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靖颐擅长鼓励教育。就算面对初中小孩写的狗屁不通的英语作文,他仍然能微笑着夸出一句“能写完就是进步”,然后毫不留情地指出其中的所有错误。
“你都没有教师资格证。”小孩摆出一张苦瓜脸,“我连举报都没地方去。”
常靖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哼哼,明白了吧,成绩不好就是没有话语权。知道了就好好学习,别让你妈贪便宜再给你请不靠谱的家教了。”
房东听说常靖颐在国外长大,料知他外语一定很好,又拜托他来给自己的孩子辅导外语,给出的条件是上半年房租打八折。常靖颐确实不是个“好老师”,但教个刚上初中的小孩绰绰有余,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听我的没错。”常靖颐的教学宗旨非常简明,“就算没有明显的进步,起码也不会退步。”
孩子快要哭了。
好在常靖颐只是教学方法有问题——不小的问题。英语毕竟是他的母语之一,他给出的建议还是很有用的。小孩结束了痛苦的两小时课外辅导,抹着泪把人送出门。
“哎哟,怎么表情这么丑?”房东过来送客,见孩子哭丧着脸,抬手揉了一把他的脸颊。小孩吐了吐舌头,钻回屋里。
“他写完作文就是这副样子了。感激涕零?或者喜极而泣?”常靖颐耸耸肩,笑起来,“那我先走了,还得去教另一个小朋友。”
“你还真的兼职家教了呀?”房东阿姨挑眉,“之前你不是说不会做家教,只是特意给我家宝宝留了时间吗?”
常靖颐眼珠一转:“不算。是我的......学弟。我是去还人情的。”
“懂了懂了,快去吧。”房东呵呵笑着送他出门,“啊呀,对了,上次我跟你说的,我同事家的女儿,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一见啊?”
“下次一定。”常靖颐道,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啊,等一下,还得先问过我妈。你知道,就我这种长相的混血儿,很容易在外国有个不知道什么家族的不知道什么婚约,万一之后再扯到什么豪门恩怨三角关系......”
“得了,别贫了。不愿见就不见,阿姨给你回了就是!”房东笑着拍了他一下,“快走吧。”
常靖颐嘿嘿一笑,挥挥手进了电梯。电梯里的公告屏今天亮着,通知说由于管道破裂紧急抢修,今天下午到晚上会停水。
没办法做晚饭了啊……常靖颐颇感遗憾,今天他本来计划了一桌好菜,看来只能买点外带食品回去了——
对了,听说江城大学的食堂挺好吃的来着。
常靖颐当即打定了蹭饭的主意,哼着歌走出电梯。
失去超能力之后,常靖颐感觉身体略显笨重。他跑向轻轨站的时候发散着思绪。超能力已经跟他绑定了三年,一千多天,然后在一周前呼地扑入了别人的怀抱。常靖颐撇撇嘴。不过好在,这个人看起来还是挺值得托付的。
从公寓到江城大学有三站地,跑一趟总共要花费二十分钟。如果是扇翅膀的话,最多两分钟应该就能到了。常靖颐计算着,脑子里一下蹦出安以诚戴着狐狸面罩从窗口跃出去的样子。临时上岗的超级英雄有点慌乱,手脚跟翅膀都差点缠在一起,不过滑翔得很漂亮。
常靖颐盯着对面的车窗突然笑了一声,吓得坐在对面的乘客抬眼一瞥。
安以诚在校门口等他。之前他直接顺走了那套运动服,今天加了件外套就直接出来了。看他的精神头,昨晚应该睡得不错。
“虽然你才是应该发工资的人,但是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迟到。”安以诚朝走近的常靖颐晃晃手环,让他看上面显示的时间。
“三分钟?”常靖颐理不直气也壮,“这不就是准时吗?只是差点‘恰好准时’而已。”
安以诚眼睛一轮,佯作严肃地责问道:“超级英雄应该迟到吗?保护城市的事是可以‘差点’的吗?”
常靖颐听出这是在用自己常用的大道理道德绑架**:“哦,以眼还眼是吧?”
“我们更常用以牙还牙。”安以诚勾起嘴角,“走吧。——那片荒地是不是在你的公寓跟我学校之间来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在那里汇合?”
常靖颐跟随的脚步一顿:“你觉得可以吗?”
安以诚偏头看他,表示疑惑:“什么可以不可以?”
“你看,在中间位置汇合效率更高,但是我到学校来找你显得我更有诚意,说不定你一感动会降低薪资标准。”常靖颐分析着自己的思路,“但是如果你愿意在高效率的同时降低薪酬标准的话,我也是完全可以的。”
安以诚沉默了两秒,道:“我完全不可以。就保持这样吧,谢谢你。”
“不客气。”常靖颐比了个“OK”的手势。
“薪资也就保持这样了,不客气。”安以诚说。
安以诚已经能够在起飞之后盘旋两圈再平稳落地了。常靖颐旁观他站在地面研究翅膀角度的样子,感觉他在银行抢劫事件之后似乎放开了不少。
结束一个阶段的训练之后,安以诚在做拉伸运动,常靖颐照常过去没话找话地聊天。他平时兼职工作极其不稳定,很难碰上一个可以唠嗑的朋友,当然要抓住一切机会密集输出。大多数废话安以诚不理会,但常靖颐知道他一直在听,因为他总会抓到最值得吐槽的部分一针见血。
“对了,”安以诚直起身,“如果我听不见次声波,怎么能判断自己是不是真的发出了次声波?”
“你在想什么?你当然能听见。你可是超级英雄。”常靖颐拍拍他的肩膀,“不信你再试一次。当你真的发出次声波时,你会判断出来的。”
“得了吧,你只是想骗我再发出那些奇怪的声音。”安以诚拍开他的手。
但他还是试了。坐在原地休息时,安以诚似乎是不自觉地在寻找发声位置,像是找不着调的演唱家在清嗓子。常靖颐没打扰他,努力憋笑,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录音软件,道德感与自由的灵魂相互拉扯。
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刺进鼓膜碾过脑仁又钻出去,一瞬间的晕眩感让他脑袋发懵。
常靖颐抬起头,看到安以诚难以置信地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看向常靖颐,声音有些发紧:“我好像成功了。”
“你成功了?”常靖颐重复着他的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没事?”
“我为什么会有事?”常靖颐甩甩脑袋,“好吧,有点事——等会儿,我为什么没事?”
安以诚闭了嘴,摇头。常靖颐只能把这归为前超级英雄的特殊体质。
今天的训练成果喜人。安以诚肉眼可见地心情好起来,穿上外套准备回学校。常靖颐见状,凑上前跟他并肩而行:“那为表诚意,不然我再送你回学校?”
安以诚退开一步,拧眉看他:“你在打什么主意?”
常靖颐见意图暴露,又一次双手合十,做出标准的求人姿态:“公寓今天停水,请让我去食堂蹭饭!”
“你不早说。”安以诚看了看时间,调出消息界面,“你介意跟其他人一起吗?我之前让我室友帮忙占座位来着。”
一起吃饭的室友,看来关系不错。常靖颐想起先前安以诚提过的那个称呼:“木头?”
安以诚笑了一声:“你还记得啊?”
“可以是可以,他又不知道我是谁。”常靖颐道,“等等,他知道你是谁吗?”
安以诚发完了消息,表情有些古怪:“嗯......情况比较复杂。你就当作不知道处理吧。”
江城大学的食堂口味不错,晚饭时间人头攒动。常靖颐跟着安以诚翻人山过人海,一直钻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占座位的男生正在四下张望,对于所有潜在的抢座位者怒目而视。像是标志领地的小狗。
常靖颐瞅了眼笑眯眯的安以诚。小狐狸和小狗,同为犬科动物所以合得来吗?
“阿诚!”杨林樨老远看见了好兄弟,抬手招呼,“在这儿!”
“不是跟你说早点来或者干脆晚点再来。”安以诚坐下来,“这个时间人太多了,端着餐盘根本没法全身而退。”
“我也没想到,就犹豫了五分钟,就五分钟,下课铃就响了。”杨林樨转过来,“你好,你是......”
常靖颐抬手打招呼:“木头?”
杨林樨的眼神立马变亲切了。“木头”是安以诚起的外号,能喊出“木头”来一定是跟安以诚关系不错。杨林樨咧嘴笑起来:“兄弟,来体验江城大学的食堂吗?”
常靖颐没来得及接话,安以诚就抢过了话头:“今天他正好有时间,我特地叫他来的。木头,你看看这张脸,仔细看看。”
常靖颐歪头看他,安以诚弯了弯眼角。
杨林樨眨眨眼,认真打量着常靖颐:“嗯,是帅哥。绿眼睛啊,混血儿吗?怎么了?”
“再看仔细点。”安以诚讳莫如深地说,“虽然你现在不知道,但是万一,万一你哪天知道了,你一定会感谢我的。多看几眼,看到就是赚到。”
“啊?”杨林樨没听懂,但还是先看了,“什么意思......你是明星吗?等等,总感觉见过这张脸......不对,又不像......”
常靖颐似笑非笑地看向安以诚。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张望着打饭窗口。
由于人流量大,加上带着常靖颐这个校外人士,买个饭搞得兵荒马乱。安以诚用自己的校园ID给常靖颐结了帐,然后盯着他立刻把饭钱转过来。
“下午我碰见凌万顷了。”杨林樨对安以诚转达,“他说打算下周末搞联谊,叫咱们喊几个女生一起去。”
安以诚对常靖颐的介绍是“附近学校的朋友,最近出门就是因为找他有事”,杨林樨直接将他归为了自己人,聊天也就都不避讳。
这位凌万顷是机械学院同级11班的班长,也是安以诚先前参加的课外项目的成员之一。机械11班班群里流传着著名表情包“凌万顷之茫然”,便是他在某节物理课上被人抓拍到的珍贵影像。
“又拿我当鱼饵啊。”安以诚抱怨了一句,显然习以为常,“他说准备去哪儿?”
“东门过两条街,新开的温泉馆。”杨林樨凑过脑袋,嘿嘿一笑,“这次有机会看到泳装美女啦。”
“等会儿。”常靖颐突然加入了对话,“温泉馆是那种所有人挤在一起的大水池吗?”
“听说也有小池子,我们人多的话可以占一个。哎,你是不是说你是外国人来着,没泡过温泉吗?很有意思的,要不要一起?”杨林樨倒是十分热情。
常靖颐跟安以诚对视一眼。泡温泉需要穿泳衣,意味着安以诚背上的翅膀会暴露,意味着伪装身份失去意义。他总不能穿潜水服去泡温泉吧?
安以诚刚要开口拒绝,常靖颐却抢在了前面:“木头啊,你说能看到泳装美女?”
“昂。”杨林樨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美女是为了什么来的?”常靖颐捏着安以诚的下巴,对杨林樨疯狂暗示。
“为了阿诚的脸。”杨林樨毫不犹豫道。他的目光在两人间扫视。
“对吧。”常靖颐语重心长,“青春期少女虎视眈眈,你舍得让你的兄弟以身犯险吗?你真的要把你兄弟往火坑里推吗?”
“语文功底见长,虽然逻辑还有比较大的问题。”安以诚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推推常靖颐的胳膊,“可以松手了。剩下的交给我。”
“多谢,是安同学指导得好。”常靖颐撒开手,咧嘴一笑,“记得千万不能脱衣服。”
只听啪嗒一声,一根筷子滚落在地。常靖颐闻声去看,却是杨林樨呆滞地咬着一根筷子,另一根早就不知所踪了。接收到他的目光,杨林樨一缩脖子,摆摆手:“别误会,我只是没想到......不必管我,你们继续。”
说罢,杨林樨埋下头做出专心吃饭的样子,用那一根筷子戳着炒菜,什么也没送进嘴里,还时不时抬眼注意他们的动向。
常靖颐歪歪脑袋,有些迷惑地看向安以诚。后者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无奈表情:“木头啊,我们不是——”
“不必说出口!”杨林樨抬手阻止他,“我都理解。没关系的,阿诚,做你自己就好!”
安以诚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靠到椅背上。
“什么意思?”常靖颐出声问道,“我怎么没太听懂?我错过了哪个部分吗?”
“什么都没错过。”安以诚放弃辩解,继续吃饭,“不用管他。不管他理解成了什么,不用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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