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去开门。”谢拙逃也似地转身离开。
模样竟有几分可爱。
贺繁霜伸出手臂支撑在桌,拄着右脸,抬眼看向前方。
见齐方一身便服大步走过来,她敛去懒散之态,主动起身迎接。
齐方示意她坐下,自己也顺势找了张椅子拉开。贺繁霜有些意外,从前在邻里间听闻这位齐大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待人处事冷冰冰的。
如今看来,却也没有那些人说的严重。
两人寒暄几句,谢拙已经将茶水端了上来。
“贺姑娘,我没有想到,你竟能以自己为饵,诱敌深入。当真令齐某佩服不已。”齐方目光如炬,眼中是无需掩饰的欣赏。
贺繁霜摆了摆手,将谢拙拉到身边落座,“我等之所以能够全身而退,关键不在我,而在他。若无谢郎相护,我大抵也要折在里面。”
闻言,齐方向谢拙望了一眼,清浅颔首,“谢公子一表人才,与你实在相配。”
“……齐大人说的极是,”贺繁霜沉默半刻,也不否认,“不知大人还有何事向我问询?”
谈起案件,齐方显得格外认真。
“赵敏受了些伤,所幸并无大碍。我已经从她口中得知,过往那些失踪的少女,无一例外,都是主动离开家的。她们的共同特点,便是受到家庭的逼迫,有些草草嫁与旁人,更有甚者,甚至被卖到青楼,不得自由。”
贺繁霜听着这些话从齐方口中说出,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上浇落,遍体生寒,通透彻骨。
她虽穿越古代,但毕竟身负系统,白手起家,即使一路波折不断,却不至于抛弃尊严,沦落到任人摆布的境地。
可那些女子,有哪个能得到她这般得天独厚的条件?
在古时观念的熏陶下,她们别无选择。
“那么,他们会跟随凶手离开,应当是想要借此逃离困境。”贺繁霜抿了口茶,内心翻涌。
齐方颔首,认可了她的说法,“遗憾的是,当我向赵敏进一步了解事情的经过,她却不肯再说了。”
赵府财力雄厚,产业遍布罗陵各地,与官府也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齐方自然不会对赵敏采用什么出格的手段。
“贺姑娘,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找你,是希望你与谢公子能带我们的人再次前往那座山洞,探寻真相,擒住凶手。”
齐方态度恭敬,给足了贺繁霜面子。
此事对她而言,既是机遇,亦是挑战。
若是成了,她的小报事业定能蒸蒸日上。
贺繁霜深思之后,对旁边沉默立着的人开口,“谢拙,你可愿意?”
谢拙俯下身来,眉眼低垂,“皆由小姐做主。”
齐方见二人互动,不禁哑然失笑,“贺姑娘,谢公子对你当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贺繁霜对齐方的了解并不多,只在人群中偶尔听闻他后院秘事。
齐大人半生醉心于查案,有一青梅竹马常伴身侧。然这位夫人深居简出,鲜少有人见到她的真容。
与齐方约定了行动的时辰,贺繁霜终于得空休息片刻。
尽管已经从脱力的状态中恢复,她还是觉着浑身酸痛,四肢乏力。
谢拙正在清扫外面终年失修的小院,贺繁霜独自坐在屋内,余光瞥见桌面放置的一叠小报。
昏迷前,她再三嘱咐谢拙,定要及时将消息散播给众人。
她心念微动,几分兴致攀上心头。,葱白的手指捏住小报一角,上方的字迹在眼前一览无遗。
这并非她的字。
纸上的笔墨苍劲有力,笔锋转折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贺繁霜只在中学书法班中勉强学了几个笔画,自是不能与其相提并论。
她忽然意识到,谢拙的字竟也写得这样好。
进而浏览他在纸上书写的内容,字里行间古韵尽显,贺繁霜甚至觉得,谢拙也许对文学这一领域也颇有研究。
她交代的事,谢拙从未搞砸,反而办得更稳妥,更漂亮。
这样的人,怎会是普通身份?
贺繁霜深吸一口气,谢拙对她而言,恐怕只是短暂的缘分。
或许某一天,他恢复了神智,又将再度离开她的生活。
“谢拙,你过来。”
贺繁霜放下小报,整理着衣料间的皱褶。
“随我去街上瞧瞧。”
*
自从贺繁霜当着整个东市百姓的面将赵家小姐带回,消息可谓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两个时辰,此事在罗陵已经尽人皆知。
她与谢拙的身影在巷口出现的一刹那,人们或探究或审视的目光便接踵而至。
起初贺繁霜还略有胆怯,但在经历了一系列事件过后,她望着身侧一脸淡漠的谢拙,胸中忽然多了几分自信。
整个东市的风向此刻便环绕在她的掌心,倒是不必自寻烦恼。
这时,日前与贺繁霜在此地见面的妇人骤然现身,见到贺繁霜的面庞,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止不住地向下流。
她无助地向前奔跑着,来到贺繁霜跟前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
贺繁霜眼疾手快,立即上前一步扶住老妇,“大娘,您慢点。若是有事,慢慢说便好。”
妇人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摇了摇头,“贺姑娘,我女儿已经离家很久了。说实话,我原本并不报什么期望,可是……可是当我见到你把赵家千金都带了出来,我还是忍不住想着,我女儿是不是也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里。”
贺繁霜轻拍妇人的肩膀,“若你女儿是最近才出的事,想来极有可能是与赵敏有着相同的遭遇。只是……有些事,我想问问你,也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不料,那妇人仿佛早就猜到她的意图,“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她哀怨地叹了口气,“都是我这个老婆子的错。我女儿原本在家好好待着,日日出门帮我卖菜。可我总是希望她能早日嫁人,得到夫家的认可,才算一生无憾。”
于是,妇人与女儿大吵一架,自作主张为她说了门亲事。
女儿自是不肯,过了几日,留下一封书信,从此人去楼空。
妇人流着泪,从怀中颤颤巍巍地取出一封信,将揉皱的纸张小心翼翼展开,放平,呈放在贺繁霜的面前。
“姑娘,若是你能再次见到我女儿,请将这信纸交还给她。就说是我老婆子错了,不该逼迫她至此……”
除了书信,妇人还将一张女儿的画像交给了贺繁霜。
接过这两样东西,贺繁霜又再次苦口婆心地劝说许久,终于令对方暂且放下心来。
送走妇人,贺繁霜让谢拙保管物品,转而来到了初次发放小报的那条街道。
四周几个小贩对她的印象十分深刻,见是贺繁霜前来,纷纷放下手中的生意,“贺姑娘,听说齐大人现在与你合作,当真?”
“你那小报真有用吗?若是有效果,也让我在上头写点东西。”
贺繁霜对于商贩的邀请来者不拒。她的小报正在起步阶段,多做些工作,在百姓的心目中留下好印象,才能为之后的发展持续铺路。
一声粗犷的呵斥声打破喧闹,众人愣住,纷纷循声望去。
是胡屠户举着一把菜刀朝贺繁霜这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见状,贺繁霜眉头微蹙。
看样子是来者不善。
不等她作出反应,谢拙的长臂已然拦在身前。
男人沉声提醒,“小姐莫上前,我来。”
不论何时,他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贺繁霜难得内疚,“那日这胡屠户请我将其家事登报,现下他找来,八成是出了岔子。我的问题,不该让你来承受后果。”
谢拙却偏偏不承她意,依旧挡在女人身前,岿然不动。
胡屠户已经近在眼前,贺繁霜只好出声问道,“你来找我,想必是对小报尚存疑问。你尽管放心,我们的小报既然敢在人群中宣传,就一定会解决后续问题。你不必动手,陈述问题即可。”
她语气客套,不卑不亢,抬眸直视对方。
胡屠户的眼中遍布红血丝,看上去不免有些可怖。他双目圆瞪,怒吼道,“之前你说会在小报上隐去我的姓名,怎么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连我那住在城郊的远方表亲都知道这事儿了?我告诉你,今日若是不肯给我一个答复,我跟你没完!”
旁人听到他的说法,不由得点了点头,“那确实是挺惨的,家丑闹的沸沸扬扬,若是发生在我身上,恐怕我也得跟这姑娘急。”
“不过,他那个远房亲戚是如何知晓此事的?难不成,猜的?”
“饶是再神机妙算,也不能猜得这样准吧。”
“我倒是觉得,这事也算不得丢脸。不就是没生孩子吗,抱养一个又能如何?”
“你说的轻巧,延续香火,哪是一个外来人能解决的……”
贺繁霜听闻围观群众的种种猜测,并未回应,而是直言,“那么,你妻子不孕的病症解决了吗?”
胡屠户一听,更是如同炸了毛的野兽,脸涨得通红,“解决个屁!找来的全是些庸医,治不好就算了,竟然还敢污蔑老子……”
污蔑?
这倒真是稀奇。
方才顾左右而言他,想来这污蔑二字,才是他今日的重头戏。
贺繁霜微笑抬手,向对面作了个请的手势,“污蔑你什么?不妨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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