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这话抛出,登时踩中了胡屠户的尾巴。
他立即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贺繁霜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空档,“只要你将所谓庸医的污蔑言论原封不动地讲出来,我定会亲自找人对峙,还你个公道。”
她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惹得围观的诸位不由得拍手称赞。
“既然贺姑娘都已经说了会帮你讨个说法,你又何必再三犹豫,还是快些说出来吧。”不少人主动开口,场面一时间将胡屠户推向风口浪尖。
胡屠户恶狠狠地将菜刀往旁边的木桌上插去,不修边幅地随处一坐,不情不愿道,“那些个大夫,都说是我家那口子身体好得很。若是还生不出娃,那必然是……是我的问题!”
众人听闻,一个两个顿时都不再讨论了。
所以说,其实是胡屠户自己身体出了毛病?
贺繁霜正欲张口,却听胡屠户激动道,“我都说了,老子根本没病!全是那帮大夫胡说八道,想骗我银子!我自己的身体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语气里,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
贺繁霜胸中豁然开朗,眼下已将事情的经过猜了个大半。
她清了清嗓音,“许多大夫都建议你自查,可你却偏说自己没病,愣是将不孕的缘由扔给妻子。胡屠户,你如何证明旁人是污蔑,又如何认定自己是清白?”
胡屠户被她几句话冲撞得哑口无言,只得吹胡子瞪眼。原是想着以武力胁迫,可谢拙那么高的一个年轻人站在贺繁霜身前,他是辩也辩不得,动也不敢动。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轻飘飘地扯出一句话,“那胡屠户的事怎么就传到他亲戚那里了?东市和远郊,隔的可不是这么几座小摊子。”
“说得对!”胡屠户终于想起这件事,连忙出言为自己找补,“我大人有大量,污蔑的问题就不与你一个丫头片子计较了。不过,这家丑外扬的事儿,你可要给我好好解释一番。”
其实这事本不该找上贺繁霜,毕竟东市的人偶尔也会去远郊取货,一来二去不慎将胡屠户家的事说出来,也属再正常不过。
然而,她的报馆才刚刚起步,若是落人口实,不利于将来的发展。
贺繁霜沉思片刻,“不如这样,我命人去远郊寻找消息传递的缘由,三日之后,给你答复。”
胡屠户一拍桌子,“三日?不成!”
随着一声巨响,先前一直未有动作的谢拙骤然出手,胡屠户的那把菜刀被他拾起,又再度扔出,径直插在他的手指边。
只要再错开一寸,胡屠户的手指怕是要断掉一根。
他被吓得连连叫喊,此刻只觉得双腿发软,环顾四周人群形成的包围圈,亦是感到退无可退。
“……算你狠!三日便三日,过了约定的期限,你要是还没个像样的解释,看我不带头撕了你这些破纸!”胡屠户留下一句狠话,捡起菜刀,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
瞧他那鼻孔朝天的样子,像是能吃定贺繁霜一样。
贺繁霜掸了掸袖口若有似无的灰尘,转的对谢拙轻声道,“今日这趟不算白来。失踪案尚未解决,你我竟又多了个任务。”
谢拙颔首,“此事无需小姐劳心,我去一趟,尽快为你解决。”
贺繁霜没有和他过多客套,只是提议去不远处的花满楼坐坐。
花满楼是近日罗陵新开的酒楼,据说里面从老板到打杂的全是女子,没有一位男性出没。也凭着这一点,罗陵的男女老少都怀着好奇心赶来。
若不是花满楼抢了隔壁四喜酒楼的生意,朱老板便不会命手下四处寻人做事。
贺繁霜也就不会与谢拙再度相遇。
回忆起她初来乍到时的情景,贺繁霜还是感觉到一阵脊背生寒。她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懂武功,更遑论古代之事。
如今,切身在此,倒也不觉得那般艰难困苦。
贺繁霜拍了拍身旁谢拙的衣袖,“你之前说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印象里只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对吗?”
谢拙点头称是。
“那么……乱葬岗中发生的事,你也不记得了?”贺繁霜试探性地开口。
她有些紧张,性子里却又嵌着难以言说的兴奋。
然而,贺繁霜想象中的结果并未发生。
“乱葬岗?抱歉小姐,我也不记得了。小姐是在那里见过我吗?”谢拙微微垂下头,语气中似有疑惑。
既然如此,贺繁霜只得随便敷衍几句了事。
二人一路闲聊几句,很快行至花满楼。
花满楼果真名副其实,从门口到里堂都摆满了明艳盛开的鲜花。这样的新鲜度,大抵是要每日进行更换的。
罗陵竟也有如此神奇之地,实在出乎贺繁霜的预料。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粉衣女子,头顶簪着花瓣点缀的步摇,看的贺繁霜怔愣片刻。
这样的美人,甚至不用打扮,便能轻而易举俘获人心。
女子走到贺繁霜面前,脸上露出与容貌相得益彰的浅笑,柔声询问,“二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贺繁霜登时被这副作态搅得晕头转向,唇角的笑意逐渐扩散开来,话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姐姐,我们就来两盏花满楼最具名气的茶便好。”
女子与贺繁霜双手交握在一处,淡淡的花香味钻入鼻中,令人心旷神怡。
谢拙低声提醒,“小姐,我们该找位置落座了。”
方才在来的路上,贺繁霜曾与谢拙提到,自己想在楼上的窗边寻找合适的位置。楼上人声相对安静些,环境也更为清幽,适合二人商议事情。
贺繁霜闻言,恋恋不舍地松开女子的手,向她告别。
“姐姐,我们就在楼上。”
谢拙走在前面,与贺繁霜寻得窗边座位,满意地坐下来。
贺繁霜依旧沉浸在与美人相会的画面里,望着外面来往的路人与叫卖的商贩,兀自出神。
“小姐。”谢拙难得主动叫她,贺繁霜的思绪被唤了回来。
她未开口,抬手示意谢拙继续讲。
谢拙沉默许久,终于抬眸与贺繁霜对视,长睫微颤,声调微抑,“小姐对方才那女子,似乎更为热情。”
更为……热情?
贺繁霜一时没懂他的意思,“什么意思?”
谢拙的头快要低到桌子下面,只听他低低你喃,“与我相比,确是如此。”
小姐待他,向来是公事公办,偶尔还会客套几句。
然小姐初次见到花满楼的迎客女子,却能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痴恋。
“你是说,”贺繁霜眨了眨眼睛,对于谢拙的话还有些迷茫,“我待你态度不好吗?”
谢拙否认,“自然不是,小姐待我,很好。”
“那是为何……”
两人正说着,女子再度现身,手中端着两盏茶,缓缓放在桌上。
“二位客官,请慢用。”女子低眉浅笑,顾盼生姿,惹得贺繁霜不自觉多瞧她几眼。
这实在是一种享受。
另一头,谢拙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女子走后,贺繁霜的视线再度回到谢拙身上。想到他那几句话稚气未脱的话,她忽然觉得好笑,“你这是见我对那位姐姐心驰神往,心中不平衡了。”
尾调上扬,贺繁霜笑着说出这句话。而后,她将茶推到谢拙跟前,“仔细品味一番,兴许能让你想通。”
不等谢拙再有别的动作,贺繁霜自顾自地端起茶杯抿了抿,“欣赏美是人的本能。其实,你不必多想,我并非对那女子有其他感情……若对面是位俊俏小生,我照样会仔细瞧。”
但愿谢拙不会误会她的取向。
她只是喜欢美人,这能算什么错呢?
“小姐,我并无他意,只是、只是……”谢拙双眉紧蹙,思索了许久,也未能将心中所想准确地表达出来。
贺繁霜亦无法洞察他的内心,只能安抚几句,“放心,我既然将你带到身边,定不会弃你于不顾。我这样说,你且可以宽心了吧。”
她再抬眸看向谢拙时,后者已经端起茶杯。茶上雾气氤氲着眉间神色,贺繁霜一时瞧不清具体。
两人约莫坐了一会,贺繁霜想起先前妇人交给她的物品,于是让谢拙拿了上来。
将纸张平铺于桌面,压好四角,贺繁霜细细浏览着信中的内容。
作为老妇女儿临走前的绝笔,信中用大量篇幅回忆往昔母女相处的经过,娓娓道来,动人心弦。
直到结尾,几行小字让贺繁霜顿时吃惊不已。
“那女人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在那里,没有世俗的压力,我只要自由自在地活。娘,女儿虽不知其真伪,却也想尽力一试。”
她看到了,谢拙也是。
两人异口同声地念出这二字,“女人?”
救走赵敏的那次经历,两人只遇见一个戴面具的陌生人。除此之外,便是赵敏自述中的黑衣人。
无一例外,这二人均是男子。
老妇的女儿却在信中又提到了女人,总结下来,策划少女失踪案的,起码有两男一女共三人。
这个神秘的女人,至今尚未出现。
想来,面具男现在应当被齐大人扣押在监狱中。
贺繁霜旋即起身,“事不宜迟,我们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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