隐隐对“自由职业者”生出了一些敬意。
“突发事件也很好找,”常靖颐接着说道,“火灾的话会有烟和火光,抢劫之类的犯罪会有警车在后面追着,跟着警笛飞就能找到——不过我一般也就是跟过去看一眼,他们自己能解决。啊,还有抢银行,银行的金库会有报警声。你听过吗?就像电影里面经常有的那种——”
安以诚立刻想起那种吵闹的铃响般的声音,感到仿佛身临其境。随即他感到不对,偏了偏头。可不就是身临其境吗,那警铃声就是从楼下传来的!
他从窗口探头,看到路对面赫然是一间银行,一片黑灯瞎火中有几个戴着头套的人正鬼鬼祟祟地从卷帘门下钻出来。
“......你的嘴是开过光吗?”安以诚瞪向常靖颐。
常靖颐凑到窗边来,看清情况的当下立刻打开了窗户,往外探了探身子,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翅膀了。他缩回来,用鼓励的眼神看向安以诚:“犹豫什么?快去啊!”
安以诚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打劫匪?真的假的?”
“是CH。”常靖颐一回身摸过面罩,不由分说套在安以诚脑袋上打开开关。
“不是......”安以诚发现自己已经扒在了窗沿,“为什么不能等警察来办?这只是个小事件吧?”
常靖颐的手按在他背上,示意他直接从窗户飞出去:“现在你就是超级英雄。超级英雄不会因为这是个小事件就置之不理,只要有危害到安全的可能性,超级英雄就会行动。”
“你可以用‘勿以善小而不为’,而不是道德绑架,也许我还会更容易接受一些。”安以诚放弃挣扎,将翅膀从衣服里伸出来,踏上窗沿。
“好,那就勿以善小而不为。”常靖颐稳稳地送了他一把,“去吧,超级英雄,我马上下来找你!”
安以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脑子还在转,甚至考虑到了善后工作,在高层混乱的气流间喊了一句:“拿上我的外套!”但是风声灌进耳朵,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到底有没有传过去。
安以诚从没有想过跳楼。他从十四层的高度跌落而下,水泥地直直冲着面门压过来,恐惧足以摄住他的身体。
但是现在的安以诚跟从前不一样。他是有翼的英雄——或者说,至少是预备英雄。
一种略显疯狂的勇气在他胸腔弥散,让他能够挥动双翼。他不再掉落,蝠翼切开空气,带着他滑翔而下。
抢匪已经将现金装了车,发动机的声音刚刚响起。安以诚俯冲到近处,想起自己还没经历过岗位培训——他的用词怎么也这么土了——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对付开车的抢匪。也许先试着阻止他们离开......
车子动起来的同时安以诚落到了驾驶座上方,因为汽车在前进而没能停稳,踉跄了一下坐倒在车顶,非常不好看地滑了一只脚到车窗边,倒是吓得司机踩了急刹车。
安以诚顺势用脚腕勾住后视镜,防止自己被惯性甩下去。他听出车里有四个人,以及三把枪上膛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钞票在后备箱沉甸甸的摩擦声。这可太刺激了。对于一个刚刚上岗的大学生来说,过于刺激了。
后排车窗开了。安以诚敏锐地捕捉到声音,某个人举着枪探身出来。好极了,正片开始。没问题的,你有自愈能力,还有超级力量,想想CH平时是怎么做的——
安以诚翻身蹲在车顶,趁那抢匪寻找目标时靠自己敏捷的速度扑上去夺下了那把枪,接着把人整个从车里拽了出去——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下一刻安以诚收拢翅膀钻进车内,在几个劫匪怔愣的一秒里拔掉了车钥匙扔出窗外。
“什么东西......CH为什么会在这里?”后排另一个抢匪跟安以诚排排坐,因为做了亏心事声音都在颤抖,握着枪的手也在颤抖。
没人回答他,安以诚懒得理会,另外两人似乎也是如此。
安以诚外强中干地举着刚刚夺过来的枪——他连扳机在哪都还没看见。有两把手枪指着自己的脑袋,安以诚惊讶于自己还能冷静地说话:“事已至此,再开枪只会加重情节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不如还是下车心平气和地聊聊?——啊,我听到警笛的声音了。”
话音刚落,马路的另一头拐来几辆车,红蓝的灯光大亮。前排拿枪的劫匪表情一阵扭曲,但心知已经逃不掉了,骂了句脏话把枪一扔,狠狠一锤车门。
感谢法治社会的出警速度。安以诚下了车,把剩下的事留给了人民公仆同志们,将手枪小心翼翼地放到地面显眼处,转身便走。他一回头,原本空荡的街道出现了几个围观群众,正兴奋地举起摄像设备。
完蛋。本来还想直接走回去,这不是逼我用CH的退场方式吗。安以诚脚步一顿,就见那几人热情地挥手打招呼。他别无选择,也挥挥手,然后转过身一扇翅膀腾空而起。
稳住......安以诚自觉飞得有点歪,只希望没被拍到这个动作。前面有个巷子,至少飞到那里去......
安以诚降落得不太平稳,这段距离已经是他练习时的极限了。因为精神紧绷,他的翅膀隐隐又有点抽筋,僵硬地翘起一角。
真不可思议,他刚刚阻止了一群持枪的银行抢劫犯。安以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直面枪口的危险,心脏怦怦直跳。
好歹还算顺利地结束了。他关掉面罩的投影摘下来,正琢磨怎么绕路回常靖颐的公寓,却听到一些脚步声,其中一道伴随着“是不是落到这里了”的嘟囔。
怎么回事,超级英雄粉丝吗?安以诚左看右看,努力在震耳的心跳声中辨别出脚步的来向——但是已经晚了。他听出那些人就在巷口,已经来不及躲避。正在犹豫要不要戴上面罩时,安以诚被拥进一片熟悉的柔软衣料中。
“嘘——翅膀收一收。”常靖颐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并且真的带来了安以诚的外套。他伸手捋着安以诚蝠翼的关节,让它放松下来得以藏进外套中。
安以诚连忙穿上外套,把拉链拉紧,直冲冲地跟巷口找过来的粉丝打了个照面。他的外套是白色的,跟CH整体的黑色反差太大,加上旁边的常靖颐表现实在太过自然,那几人一时把他们当成了路过的,余光扫过就走了。
好险。安以诚长舒一口气,搭着常靖颐的肩膀颇有些颓靡。实习英雄不好当,真的不好当。
“这是你作为超级英雄的第一次行动诶,”常靖颐用手肘戳戳他的肋骨,“你应该表现得兴奋一点。”
安以诚摆了摆手:“你再也别想用道德绑架那一套了。”
闹钟变调的铃声坚强地响了起来。安以诚挣扎着撕开眼皮,完全不想拥抱全新的一天。
耳塞早些时候就到了。安以诚昨天忙着超能力训练,托杨林樨取了快递,打算晚上回去后试试效果。按他的计划,只要塞上耳塞,早点上床睡觉,在隔壁的鼾声响起前入眠,他就大概率能获得一夜安眠。
事实证明,这个牌子的耳塞确实强了不少,但是由于银行抢劫案的插曲,安以诚回到寝室时已经很晚了,上床时周围几个寝室都已睡下,男子鼾声独唱变成了上下左右立体声合唱,耳塞到底还是没能抵挡。
安以诚打着哈欠如约来到训练地点。连常靖颐都看出了他的黑眼圈:“你喜欢吃竹笋吗?”
“什么?”安以诚瞅了他一眼。
“你看起来好像准备伪装成大熊猫去跟它们抢吃的。”常靖颐认真地指出他的黑眼圈问题。
安以诚翻了个白眼,又立马闭上眼睛缓解眼部的干涩:“你没有过吗?被噪音吵到失眠什么的。”
“啊,对了,你住宿舍。”常靖颐似乎终于想起来了,“那确实挺吵的。我是在卧室贴了隔音板,还挺管用的。等一下,我给你发链接......”
安以诚揉着太阳穴,顶着黑眼圈怨气不小。为什么,一件他并不想要的工作,不但给不了他酬劳,还要他倒贴钱呢?
但是常靖颐的消息迟迟没有来。安以诚抬头看过去,见他托着下巴,眼珠转来转去盘算着什么。
“不如干脆这样,”常靖颐以拳击掌,“你住我家吧。”
安以诚挑了挑眉:“你是要直接给我用现成的隔音板?”
常靖颐点点头:“反正我现在也用不着了。免费请你住,就是......工资能不能算低一点?”
“我为什么要放着住宿费死贵的双人间不住,跑去离学校那么远的地方睡觉?”安以诚双手抱在胸前,“你还不如免费我给提供隔音板。”
“哎,在宿舍里装隔音板多麻烦,宿管还不一定同意。”常靖颐晃着脑袋晓之以理,“这点距离对长着翅膀的你来说不是问题,保证充足睡眠更重要。不然就先退宿,下个学期再说呗?”
安以诚都不想去捋常靖颐的逻辑,捕捉到关键词后眯起眼:“你不会是打算让我打工到明年吧?”
常靖颐微笑起来:“一定是你想多了。”
镜头晃动了两秒,接着对焦到不远处夜景中的黑色人影。头戴狐狸造型全息投影面罩的人挥挥手,接着转身张开蝠翼腾空而去。画面外时不时传出视频拍摄者的激动呼声。
视频下方的配文是这样的:“家人们,谁懂啊,本来加班到天都黑透了郁闷得要死,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CH!他还对我招手了!会飞的超级英雄真的好帅啊啊啊!”
退出社交软件,转而点开联络簿,一路点进一个备注为“塔罗”的联系人主页,然后拨打语音通话。忙音像垂死的心电图,缓慢地响过三声,卡在第10秒点击挂断。
片刻后,对面的通话拨了过来,这次选择了接听。
寂静5秒后,屏幕前的人首先开口:“江城这边的行动出了点问题。”
对面塔罗的声音被变声软件处理过,听不出语气:“怎么?”
“CH仍然在正常活动,显然没有失去超能力。”
“谁让你用了那帮没脑子的激进派。计划中明明白白写着‘偷袭’,非要闹出这么大动静。”
“对不起……但请放心,他们绝对不会说出计划的事。”
“嗯。他们也就嘴硬这点儿好处了。”
“那……接下来还要在江城布置二次行动吗?”
“稍安勿躁。这次搞得太显眼了,立刻露头容易暴露。等一段时间再说。”
“明白。”
塔罗顿了顿:“你只给我带来了这么一个坏消息?”
“……对不起。”
“以后办事仔细点儿。我看中的就是你的远见和行动力,别让我失望。”
“是,我也非常感谢您的赏识。以后绝不会再出这样的问题了。”
塔罗的声音被电流声包裹,如同游弋在信号中的幽灵:“记住,我们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建立起真正属于我们大家的新秩序。”
通话到此戛然而止。投影屏不再有人操作,逐渐暗了下去,直至彻底归于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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