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回身站定，目光凌厉，“是你？”
路风捡起掉地上的刀，“是我。”
“你说的有重要的事要做，就是这个？”路风眉头紧缩，质问道。
“哼。”余烬语气不耐，“既然知道，还坏我好事！”
“你这可是在杀人！”路风气息不稳，还要强忍着小声说话，听上去像是气得不清。
“我知道。”余烬无所谓道。
沉默片刻，路风道，“你欠我一份恩情。”
“日后，我自会报答你。”余烬道。
“我要你现在还我，我要你不再杀人，从此以后，都不再杀人。”路风的声音低沉，每一个都打在余烬心中，余烬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嗤笑一声，“不可能。我最多答应你今晚不伤人。”
下一秒，原本是余烬拿来杀人的凶器抵在了余烬自己的咽喉处。
“再说一遍，我要你从此以后不再杀人。”
余烬喉结滚动，脑袋下意识微微后仰，路风灼热的气息从他的脸边蹭过。
余烬闭了闭眼，轻轻喘了几口气，似乎终于认命，道，“好，我可以保证，你先把刀放下。”
路风未答，刀刃仍旧抵在余烬颈前。
“我从此以后不在杀人！”余烬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最后如同卸了力，软绵绵道，“可以了吗？”
“不行。”路风回答得干脆，不过放松了些钳制余烬的力气，“我要你发血誓。”
余烬闻言血气上涌，这人得寸进尺，他都已经退让一步了，还要步步紧逼，加之感受到路风肢体的放松，余烬想也没想，一脚踩上路风的脚，同时给了身后人一个肘击，余烬借机离远些路风，而脸侧应刚才的动作留下了一道伤痕，几颗血珠正往外冒。
余烬盯着路风，担心这人的下一步动作，重生回到十六岁这年，常年吃不饱穿不暖，他的身体十分羸弱，光刚才那几步就耗光了他的力气，若是路风铁了心要杀他，他今夜必死无疑。
得快点跑。
路风曲起胳膊，用衣服擦干净刀尖上的血迹，月色下的脸色十分阴沉，余烬保证，他当大魔头那几年都没摆过那么臭的脸！
余烬只觉自己小命不保，扭头要跑。
“泯顽不灵。”
路风的话如重剑落地，立马追上余烬，只听咯噔一声，余烬的两个胳膊被路风卸下，但余烬的脚步却不敢停，两个胳膊像面条一样无力的甩来甩去，场面有些滑稽。
余烬气得不轻，脸上燥红，他当大魔头那几年可没受过那么大的气！
然而再怎么恼怒也没用，一粒小石子打在余烬腿上，余烬身体不受控制往前倾，又因为双手无力，直挺挺倒下去，余烬忽然心灵平静，准备迎接血肉模糊的哪一刻，哪知路风突然出现，揪住衣领阻止了余烬的倒地。
但是一条人直挺挺地像根竹竿被路风拿在手上，另一端还戳着地，双手无力垂着，脖子被衣领勒得喘不过气。
路风朝上使劲，把人扶正，从怀中掏出根绳子，先把余烬的腿绑了，弯腰把人扛在肩上，带回茅草屋。
余烬试着挣扎，越挣扎越饿，还困，人还是要认命，当下的身体比不上十年后，放弃挣扎的余烬在轻微的颠簸中睡了过去。
*
晨光熹微，余烬睁眼，发觉双手带着胳膊发麻，试着动了动，惊恐发觉手腕上被拴住了。
余烬猛地睁开眼，昨晚的回忆涌上脑海，眼前又是熟悉的茅草屋。
手接上了，但拴住了。
余烬面无表情盯着天花板，一点抗拒都没有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而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余烬颈处泛出粉红，朝着屋顶大骂一声，“狗日的路风！你这个烂心肝的杂种！”
骂完之后，余烬只觉得心中畅快不少，正觉得不够过瘾，还想再来两句，茅草屋的门却被推开。
听到声响，余烬噤声，闭上眼装睡。
看不见，却听的清楚，路风正站在床边，余烬的脸上突然一凉，下意识偏头要躲，被路风掐住下巴，“别动。”
余烬装不了睡，也反应过来路风往他脸上盖了个什么东西，冰冰凉凉，还有水往下滑，“你在我脸上放了什么？”
“沾了霜的鸡屎。”
路风挑眉，一脸挑衅。
余烬咬牙，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忍。
忍。
忍他爹的屁！
“路风！你敢用鸡屎来作践我！你天打雷劈呜呜呜……马嗯嗯……”
话未说完，路风抓住余烬嘴巴，仗着余烬的手被绑住，反抗不了。
不料余烬弯起双腿，朝着路风的腹部一蹬。
路风反应再快，即使意识到余烬的目的，还是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因惯性往后退去，又踩上前一夜放在屋里的火盆，火盆里的灰翻出来，倒进路风的靴子里，路风整个人歪歪倒倒好几次，才勉强站稳。
余烬爆笑，“活该！”
路风脱了鞋，索性光着脚到衣柜里找衣服。
拉开柜门后，路风侧头去看躺床上笑得翻来翻去的人，帷帐挡住，可还是能想到床上的人是个怎样的状态。
路风不解，明明是个被苍生排挤打压，唾弃厌恶的小乞丐，居然有些娇气。
受不了一点气，一定要报复回去，以牙还牙，哪里是能忍气吞声，做小伏低，唯唯诺诺的平常乞丐样？
又或是受过太多的气，这样的性格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可他为什么想要去杀人？
路风收回视线，处理完刚闹出来的灰。
*
“放了我。”余烬一边张嘴吃路风喂过来的饭，一边含糊说道。
“不放。”路风夹了块肉喂进余烬嘴里。
“那你有本事杀了我！把我捆在这里算什么？”余烬愤愤道。
路风不语，放下手中的碗筷，余烬见身边的人有别的动作，侧头去看，只见路风背着他站着，手上的动作像是在擦拭什么。
余烬惊讶，没想到路风真有这个意思，那为什么不早点杀，饭都喂一半了，才动手？
断头饭。
余烬自己给出了答案。
可是他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不管怎么说，活命最要紧。
余烬立马嚷嚷道，“路兄，你绕过我吧，我刚才乱说的，我保证我再也不杀人了！我以后再杀人，再有邪念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反正他上辈子就不得好死。
路风转过身来，手中拿着双筷子，瞧着余烬不可置信的眼神，平静道，“掉地上了刚才。”
路风坐下继续给余烬喂饭，刚挑起一坨米饭，忽然笑出声来。
没等余烬说什么，又立马止住，自顾自解释道，“没事，吃饭吧。”
……
余烬味同嚼蜡。
好歹吃完，冬日里本就容易困乏，而余烬吃饱喝足，又躺床上无事可做，路风只是洗个碗的功夫，他已经在床上睡熟。
路风来到床边，将火盆凑近些，伸手碰了碰余烬的手，冰得不行，看了眼熟睡的人，只好解开绳子，把这小乞丐的手放入被中。
而吃饱喝足的小乞丐，却机敏异常，路风转身出门后的瞬间，余烬睁开了眼，心脏怦怦跳，这可是一个逃命的好机会。
余烬睁眼躺了一会，琢磨着差不多，狗狗祟祟爬在窗上看，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半天，没听到什么声音，试探打开了门，担心又发生上次路风从天而降的事，余烬没着急出门，在门口等了一会后，迈出了第一步。
余烬没想到，屋里没人，路风出了门。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余烬拔腿就跑，凭着记忆中的路，再次来到山洞。
这几日天冷得厉害，余烬跑了一路过来，反倒出了汗。
也许是重生后这些日子太过混乱，他也没了章法，没有个具体流程，便愣头青一般去做，加上那个路风，这些日子里他天天在跟前晃悠，余烬现在脑子里一半是他。
如今到这个无人之地，余烬终于明白，不能急于一时。
寒风呼啸，余烬瞧着外面飘起的鹅毛大雪，忽然想到，上辈子自己是怎么走上修魔的路。
好不容易熬过那个要了他命的寒冬，余烬拖着疲累的身子随意挑了个方向走，离开了那个村镇。
一日昏睡路边的余烬被一阵嬉笑声吵醒，瞧见自己面前有只通体漆黑，半个人高的奇怪尖嘴小兽正肆意□□着一个男人。
是个中年男人，身上的布衫早已破烂，身上划出数道血痕，眨眼间，男人被小兽踩在身下，痛苦扭头时，惊喜发现这里还有个人，待看清是余烬后，愤然责怪道，“是你！是你这个灾星害的！”
而小兽身后那群魔教弟子也因男人的呼喊发现了余烬，侧头瞧来，不知道因为什么，那些弟子眼底放光，兴奋起来。
于是，其中一个人对他勾了勾手，淫邪道，“要饭的，过来。”
被踩在地上的男人似乎找到了活命的机会，大声求饶道，“各位神仙老爷，你们放了我吧，绝不是因为我说了假话，肯定是因为这个灾星，才让我们在山林中迷路，说不定就是这个灾星搞的鬼！”
余烬认出这人来，是之前他过冬待的那个小镇里的一个修士，原本不是，后来撞上什么机缘巧合，成了修士，不过没什么法术，只是身体强健了些，常常无故殴打老弱病残之人，特别是余烬。
那些魔修挥挥手，小兽消失不见，余烬第一次见，差点吓晕，求生意志让他向那些魔修爬了过去。
他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有个魔修抬起他的下巴，“白发金瞳？嗯~有意思。”
说完，另一个魔修扔了一把匕首给他，诱哄道，“刚才哥哥们的法术厉不厉害？”
余烬点点头。
“想不想学？”
余烬低下头，滚烫的热泪滑落，要是他会那些法术，谁还敢欺负他？谁还敢骂他扫把星？
众魔修瞧着余烬的模样，了然于心，还是个满怀仇恨的孩子，便继续诱哄道，“杀了他，我教你。”
余烬颤抖着手握住那把匕首，从地上爬起来，缓缓站直身子，朝着那个男人走过去。
男人受伤严重，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惊恐地看着余烬，一遍一遍地求饶道，“别杀我，求你了！之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你！你饶了我吧，求求你！”
余烬第一次正视别人，忽然笑出声来，原来拥有自尊，被人害怕，被人求饶，是这样一种，滋味。
他毫不犹豫的刺下，不止一次，他肆意发泄，又享受着。
余烬想，他要更强！
后面的魔修拍了拍掌，像是给他鼓励，走上前来，问道，“把之前欺负你的人杀了的滋味，怎么样？很爽吧？哈哈。”
魔修扔下一本心法，拍了怕余烬的肩膀，“好孩子，这是给你的奖励。”
那个时候的余烬攥住心法，全身抖得厉害，恐惧和欣喜交叉，让他快要承受不住。
后来呢，余烬才知道，这是魔道，是邪教，是巫术，是坏人。
可那又如何？
余烬回过神，入魔的路有两条，一是修道之人，道心不稳，修炼期间走火入魔；二便是他上辈子走过的路。
其实那个魔修给的心法并不好，通篇废话，只几句有用，余烬也知道，他们故意的。他连入魔这条路都走得费劲。
后来那几个魔修又找过他，让他去杀人，去作恶，而让他做这些的目的，只为了取乐。在一次又一次里，他的魔气积累越来越快，整个人如同地狱中的鬼刹爬上人间。可能那几个魔修也没想到他的天赋异禀，在他实力足够的时候，那几个魔修也葬身于他的刀下。
余烬成魔后，开始读一些圣贤书，倒不是有多认同，但看着那些正道人士的为人处世，十分有趣，常常装作正常修士，混入其中，和他们弟兄相称，做那些有意思的礼节，这是余烬的游戏。
后来为祸一方的余烬想，要是他能选，他还会入魔吗？
但余烬知道，他没得选。
哪怕重来一世的余烬，也没得选。
余烬忽然想起什么，抬手在脸上摸了摸，路风给他脸上放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已经干了黏住，他跑了一路 ，居然也没掉。
余烬伸手扣下，放到眼前一看，是碾碎的草药。
“沾了霜的鸡屎。”路风的声音犹在耳畔。
余烬笑了一声，反应过来后收住笑，把草药丢了出去，天打雷劈的路风，他迟早整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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